姚夫人在边上低着声说着“慢着吃”,边带笑意又夹了菜往他的碗里送去。
翠姑看看她们,再看看同样认真看着她们的萧纪,不由也带上了笑意。
一刻钟过后,饭毕,姚夫人和翠姑出了房间,萧纪这才问起师傅来此地的目的。
“什么目的?你师傅我想来此地逛逛不行吗?”姚景山一脚踏在边上凳子,身体斜斜的坐着,正拿着根自制的牙签剔着牙。
萧纪望望不语,神色都没变,仿佛自己没有问什么话。
最后还是姚景山忍不住先开了口,“是你师娘想要出山看看,我这正好接到姓段的消息,正好沿路带着你师娘逛逛,这不正好到了凉州。”
萧纪皱眉,疑惑问道:“皇上?”
见师傅点头嗯声,他又道:“可是皇上身体不好了?”
“我这不是还没到京城嘛,哪里知道姓段的快马加鞭让我去京城一趟做什么?若不是动用了我当年给他的人情玉牌,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大冷天的带着你师娘跑出来了。”
“玉牌都用上了?”自己出京时也没听说皇上身体有什么事情,萧纪心里思考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别想了,姓段的有我给的许多补身体的药丸,怎么可能有什么事情。”姚景山拍拍桌子,“说说你,不是要去雾州城赴任,怎么会在此地停留?”
萧纪松开眉头,师傅和皇上关系尚好,这件事倒也没什么瞒着的。
他抬眼道:“前一阵子锦国突兀来犯,皇上察觉不对,吩咐我收集盛王叛国的证据,因此我在此地停留了一阵时间。”
姚景山轻哼一声,狠拍了一下桌子,陈年老檀木桌子被拍的颤了几颤,萧纪垂眼看了一眼。
“盛王那厮,我就知道不安好心,当年夺位时不出手是没有实力,被姓段的外派凉州这么些年,肯定也密谋了许久。”姚景山脸色不好的问着萧纪,“你倒是得他信任。也是,你这将功赫赫,又忠君的样子,哪个当皇帝的不欣喜。”
不等萧纪说话,他话音却忽然一转,语气稍变好奇道:“不过,那证据找到了没?”
萧纪道:“差不多了,待我整理好就让赤影送去京城。”
姚景山抽抽嘴角,赤影是谁,他当然知道。
当年萧老将军把萧纪送与他学武时,自己也看他骨骼清奇便应了下来,他硬是在途中闹着不想跟着自己走,最后还是自己给他寻了一只幼小的海东青,这才把他带去了雾灵山。
那段赶路的时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是贩卖人的,常常用着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姚景山摇头啧啧道:“这天,动物就应该冬眠的日子,碰上你这样的主人,真替赤影可怜。”
等他可惜完,萧纪淡淡开口道:“那不如借师傅的‘小白’一用?”小白就是姚景山养的一白鸽,却是他养来专门讨好姚夫人用的。
所以,姚景山一听顿时收了惋惜的表情,坐正身体摆手道:“赤影多厉害,送个信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它可是万鹰之神,肯定也能经得住这雪天漫漫的,不像你师傅我的小白,那么瘦弱的身子,怎么能扛得住天寒地冻。”
仿佛是担心小白似的,他马上起身道:“这一会子也没见小白了,我去你师娘那边看看。”
萧纪静坐在桌边,眼神淡淡看着自己师傅演完,也没阻拦着,就让他快速开门奔了出去。
仔细观的话,萧纪眼底倒是多出了一丝暖意,周身围着的冷冽气质也不由地少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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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心居这边,苏樱也早已回来,和等着听结果的红叶她们说了还了定金的事,就顾自坐在大堂的空桌子处发起了呆。
当然这是红叶她们觉得的,其实苏樱托着下巴望着门口看似发呆,心里却是在想着方才那位姚夫人的事情。
萧纪喊姚夫人师娘,见他神情和她谈话时隐有温情,按萧纪冷清的性子,应是相处许多年才会对人露出这样的神色,再加上苏樱在福楼记听到翠姑和她的谈话,那姚夫人应也是和他师傅感情极好,在一起了许久,时间可能还在萧纪年龄之上。
萧纪会武又懂药物方面,那他师傅应也在这个方面很是出类拔萃,更是个江湖之人,而身处距离此地甚远的京城,又在戒备森严的镇远侯府后院的娘能见到会点轻功翻墙来的渣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识的其他人。
况且娘有多爱那个渣男,她是知道的,又怎么会嫁给其他人为妻?想着这,苏樱就越是把姚夫人是林氏,当年是被人救了下来,只不过可能失了忆的猜想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的掰碎。
当年娘悬梁自尽她可是亲眼见到的,虽然没有亲自探看过,但她也听到了其他人嚷着五夫人没了气息的话。
这一刻,苏樱才把自己脑海里异想天开的想法抛却了去,心里给自己下着姚夫人不是林氏,只不过长的太像的暗示。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前世看过的新闻,什么两年龄相仿的女子身处异地,偶然去一地方游玩,却碰到了和自己长的极像的人,怀着疑惑去检查了血缘,这才发现只不过是长的像而已,并没什么血缘关系。
苏樱正要舒口气,脑海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据自己待在镇远侯府那些天听到丫鬟们说过的消息,都说林氏是忽然被侯爷从外面带回来的,也不知道父母是谁,莫不是...
莫不是其实姚夫人是娘的双胎姐妹不成?被自己想法惊到,苏樱睁大眼睛。
青木送走买酒的客人,笑嘻嘻的抛着新鲜得来的三块银元宝,走过苏樱边上时看了一眼,却发现她还在发着愣。
青木眼睛转了转,把其中两个银元宝踹进怀里,左手曲捧着另一个银元宝在小师妹眼前来回晃着。
“小师妹,小师妹?”嘴里快速喊着小师妹三个字,眨眼间就喊了好几声。
耳边一直充斥着这道声音,苏樱回了神。抬头望着在她面前晃着手显摆银元宝的青木,不禁撇撇嘴,趁他反应不及时,一举夺了下来。
“不想要就给我。”
青木还在举着手愣道:“哎?”看着已经跑向柜台后的苏樱,心里发着笑,摇摇头上前。
看苏樱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张纸来,在研磨要写什么东西,青木瞥了一眼不再关注。
而是笑嘻嘻道:“那块银元宝就是给你的。若不是貌若天仙的小师妹坐在大堂招来了客人,师兄我可能一天都赚不到钱呢。”
见他跟着来了,苏樱本想掏钱还回去的动作骤停,也是很厚脸皮的嘻嘻笑道:“既然是师兄给的,那我就笑纳了。”
她眼神一转,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不过青木师兄啊,方才我既然为你招揽了客人,那这点钱又怎么够给我的报酬呢。”青木看她一副坏主意的样子,还喊了不经常喊的青木师兄四个字,心中顿觉不妙。
苏樱接着道:“不若这样吧,这块元宝也还你,师兄就帮我做一件事情好不好?”故意冲青木轻眨着眼睛,等着他的回话。
青木眼神收紧,喉咙微动,涩涩道:“...…什么事情?”
这么轻易?苏樱微愣,回了神,扬眉说了句“等着”,这才接着画起手边未画完的一副简易肖像来。
苏樱前世是学医的,上学期间倒是画过人体器.官图,所以这次再拾起笔来画这肖像时,她总是忍不住画出皮肤下的微细血管来,好在用的是毛笔,让她忍住了那份冲动。
不过成果就是画的及其抽象,但也能让人看的清楚,且画的还是很像那姚夫人的,确切的说她是完全照着记忆中林氏的样貌来画的。
第57章 平平 晋江独家
凉州已至深冬, 夜晚尤其寒冷,来寻音居发布生意的人越发的少了,买酒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苏樱倚着柜台打着呵欠, 大门未关, 一阵冷风袭来,睡意顿时消去大半。
正巧这时候有人喊拿酒,她忙裹紧衣衫, 从身后熟练的拿起一坛酒, 出了柜台。
把酒送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苏樱转身走向柜台后方, 打算继续小坐歇息。
走到大堂中央时, 又是吹来了一阵寒风,犹如刀子割在身上, 任她穿了几身衣裳都无用,根本抵不住寒风入体。
“这位姑娘,这天儿那么冷,再多的内力可也抵不住的, 我看还是把门合上吧。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人来你家店吃酒了。”
苏樱回头看了看,说话的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 长相属于放在人堆里让人记不住的那种,很是平平无奇。
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这人的皮肤, 方才没有注意,这一回头才发现青年皮肤好似外面尚未融化的雪,莹白明润。又像是经常隐在暗处没被阳光晒过的那种病态白,但看那通身凌人气势又哪里像是身体有病的人。
嘴里明明说着抵不住寒风的话,青年的月白衣裳领口却是开到了胸口不止, 风流气息已经浓厚的寒风都刮不走了。
苏樱不禁多看了一眼,视线落到青年的胸口,又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眼。
她踉跄了两步来到大堂中间放置的铜盆处,忙用火筷子拨了拨烧得红通通的炭。
心里不住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静默了一会儿,她才抬眼出声道:“屋里烧着炭,还是四处通风的好。”
“不然等会儿这屋里变得热烟缭绕的,惹得诸位客官心中不快,那就不好了。”
“那客官,可要单独给您烫一壶酒暖暖身子?”苏樱口中“暖暖”俩字说的尤其重,却又丝毫不带一点儿调侃意味,梁七却偏偏能感觉到这小姑娘在嘲笑自己。
他嘴角弯出一道弧度,看着苏樱等待自己回话的认真脸,悠悠道:“好啊,麻烦先烫二十壶竹醉春来。”
青年前音刚落,苏樱就要脱口而出的好,立马被后边的二十壶竹醉春震的卡了壳。
二十壶??苏樱黑线。
确定说的不是一壶?还说什么先烫着二十壶!能喝的完吗?这可不是茶!
苏樱狐疑得看了看青年苍白如纸的脸。
“怎么,偌大的店,连个竹醉春都没有?”看她呆站着不动,梁七假意挑挑眉问道。
苏樱立马笑着回道:“那怎么会,竹醉春可是我们寻音居招牌酒之一。”凉州其他的店没有竹醉春才是正常的。
她放下火筷子,满脸堆笑,道:“我这就给贵客先去烫个二十壶去。您且耐心等着。”
梁七不发一言,手抵着下巴面朝着她的方向,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烫酒若是烫个一两壶的话,苏樱还可以直接放到准备的热水里烫一下,烫它个十几分钟拿出来就可。
但要是烫个二十壶的话,需要的热水可就太多了,厨房里的热水也不够用的,而且二十壶还要一起烫,店里也没有那么大容量的器具。
苏樱手端着盘子,装好十壶竹醉春,站在原地想了想。
约一刻钟后。
“贵客哎,您要的二十壶竹醉春好了。”
二十壶这么快?这才过了一盏茶时间都不到。
不仅梁七心中有疑惑,周围坐着的酒客们脸上也布满了不信。
苏樱把酒壶一一的放下,冲着周围望来的酒客浅浅一笑,镇静地转身就走。
待在众人面前消去了身影,她身子一闪,马上加快脚步往后院行去。
刚刚一下子烫那么多酒,用的可是青木说是能练成北漠有名的武功——铁心掌,小时候花大价钱买来的大铁锅!那个时候青木还没有拜严宜真为师。
当然红叶师姐给了不同说法,其实是小时候的青木太好骗了,一根糖葫芦就能被别人骗了去。而被人坑骗的最惨的就是花了他所有钱买来的这口大黑锅。
苏樱还记得当时看着青木在铁锅前汗水淋漓的,仍坚持不懈,双手快速的在沙子里炒来炒去,不禁问了红叶一句话。
可是师姐,师父那时候不是已经答应收他为徒了吗?
红叶眯眼瞅着快要西沉的夕阳,一脸深沉。
大概是你青木师兄不甘心吧。毕竟是他初入江湖第一次被骗的这么惨,不练感觉对不起那口大价钱买来的锅。
苏樱若有所思的跟着深沉了一会儿,两人叹了好一阵儿气,外间有人进了店买酒,她们才散去。
分开前,红叶还专门嘱咐了苏樱一句话。
那口锅就是青木心中的一个疙瘩,你可千万不要和他提方才的事情。
刚有那口锅高的苏樱重重点头,脸色严肃,表示知道。
至今,武功已经学有所成的青木仍然坚信自己能练成传说中的铁砂掌,而有空没空就会在后院对着大黑锅炒来炒去。
这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把大黑锅给烧出个洞来,那可就坏了,她白天可才拜托青木帮自己做一件事情。
苏樱低头看着大铁锅不怎么显眼的一个洞,咬咬牙,瞬间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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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正。
苏樱结算好散场的酒客们的帐,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眼角余光瞥向店中角落的桌子。
店里的酒客只剩下这位要了二十壶竹醉春的青年,仍在一小杯一小杯的喝着酒,仿佛杯中酒是天下最美味至极的。
他动作洒脱不羁,脸上又浸着笑,加上穿的月牙白的衣袍,在桌上蜡烛的光映下,给人一种温润映月的感觉。
可惜,装的一点儿都不像,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可是无一点儿笑意。
苏樱撇了撇嘴,心里道,笑面虎。
冷不防的,青年喝完一杯酒,忽然转首发问:“姑娘这么热情的看着我,难道是要赶客的意思?”
苏樱挺直身体,笑眯眯道:“贵客误会了。我看您是因为很少见像您这么土大款的客人,一下子要了二十壶的酒呢。”
她眼底冒热泪,可惜二十壶的酒钱也不够抵消那口价值千金的大铁锅。
“什么是土大款?”梁七好奇问她。
“额...”苏樱绞尽脑汁,才道:“土大款是赞美你很有钱的意思,大就好比多,钱多多的,大款。”说着说着还向他比了比自己的大拇指。
梁七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边笑道:“谢谢,我确实很有钱。”
“......”
苏樱内心:这人莫不是个猴子派来的逗比。
店里因为梁七自夸的话一度陷入了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