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过去,季柏鸣站在车身旁翘首以盼,就快要站成一樽雕塑,来路还是空荡荡的。
别说是来接的车队了,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深秋的冷寥在城市里尚还察觉不出,但在这荒野,却分外明显。
寒气也更重。
棠浅同样等的待不住了,从车里下来,“离得很远吗?还是说他们找不到这里?”
季柏鸣回头看她,“外面冷,你别出来,应该是一时没找到地方,别担心,很快就会来的。”
他之前打完电话,直接把定位发给管家了。
而且就算是开岔路后离得远了点,以管家的办事效率,也不应该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到。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季柏鸣决定还是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却发现无服务根本拨打不出去。
怎么回事?这里的信号差成这样?
那之前是怎么打出去的。
棠浅一直关注着,见他拿着手机满脸困惑不解,问道,“怎么了?”
季柏鸣:“你手机有信号吗?有的话,借我打个电话。”
棠浅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摇摇头,“没有,可能是这里太偏僻,信号覆盖不佳。”
她转头四下打量看了看,抬手指向右前方,“那里有个稍微高一点的坡地,周围也没什么大树遮挡,说不定到那里试试,可以接收到信号。”
棠浅说完就要过去,被季柏鸣一把拉住。
“听话,这荒野寒气重,你到车里等着,让我去。”
棠浅坚持,“遇到问题,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走吧,我也拿手机试试。”
听到她说我们,季柏鸣心情变得愉悦,只不过语气还是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那好吧。”
这条路往前越走越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地上坑坑洼洼,有很多的碎石子。
季柏鸣走在前面,特意放慢脚步,“你看着点路,小心点。”
看着不算远的坡地,走过去却是用了二十多分钟。
棠浅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跑到坡顶,然后举起手机换了几个方向尝试,“我的还是没有信号,你的呢?”
季柏鸣同样差不多的举动,试过之后轻蹙眉,“我的也没有。”
“打不出电话,看来只能等了,”他看向开始不断跳起来,试图把手机举到更高一点试试的棠浅,说道,“这样没用的,坡上风大,走吧,下去。”
棠浅有点不死心,依旧抱着手机,“怎么会这样呢?”
季柏鸣安抚,“他们肯定会来的,再耐心等等。”
两人回到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
一大早,棠母去过目了管家清点准备的东西,虽然吃穿用度全都涵盖进去了,她还是觉得不够,自顾自又收拾了一些,等到吩咐佣人大包小包的装进车里,时间已经不早了。
棠念念看着棠母这么用心,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但脸上还是摆出笑容,“浅浅一直都想要得到关注,现在您亲自去学校看她,还带这么多东西,她肯定不会再置气,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
棠母:“如果能把她劝回家里住,是最好,如果她一时半会不肯回来,那也不能苦了她。”
棠念念连声附和,在看到棠母拿出一张银行卡,念叨着也要给棠浅的时候,她面色再次微微变了。
这卡里应该少说都有二三十万吧。
想到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外加时不时给予的额外奖励,也不过只有六七千而已。
再还有上次请棠浅吃了一顿饭,害她欠了一万多外债,现在想要买点什么都只能拮据忍耐。
她心里就很不舒服。
周末的丹妮雅国际学校,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车一路开到了住宿区楼下。
棠母走向一楼旁边的生活部办公室,秦老师见到有人来,抬起头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我家孩子。”
秦老师笑了笑:“那去吧,直接上楼就行。”
棠母没动,“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所以想问问。”
秦老师的目光变得有些许警惕,上下打量了两眼,“自家孩子住在哪一间,您都不知道吗?”
棠母被问得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家孩子叫棠浅,才转学过来没多久的,跟家里闹了点矛盾就自己跑过来住宿了。”
“哦,棠浅,那我知道了,”秦老师说道,“她来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大包小包,还是我帮忙送上去的,你们这做家长的啊,不是我说,是真没把孩子放在心上。”
“那天那么晚,再怎么闹矛盾也要注意孩子的安全问题,好歹让人送过来,你们这倒好,都住了十多天了,才想起要过来看看。”
被指责一通,棠母没有半点脾气。
想到那天拖着行李箱独自离开的背影,还有周末冷清无人的学校,孩子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心里开始有点难受。
秦老师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孩子住在303,这也快中午了,赶紧带她出去吃饭吧,太瘦了也怪让人心疼的,平时再忙,也还是多管顾一下。”
棠母嗯了声算是应答,正要转身,突然又被叫住。
“等等,我记得早上看到她哥来接她,出去了,已经回来了吗?”
棠母惊讶,“她哥来接她?”
棠凌早上跟棠父吃完早餐就一起去公司了,怎么可能有时间来学校。
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棠念念听出端倪,突然问道,“学校办理住宿,不是需要监护人签字才可以吗?为什么她自己一个人过来,也能住校?”
秦老师再次用质疑的目光打量起棠母和棠念念,“你们家是个什么情况,相互之间完全不通气不沟通的吗?不知道孩子住在哪间宿舍,也不知道是她哥哥签的字,这段时间我看也就只有这个哥哥是在意孩子的,偶尔会来看看,送送东西。”
“所以你们两跟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样完全不在意不关心,怎么看都不像是孩子的家人好吧。
秦老师将手放到电话上,做好了随时拨出去叫安保人员赶过来的准备。
棠母没想到竟然会受到怀疑,语气变得不好了,“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棠念念在一旁倒是心中欢喜,连忙说道:“来签字的那个绝不可能是我哥,他这两天才从国外回来。”
她没想到峰回路转来得这么快,棠浅竟然敢找人假扮家长。
秦老师听到这话,本应该生气学生说谎,违反规定,可她却莫名的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亲哥啊,那就好那就好,害她一直以为那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从抽屉里找出当初签字的那份住宿申请书,递过来,“你们看看这个签名。”
签的的确是棠凌两个字,但字迹明显不一样,棠母满是忧心和不满,“这人分明就是假扮的,你们学校怎么这么不严谨?随便来个人就可以签字办理住宿,还带着我家孩子出去?谁知道他有什么居心!”
她终于开始着急起来,也意识到之前对棠浅的关注的确不够,所以才对这些一无所知。
也难怪要闹脾气,试图吸引大人的注意。
可念念有什么想法,会主动沟通,也擅长表达,棠浅在这方面就差多了,全都闷在心里不说,那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棠母叹了口气,走丢那么些年,孩子的性格着实被养歪了,想要纠正过来,怕是之后都难得省心。
面对指责,秦老师同样不客气地说道,“我是没看出来人家有什么居心,反而对待孩子,比你们还要更懂得关心一些。”
“况且,你们说这个签名的家长是假扮的,那你们又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这事,我看还是得让孩子来说。”
棠母气得胸口疼,“我来,就是想要见孩子的,303是吗?我现在就上去。”
秦老师不放心,跟着一起上楼。
然而不管棠母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看来是出去后,还没有回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想要见见孩子,竟然变得这么困难。
在学校里找不到,还早被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连孩子去了哪,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统统不知道。
这种感觉,叫棠母心慌。
棠念念看着差不多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建议道,“我们先把东西放在生活部办公室,等浅浅回来了,再让老师转交给她吧。”
棠母面色很不好看:“我们就在这学校里等,等她回来。”
*
太阳不断上升,到了正头顶的时候,棠浅摸了摸咕噜叫唤两声的肚子,“我饿了。”
季柏鸣拿出面包饼干,还有两瓶水递给她,“车上的食物不多,都在这了,够吗?”
棠浅反问:“那你呢?我吃不了这么多,一起分吧。”
一整个上午过去,管家都还没带人出现,季柏鸣已经不确定,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
没有车,光想靠脚走出去,不太现实,而没有信号,也打不了救援电话。
暂时除了等在原地,同时保存体力状态,没有别的办法。
“我去附近找点吃的,你就待在车里,不要出来,”季柏鸣随即又叮嘱一遍,“这里说不定会有野兽,千万别出来。”
“附近找吃的?这里能找到什么吃的,”棠浅转头看了看这一片的荒林,还有山野,有些担心,“而且你一个人去,遇到危险的话该怎么办?”
她伸手轻轻拉住他的外套,试图劝说,“我胃口真的很小的。”
“别担心我。”季柏鸣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先前一路上生得闷气彻底消散,“你吃不完的就留着,等饿了再吃。”
棠浅见他抽出衣角,知道是劝不动了,“那你可得好好回来,反正我是被你带到这荒山野岭来的,你要负责把我送回去。”
季柏鸣轻笑了声,“行,我负责。”
棠浅填饱了肚子,坐在车里百无聊赖。
手机没有信号,什么都玩不了,她只能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看。
午后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看着看着,她开始犯困,头往旁边歪靠,睡了过去。
等醒的时候,季柏鸣已经回来了,坐在旁边,脸上带着笑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棠浅揉揉眼睛,目光很快被中央扶手上红通通的野柿子吸引,“这是你找回来的?”
“嗯,熟的正好,给你带了一点。”
棠浅坐直身体,“你中午不会就是吃的这个吧?”
“那怎么够,还烤了蛇和昆虫,也找到了芭蕉芯补充水分。”
他说得轻描淡写,棠浅却已经感觉到胃在难受了,她生活在大山没少接受大自然的馈赠,吃过很多野果子还有蘑菇,但从没吃过什么虫子,“你明明讲究到连小吃都不认识几样,怎么吃虫子就这么面不改色。”
他再次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上一次,是在看到荣誉墙最上面名字的时候。
季柏鸣解释,“我在国外留学那几年,参加过野外训练营,昆虫是这种环境里很好的食物,所含的蛋白质、无机物质还有游离氨基酸都非常高,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体力状态良好,如果遇到任何突发状况,我都能负责好你的安危。”
棠浅有点不适应他一本正经地讲话,“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安心等着就行。”
然而就在这话说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个人一直闷在车里也不是办法,就在附近走动的时候,遇到了一头野猪……
灰黑色的体躯健壮,刚硬稀疏的针毛看起来就不好惹,外露的獠牙更是叫人腿肚子发软。
也不知道是吃饱了想要消食,还是发现自己的领地有了入侵者,反正那头野猪就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两个人横冲直撞。
季柏鸣拉住她就跑,棠浅也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就怕拖后腿。
荒路难走,碎石子和藤蔓很多,跑太快根本看不清路,棠浅被绊得踉跄了好几下,在季柏鸣的拉拽下才勉强没有摔跤,但是鞋子掉了一只。
回头看一眼紧追不放的野猪,连捡起鞋子的机会都没有。
地上石子尖锐,只有一只鞋的棠浅根本跑不快,她高度紧张,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应对,季柏鸣已经注意到她的情况,松开手停了脚步,“你继续往前,到那块高的坡地大石头上,野猪爬不上去。”
棠浅见季柏鸣打算帮她垫后,更是紧张到心怦怦跳,“不要跟它对抗,你也跑,别跑直线!”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留在这只会是拖累,说完立即往季柏鸣提到的高地大石头那边跑。
等到爬上一人多高的石头,棠浅回过头顺着刚才季柏鸣引开野猪的方向看去,周围林木多,遮挡住视线,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由自主的着急。
还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棠浅听说过不少村子里野猪伤人、甚至致死的事情,有两次她也险些碰到过,很清楚发狂的野猪有多危险。
十多分钟过去,棠浅硬是在这微寒的天里,急出了一身汗。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老实等在这里,但行为不受控制。
棠浅降低重心小心地跳下去,刚站稳,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让你在上面待着,怎么不听哥哥的话。”
一抬头,微喘着气的人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好像刚才引开野猪,保证她的安危,是多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棠浅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受伤,提起来的心终于回落。
遇到危险,就是关系密切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到像他这样。
“刚才谢谢。”棠浅真心实意地想表达出感激,可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季柏鸣问她,“脚疼吗?”
棠浅动了动脚趾,没什么痛感,不过袜子上的熊猫卡通图案有点脏兮兮的了,“不疼,鞋子掉在那边了,我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