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有薄薄一层汗，拿纸擦了又冒出来,她干脆就捏着。
脑子里专注想的全都是曲谱,台上的表演她没有太沉入去看，毕竟看到同样表演钢琴的,少不了要去比较,那样会更紧张。
棠浅沉浸在神游里，棠念念的目光扫过来，她全然不知。
直到主持人叫到她的号码,她自己又低头看了两眼，确认后才即刻回神,起身往台上去。
柔和的灯光照着,钢琴摆在舞台右侧,棠浅端坐下来，深呼吸。
她没有急着演奏,而是在静心酝酿情绪。
宋洛告诉她，钢琴演奏应该是对乐谱的二度创作，要加入个人情感共鸣，才更能打动人心，而不是只简单地对曲谱生搬硬造。
为了选出让她最能共情的曲子，宋洛问过她不少问题。
“最重要的，是内心情感的表达宣泄,比方说,你有过喜欢的人吗？那种怦然心动,或者暗恋的微苦酸涩，再或者分手的痛苦难言？”
棠浅摇摇头。
这些她好像通通都没有。
在了解到棠浅只有对学习的热爱后,宋洛：“……”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想到什么，走到钢琴前弹了一首曲子，问她，“感觉怎么样？”
明朗轻快的主旋律，就像是朝露晨起，野草奋力从石头缝里探出头来，拼命蓬勃伸展。
棠浅如实说了感受。
宋洛点点头，“对，这是我压力特别大，父母想让我放弃音乐，而我想要坚持下去时自创的曲子。”
他又告诉棠浅，在演奏曲目的时候，就应该像这样深入了解创作背景，去理解它，找到能和它产生共鸣的地方，然后延伸进入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
舞台上，棠浅的手指落向黑白琴键。
她的经历虽然和宋洛并不相同，但这首曲子的基调，的确非常适合她。
为了追赶学习进度，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她同样从来不曾放弃，很多个深夜孜孜不倦深耕题海。
写完的试卷和习题册一本本堆积起来，就像是座小山，写完到彻底没墨的笔芯捆起来，也能塞上大半个抽屉了。
熬过那段时期，就像是黑夜过后，迎来灿烂的朝阳。
少年怀梦，不止于心动，更从未止步过追寻。
棠浅演奏完起身的时候，观众席瞬间掀起如浪潮一般的掌声和呐喊，声势十足，倪悦更是兴奋地拉起横幅，激动到满脸通红。
棠念念坐在底下，听到棠浅报出的曲目，连听都没有听过时，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当旋律音符响起，她的情绪竟然也被逐渐带动起来，她隐隐感觉到不安和紧张。
参加过那么多次比赛，棠念念当然知道，烂熟于心的技巧，和完整而又生动地展现出乐曲情感和层次，哪个更能获取胜利。
她再次生出浓浓嫉妒，同时也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钢琴高雅，她选择的是难度颇高的世界名曲，而棠浅都不知道选的是谁的曲子。
而且作为校庆节目表演，代表的是学校形象，她这种近乎专业级别的表现，理应赢面会更大。
她看向几位负责评选的老师，发现他们正交头接耳，似乎是存在争议，更是紧张到心都提了起来。
接下来还有七八位需要表演才艺的人选，棠念念越等越焦灼，有些坐立不安。
旁边的齐俞安抚她，“别紧张，以你的水平，想拿到一个节目名额，肯定没问题。”
棠念念怎么可能不紧张。
十二个节目，其中一大半都是集体节目，包括话剧、舞蹈、合唱等等，而个人表演名额，屈指可数。
像钢琴独奏，最终更是只会挑选一个人进行表演。
她不想再输了。
如果再输给棠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什么。
齐俞安慰完，低头看了眼手机，又说道，“萱萱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跟我们在一块，明知道你这么看重名额竞选，她也不肯来，说是有点事等忙完再说，可我半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她现在也没回，念念，她回你消息了吗？”
“没有。”
棠念念也觉得有些不解，好像自从上次初轮筛选开始，魏如萱就变得有点奇奇怪怪，经常找各种理由，不再跟她走到一起。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力去想这个事，只等着所有人员表演结束，老师给出最终评分。
有些才艺，报名参加的学生少，评选会更快一些。
而钢琴算是报名人数最多的类目之一，评选也就放到了最后。
主持人：“通过讨论，和各位老师给出的平均分数，有两位学生都拿到了最终98.5的评定高分，这两位就是我们的29号和43号，评选老师实在难以取舍，最终决定——”
棠念念的心砰砰砰开始直跳，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紧紧交握，竖起耳朵去听。
29号是她，43号是棠浅，评定分一样的结果，她是没有想到的，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尽管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对方在打动人心、对音乐性的表达上，的确远胜过她。
会判定为两个人再选曲目，重新演奏评选吗？
还是说，在评定分一样的情况下，老师们决定侧重某一个方面来进行最终选择？
比如，技巧炉火纯青的她，更适合校庆节目表演？
在主持人停顿的这几秒，棠念念掐着手指，掐到发白，连呼吸都忘了。
“决定由在场的所有学生，进行投票选择！”
棠念念脑子空白一片，“这不公平！”
她忍不住喊了出来，“凭什么让他们来选！”
在场谁的声援最高，她又不瞎，明显观众席有很多跑来看评选的，都是冲着棠浅来的。
想到这点，棠念念更是嫉妒难消，心口如蚂蚁噬咬。
以前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明明是她。
而且她还付出了那么多！
为了维护亲和形象，让更多人愿意喜欢她，棠念念每次总要把乱七八糟塞进课桌里的情书收拾整齐，时不时还会认真拆看，不止浪费时间，有些实在是写得肉麻尴尬，看了浑身难受。
然而她听说，棠浅一下课，就会把课桌锁起来，很多想递情书的人想塞都没办法塞，这样冷冰冰的性格，那帮人居然也不生气，还想着法的换其它招数。
面对邀约还有当面告白，棠念念每次都要不厌其烦微笑着说谢谢，然后绞尽脑汁用伤害性最小的话术安抚，哪怕有些男生，她一看就很讨厌，也还是强忍着应对。
可棠浅呢，听说她每次都是毫不给面子的拒绝，的确得罪了不少人，偏偏学校里没人敢动她，久而久之，大家都被拒绝，也就没人觉得丢脸，反而一个个劲头更足，喜欢她的人也莫名其妙更多了。
这凭什么？
棠念念觉得自己以前那些苦心经营，就像个笑话。
她觉得很不公平。
然而她的愤怒，根本没什么人听见。
老师一说完，观众席上不少同学直接跳起来呼喊着棠浅的名字。
而前后两排听到她不甘喊话的同学，则是纷纷看向她，眼神诧异。
这个一脸气愤、大喊大叫的，竟然是向来温婉有礼的校花？
棠念念察觉到失态了，心里更是难受。
她豁然站起来，捂住脸向外面跑去。
实在不敢去想象，在听到结果公布那一刻，她会不会崩溃。
很快统计完观众席的选择结果，老师还是先对29号棠念念进行了肯定和鼓励，然而主持人请了好几遍，人却已经不在现场。
棠浅成功拿到了节目名额。
而她在台上弹钢琴的视频，已经在论坛里火爆。
发起的新校花评选，她的票数也远远甩开了棠念念一大截。
直到晚上了，棠浅才从激动兴奋的倪悦那边得知这件事。
她没什么感觉。
毕竟校花头衔，对她来说，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进步或者好处。
而她此刻捧着手机，正纠结明天的圣诞节，到底应该怎么安排。
最初是早上的时候，蒋知安给她打来电话，提出明天一起过圣诞。
想到他那帮挺有意思的小弟，大家热热闹闹过个节，好像还挺不错，棠浅欣然答应。
然而两个小时后，她又收到了景舒晏的消息。
他大概等不到年后，最多一个星期，就要动身去往P国，开始着手创业的事情了，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再见见她，时间约在了明天。
棠浅没想到他离开得这么快，有点淡淡的怅然。
创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她已经到Z大报道了也说不定。
所以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
到下午的时候，没想到裴郁也发来消息。
告诉她，这部电影彻底拍完了，晚上杀青庆功宴结束，他会直接乘坐最晚的一趟航班，到她的城市来。
对方那股一刻也不想等待的喜悦分享，叫棠浅也说不出什么——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见的话来。
所以应该怎么办？
已经答应了蒋知安，再提出反悔？会不会被他把头拧掉。
景舒晏要见，裴郁也不忍拒绝。
太难了。
棠浅捧着手机，表情严肃，眉头比在面对竞赛题时，皱得还要紧。
明天把见面时间错开？
不太现实，明天虽然是圣诞节，但也不是周末，不放假，四点半下学，晚上的时间再怎么安排，也不够分别见三个人的。
思考良久，棠浅决定，干脆就三个人一起见。
大家凑在一起过节，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十四章 ·
一早,棠浅就收到了倪悦送的礼物。
包装精美，拆开藕色的丝绸系带，里面是一条非常漂亮的手链。
倪悦伸出手腕晃了晃,笑着说,“同款。”
她迫不及待要给棠浅也戴上，一边低头弄,一边欢喜地问,“我的圣诞礼物呢？”
棠浅不负期望，从书包里拿出一份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礼盒。
倪悦哇了一声，高高兴兴抱过去,当即动手开始拆，“这是什么,鞋子吗？还是零食——”
她拆得太快,很快看清了里面是什么,语调里的欢快瞬间down下去，“好吧,我想多了，这的确才是你会送的东西。”
倪悦一件一件从礼盒里拿出来，三本书，两套卷子，还有一个写满笔记的本子。
这的确很符合棠棠的性子，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叹了口气,“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闷。”
棠浅迷茫看着她,“不喜欢吗？我很用心去准备的。”
那个本子是她梳理整个下半年课程后，耗时半个月才完成的。
书也是逛了很久的书店,认真挑选。
“喜欢，很喜欢，”倪悦无奈了一会，情绪很快又高涨起来，“但除了学习，也可以有很多其它有趣的事情呀。”
她突然勾住棠浅的脖子，笑眯眯凑近过来把声音压到很低，“昨天晚上，我们，牵手了。”
棠浅反应平平，“哦。”
她知道倪悦说的是谁，就那个联姻对象。
自从几个月前见过之后，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见上一面，现在发展到牵手阶段，太正常不过。
倪悦：“哦？你就这个反应？”
一心只有学习的乖乖好学生，听到自己的好朋友早恋不说，还牵手了，居然一点也不震惊？
棠浅问道，“那我该有什么反应，这不挺正常吗？”
学校虽然管得严，但青春期的少年，在荷尔蒙作用下，对异性产生关注，情感懵懂初开，暗地里谈恋爱的有很多。
她虽然没那么八卦，不会过分关注，但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倪悦轻轻咳一声，把声音压到更低，含糊着语速飞快，“还亲了一下。”
棠浅听清了，这回有了反应，抓握住倪悦的手有些严肃，“还有更过分的吗？”
倪悦被这么一问，脸开始红，“当然没有，就亲了一下，两秒钟。”
“那就好，”棠浅放下心，“虽然你们是家族联姻，往后肯定在一起，也还是该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好好保护自己。”
倪悦深以为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顿了一会，她拿额头抵向棠浅瘦削的肩，回忆起来还是脸红心跳，按捺不住想要跟小姐妹分享，“亲吻的感觉，好奇妙，只两秒触碰，脑子里就像在放烟花一样，不过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倪悦悚然一惊，猛的抬头看向棠浅，“你怎么会知道？”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棠浅说道，“不过哪有像你说的，什么脑子里放烟花？”
她正要仔细回想，不小心亲到季柏鸣那次，到底是什么感觉，肩膀就被倪悦抓住，猛力摇晃。
“好啊，棠棠，这种事你居然从没告诉过我！！！”
还没上课，教室里很热闹。
外面的走廊也很热闹，整个学校的节日氛围都很浓厚。
广场上有挂满饰品、高大的圣诞树，校道上搭建了很多帐篷，那是一年一度的圣诞集市。
走廊还有教室最后面，挂了点缀着卡片还有气球的彩条。
来到学校的学生们，也都忙着交换礼物，一片欢闹嬉笑。
这天陆续有不少人来给棠浅送礼物，刚开始有人传话，叫她出去，棠浅还会礼貌起身拒绝，后来她已经懒得动了。
倪悦坐在最后排，跟门神一样，来一个赶一个。
而董闵看着还有不少往窗户这边凑的，不耐烦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往我们班跑，班里的男生你们也都积极点啊，校花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吗？”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直到上课铃响。
棠念念给魏如萱和齐俞都送了礼物，还有一份，放在书包最里面。
她约了辛鹿哥，今天放学后一起去吃饭，等见面的时候，她再把礼物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