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小舅舅,却被抓了起来,死在了狱中。
秋苓吸了吸鼻子。
“是姐夫和秋苓啊。”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是小舅妈,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宝宝。
秋苓冲了过去:“舅妈。”然后看那个小宝宝。
是弟弟张文斌啊。
小舅舅被抓进去后,小舅妈撑了几个月就去世了,这个小表弟没人照顾,大舅二舅家里都困难,小舅妈那边也没亲戚,是张小凤实在心疼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弟,沈明富也感激小舅子这些年对家里的照顾,一商量便把表弟抱了回来,当成儿子养。
那时候大姐早已出嫁,二姐看着风声变好,顾不得有小舅舅前车之鉴在那里,硬是出门去做她的“经济个体户”去了,家里条件不好不差,再养一个小孩倒也不是养不起。
而此时,小弟弟才四个月大,小小的一团缩在他妈妈怀里,睡得香甜,秋苓一看心都化了。
她捏了捏小弟弟的小手,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小舅舅家悲剧重演,这个小表弟,不会再做她的亲弟弟,但他会快乐幸福地长大。
她看了看小舅妈,产后还没完全瘦下来,显得有些胖,看起来很温柔,气色也挺好,谁能料到她会得癌症呢,得提醒舅舅带舅妈去医院做检查。
小舅舅走过来:“把孩子抱出来干啥,快进去。”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是极好的,声量都低了两个度。
小舅妈笑了笑,让人进屋坐。
进屋坐下,小舅舅给父女俩每个人泡了一碗红糖水,这糖水浓得,昨天沈心宝泡给秋苓的和这个相比,那是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沈明富忙推辞:“我喝啥红糖水,给弟妹喝。”
这里人叫小舅子的老婆,基本就叫弟妹。
小舅妈说:“一碗糖水算啥,姐夫和秋苓赶了很久的路吧,快暖暖身子。”
秋苓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水,笑道:“倒也没有走很久。”把路上的事说了一遍。
小舅舅头脑灵活,马上就想到了点子上:“你们有这机遇别人求都求不来,等你们公社有了拖拉机,这拖拉机手呢?这可是人人都抢的好工作,又轻松又体面,挣得还是满工分,听我的,姐夫,你们给那司机送点礼,送卫东去学开拖拉机。”
沈明富有点蒙:“这能行?”要是学了,却开不上呢?
谁不想当拖拉机手呢,能轮得到卫东?
“哎呀,听我说,到时候这拖拉机手准是你们公社的人,你们公社有几个能开拖拉机的?摸都没摸过吧?到时候你们卫东却已经是个熟手了,这是天大的优势啊!再说了,你大哥不是大队长吗?这事他总能说得上话吧?”
虽然小舅舅看不上那个沈明德,总觉得不是好东西,但侄子做了拖拉机手,对他这个大伯也是加分项啊。
他是完全没想到,沈明德是能做出为了等儿子毕业,叫拖拉机闲置一个多月的牛人。
沈明富眼神一暗,瓮声瓮气说:“我们已经分家了。”
“啥?”
秋苓便把分家的事说了说,包括沈明德赌咒发誓,却被砸破了头的事。
小舅舅双眼一眯,他长得不错,张家人的基因不错,像秋苓几个,大多随了张小凤,模样都生得好。
小舅舅这一眯眼,那股有点吊儿郎当的气质就都没了,看着很有成算,他说:“那沈明德还不得退位让贤?到时候新大队长上来……”
如果沈明富一家能让沈明德再倒霉点或再丢脸点,名声彻底坏掉,联合那个想当大队长的人,一起把他从大队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条件就是到时候保沈卫东当拖拉机手……
一时间,小舅舅已经想了很多,想了很远。
秋苓暗叹一声:她这个小舅舅,真是被耽误了。
她说:“小舅舅,我和爸爸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大哥的事,我们这有一件东西,想看你能不能找到路子出手出去。”
小舅舅回神:“啥东西?”
他不是很抱有希望,姐姐家能有啥好东西?
于是等那块玉佩拿出来时,他一下瞪大了眼睛。
第19章 栽赃陷害
“这、这这,姐夫,秋苓,这玉你们是哪弄来的?”小舅舅先是朝门口看了看,即便院门关着,他还是过去把屋门也关了起来,然后才回来,拿起那玉佩仔细看了看,然后问两人。
沈明富看向秋苓,秋苓说:“是我们家无意间得到的。”
他们商量好了,购物商城的事,除了自家人,别人谁也不告诉,哪怕是小舅舅也不行。
秋苓说:“舅舅你看看,这玉成色很不错,你有没有法子出手?”
“小丫头还知道成色了。”小舅舅打趣道,然后又仔仔细细看起来。
这玉质地通透,触手温润,握在手上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而且上头这观音的雕工也是非常精湛,观音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每一道云纹都是那么舒展写意。
小舅舅其实也没有很懂这个,但他也能看出这是好玉啊。
“这些玩意,早些年被砸掉了太多,现在都是稀罕物,你们这玉更是好东西,得找到真正的好买家,才能卖出好价钱,那样的人,我可接触不到。”
沈明富有些急:“这……”
“不过,顶好的买家我找不到,中不溜的买家我倒是知道一个,我去问问看,他收不收?”
沈明富高兴起来,但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看向秋苓。
东西是她的,怎么处置当然是听她的。
小舅舅觉得有点奇怪,今个儿这父女俩,咋感觉做主的是他这小外甥女呢?
秋苓说:“那就麻烦小舅舅了。”想到商城给出的估价是200,这其实是综合了这个年代的物价、行情、国情给出的一个非常保守的判断。秋苓说:“只要出到150元以上,这玉我们就卖了。”
小舅舅看了看沈明富,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笑道:“成,这个价格应该是能成交的,不过到时候也别急,先让对方出价。”
小舅舅要自己去找人,但秋苓想到自家爸爸的好运气,就说方便的话,让爸爸和小舅舅一起去。
小舅舅想了下,就让秋苓也一道去。
“其实那人是看废品回收站的,你们家不是分家了吗?那家里的物件不得添置,去哪添置都不如去废品回收站,那儿东西不一定好,但便宜啊。”
三人这便一起去了废品回收站。
废品回收站的地方更偏,一个大大的院子,从门口看进去,院子里全是一堆堆堆着的东西。
看门的是个老大爷,揣着手坐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年头,废品回收站可是集体性质的单位,所以别看这老大爷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能弄到这个岗位,家里绝对不一般。
小舅舅过去就打了个招呼:“赵大爷。”
赵大爷睁开眼睛:“小柱哪,你咋又来了,不是刚淘换了几块木头料子,给你家小子打小床?”
小舅舅名字叫做张小柱。
小舅舅笑了笑:“这不,我姐夫家分家了,家里也没个现成的物件,我领他们过来瞧瞧,看能不能淘换点好东西。”
赵大爷看了看父女俩:“东西都在院子里,自己去挑吧,完了按斤算钱。”
小舅舅使了个眼色,父女俩便去挑东西了,而小舅舅拉着赵大爷去了屋子里头,摸出那枚玉佩:“赵大爷,您看看,这个瞧得上眼不?”
赵大爷一看,眼睛一瞪,然后又是一眯,让小舅舅把玉佩放在桌上,自己才伸手去拿,看了好半晌才问:“这玉佩你哪来的?”
小舅舅嘿嘿笑:“谁家里头,还不得有两件压箱底的宝贝啊,您要是要,就给出个价吧。”
赵大爷沉吟着。
如今好玉难得啊,不是被砸了,就是被人紧紧攥在手里,谁敢拿出来买卖?要是被抓到可就麻烦了。
但他前些天听儿子说,他领导的领导好不容易人到中年生了个儿子,这儿子呢,是越长大越暴躁,大领导头疼得很。大领导老娘就念叨着男戴观音女戴佛,男孩子戴一个观音,能少点戾气,多一分平和稳重。
大领导当然不信这个,就算信那也不能表现出来啊,但他老娘却为这事操碎了心,到处寻摸好的观音玉佩。
眼前这个,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及时枕头?
且观音又通“官印”,那位大领导据说升迁有望,这时候要是把这个送上去,那不就是讨了个好彩头?
赵大爷有些心动,而且是越想越心动。
他儿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坐了很久了,也是想往上挪一挪了。
赵大爷看了这玉佩一眼,有些不舍地放下来:“你等一会儿,我问问我儿子。”
这年头,给领导送礼,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个不好就是害人害己,到底能不能送,还得问他儿子。
小舅舅把玉佩收起来:“成,那赵大爷您快些,我姐夫家刚分家,就等着用钱呢。”
老大爷就出门,喊了个巷子里玩耍的小子过来,叫他去他家里喊人,他现在是上工的时间,可不能随便走人。
而另一边,秋苓和沈明富正在翻废品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省得很,一个碗都是补了又补,就连一个碎瓷片都舍不得扔,要留着当小刀子使,可这废品站的东西却是很不少。
大多数都是前些年抄家抄来的。
好东西当然都被人拿走了,但剩下来这些,在父女俩眼里,也有不少好东西。
这个破搪瓷盆,补一补,就是一个很好的脸盆嘛。
这几块破布头,洗干净了缝一缝,做不了被面也能做鞋子啊。
这几块木板,能钉出一张桌子来。
秋苓还找到了一个炭炉,外面是一个竹篮子,里面是一个棕色的陶罐,陶罐里能够放烧红的炭,这是用来取暖的。
想到妈妈晚上总是冻得脚冷,秋苓把这个拿了过来,外面的竹篮子都烂了,到时候叫爸爸编一个新的,再裹上几层破布,就不怕烫着了。
“哎呦!”沈明富突然叫了一声,秋苓赶紧去看,原来他掀开几片破瓦片,底下是一个主席像章,瓷的,而且碎了。
沈明富的脸一下子白了。
小舅舅和赵大爷此时从屋里出来了,小舅舅赶紧过来:“姐夫,咋了?”
他看到那个碎掉的像章,也是皱了眉。
赵大爷看了看,眉头一拧,把像章捡起来,然后手微微哆嗦起来。
这东西是新的,绝对不是在这里埋了好些年的东西,像章断裂的边缘有的还没染上土呢,像是最近才有人把这东西扔在这里。
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碎掉的主席像章,你每天进进出出对此视而不见,这是啥意思?往大了说,这完全可以被戴上一顶反/革/命的帽子啊!
虽然可能最后不至于这么严重,但这个把柄被人拿捏着,绝对会影响到他儿子!
就在此时,外头来了几个小年轻:“呦,赵大爷,您这有人哪,咱们今天来挑点东西。”
赵大爷心里头一突,这几个小年轻虽然胳膊上没有红袖章,但他知道,这几个家伙就是干这种事的,早几年,破门抄家的混账事没少干,如今还每天像野狗一样在街上溜达,专门抓举那些投机倒把的。
他把手背到了身后,把那两块像章碎片往小舅舅那塞:“帮我收一下。”
小舅舅也意识到不好了,看着那像章碎片,有点不敢收。
这东西要是一会儿被发现在自己身上,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秋苓看到了,悄悄走过去:“小舅舅,给我吧。”
她把像章拿了过来,立即就收到购物商城的个人储物间去。
小舅舅瞪她,她笑了笑:“舅舅,没事的。”
那几个小年轻已经开始在废品堆里挑拣东西了,其中有一个人,状似无意地去沈明富翻过的瓦片堆里翻,没有发现像章碎片,眉头皱了皱,有些着急地又翻了翻。
秋苓四人将他的动作尽收眼里,心脏都是噗噗直跳。
还真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啊!
而赵大爷只差眼底冒火了,但他十分稳得住,笑着去问几个小年轻到底要挑什么东西。
那个翻瓦片的凑到几人中带头的那个身边,低声说了什么,那个带头的表情有些阴,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像是要扫描出他们身上是不是有像章碎片。
那带头的就说:“赵大爷,我们接到举报,举报人看到你几天前愤怒地摔碎了一枚主席像章,用脚踢进了废品堆里。”
不等他说话,赵大爷就跳了起来:“胡说八道,哪个王八犊子往老头子脸上抹屎?没有的事!那个举报人是谁,你叫他站出来,他是哪天,啥时候看到我那样做的?我老赵家墙上挂着好几枚主席像章,每个屋子都贴着主席头像,我们对主席的心,那就是红星向着太阳!咋可能做出摔像章的事?你叫那家伙出来,出来跟我对峙!不行,我要去革委会告你们污蔑!”
这几人唬了一跳,这老头咋这么烈呢?
他们可没有找到证据,要是真让这老头去告,没理的就成了他们!
但干红/卫/兵出身的哪个是讲理的?
他们拦住大门:“是不是污蔑的,赵大爷让我搜一搜就知道了。”
秋苓三人见这阵仗都有些心惊胆战,他们乡下人,一整个村子都是五代贫农,就是在最疯狂的那几年里,也很少见过这样的阵仗。
小舅舅的脸色有些发白。
秋苓像是害怕一样扑进小舅舅怀里,借着沈明富身躯的遮挡,低声说:“小舅舅,把玉佩也给我。”
小舅舅犹豫了一下,他穿的少,要是真搜身还真藏不住,但是把玉佩给外甥女,那危险的就成了外甥女。
秋苓扯了他一下:“快,我藏东西可厉害了。”
小舅舅一咬牙,把玉佩悄悄给了秋苓。
秋苓把玉佩也收进了购物商城里,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大爷像是气疯了,骂道:“你凭啥说搜身就搜身,老头子我犯啥事了,你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