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白眼皮一跳,直觉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方章提出想要修改量刑,以及对犯人的惩治。要在全国范围内修建监狱,让犯人们白日里以工抵过,晚上学礼义廉耻,洗心革面。
虽说上的是折子,但已经列好了详细的规划,一步一步,甚是完美!饶是挑剔如崔鸿白,咋听之下,也觉得这提议太可行了,必须马上落实!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场的一众大臣们都懵圈了,方大人这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礼部尚书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说好我们一起当闲散衙门的,你突然这么上进,这让我情何以堪!同僚情谊呢?
唯有大理寺卿龚正卿抬眼望天,千万不能小看了闷葫芦啊,聪明的懒人一旦勤快起来,简直不给人活路!
最终,这个议案一次通过。
……
一直到年底,孔戟都不曾把长公主请动,只得歇了心思,安心在京城筹备新年。到了这会儿,他其实也不太想离京了,毕竟他的小外甥孙就要出世了,不论是外甥孙儿还是外甥孙女儿他都是很期待的。
天气越来越冷,陆云筝的肚子越来越大,煜太妃终于坐不住,搬到了怡心殿。
太后的身子骨儿大不如前,大部分时间都在仁寿宫里。在立冬之后,还免了陆云筝一旬一次的请安,对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太后还是期许的,
谢长风去年没有在宫里摆国宴,今年却不能再推了,这一年来,朝野上下的变化肉眼可见,大臣们干得好,当皇上的当然要奖励一下。
必起去年只是赏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摆件儿,今年谢长风实在多了,直接拉出一箱箱真金白银,一人赏了一箱子!
宴会的气氛瞬间就热络了起来。
陆云筝虽然身子重,精神却不错,偶尔坐一坐也无大碍,这会儿听着大臣们激动高呼,她也笑得明媚开怀,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前世公司年会的场景了。
有前途的集团,可不就是员工们各司其职,群力群策;领导知人善用,御下有方。
第62章 谁要在这荒山野岭苟且偷……
就在整个京城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时候, 远在千里之外的九狐山上,这个新年过得可不太平。
偌大的厅堂里摆了数十桌酒席,每桌上面都摆满了鸡鸭鱼肉, 饭菜的香气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本该是大快朵颐的时候, 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湛镇川的面上再也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和煦,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缓缓道:“九狐山收留的, 都是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之人。国有国家,家有家规, 你们进山的那日,就该知道,山寨不许自相残杀。”
“宗鹤鸣,你在这所有人齐聚一堂的时候,往饭菜里下毒,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 原本还时不时对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流口水的人都齐齐后退半步,愤怒地眼神直逼被人压在上首台子上的宗鹤鸣。
这一年来, 因着被朝廷蹲守, 大家伙儿不能轻易下山去打牙祭了, 只靠着山上种植的食物过日子,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吃的都不算好, 好不容易盼着年夜饭能吃顿好的,竟然还下毒?这是人干的事吗?
宗鹤鸣计谋落败,心知今日无法善了,冷笑一声:“我只给你这一桌下了毒,旁人的我可没动!”
湛镇川淡淡道:“事到如今, 谁敢信你的话?”
宗鹤鸣冷声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那就按九狐山的规矩来。”
吕静娴匆忙赶来的时候,宗鹤鸣已经被压着往外走了,押送的人看到她,道:“小姐,宗鹤鸣往饭菜里下毒,毒害寨里的人,犯了寨规,本该处死,但寨主念及他并未真正伤到人,决定将他逐出九狐山。”
“不可以!”吕静娴断然道:“这其中定有误会。你们且等一等,我先去问问情况。”
“小姐,他都亲口承认了!”
“静娴。”宗鹤鸣叫住了她:“不必去了,他本就容不下我,你不要为了我与他争辩。我走了以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吕静娴摇了摇头,眼底泛起一层水光。
宗鹤鸣又道:“他根本无心救人,只想保全自己。事到如今,我竟觉得也不错,至少,他能保你平安顺遂的度过余生。”
吕静娴怒道:“谁要在这荒山野岭苟且偷生!”
说完,四下皆静。
不知何时过来的湛镇川道:“小姐,你醉了。”
吕静娴回过神,也知道自己刚刚失了言,她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苍白得很,最终只晃了晃身子,任由两位妇人将她搀扶走了。
湛镇川看向宗鹤鸣:“你满意了?”
宗鹤鸣也没想到吕静娴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本意只是想在离开之前给他们两人之间再添根刺,并没有想过让吕静娴为了他跟九狐山反目。
遥遥看着那三人,景旭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
没过几天,九狐山发生的事就传到了陆云筝的耳朵里,其实她一早就从系统那儿看到了好戏,但没想到谢长风这么快也知道了:“皇上如何得知?”
“舅舅偷偷上去过,被俘的御林军有他的暗桩。”
陆云筝:“……舅舅可真是厉害。”
“但将九狐山上的一切和盘托出的,是景旭然。”
“他这是想要将功抵过?”
谢长风颔首:“他还给了一份九狐山的防御图。”
景旭然此人确实是个良才,可惜能力与人品素来不相通。
陆云筝冷笑,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讽刺,万般求不得的时候,连命都能不要,如今人就在身边了,却又弃之如敝履。
谢长风道:“九狐山内乱已起,湛镇川为了得人心,没有杀宗鹤鸣,看样子是打算等宗鹤鸣再次偷袭他的时候再当场将人反杀。”
“宗鹤鸣应当也懂这个道理吧?”
“但他无路可走。”
陆云筝了然,眼下除了九狐山,已经没有其他地方有宗鹤鸣用武之地了,他当初背叛了孔戟,显然野心颇大,自然不会甘心东躲西藏过一辈子。
但湛镇川就不一样了,他固然有野心,但他更有自知之明,能当天下霸主更好,若是不能,当个九狐山的寨主也是不错的。否则那晚吕盛安带他打进皇宫,他也不会轻易就带吕静娴离开。
陆云筝能看出来的,孔戟自然也能。
谢长风道:“待你腹中孩儿出世,朕欲派人前去招安。”
“好,九狐山上可有不少人呢,都是劳动力啊!”
谢长风不由轻笑:“皇后娘娘说的在理。”
……
二月初二,龙抬头,陆云筝顺利诞下嫡皇子,母子平安,喜上加囍,谢长风连下了几道圣旨。
其一,减免三年赋税;其二,在全国各州省开设盐铺,一包盐只要五文钱;其三,将开始修建大型水利工程。
而最后一条,则是向着所有山匪水匪,三个月内,只要主动投诚,所犯过错均可从轻处置,且能以工抵过。三个月后,孔戟将亲自领兵,挨个清扫国内所有匪患。
一时间,举国欢腾。
陆云筝躺在床上,神情疲惫,眼里却带着细碎的光芒,虽说过程辛苦了些,但能顺利生下孩子,就是最大的喜事。
谢长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正对上一双晶亮的眼,他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床边:“怎么还不睡?可是哪里不舒服?”
刚生完孩子,当然是哪里都不舒服!但陆云筝知道他的心意,只道:“我没事,就是想看看孩子再睡。”
谢长风下意识蹙了蹙眉。
陆云筝心里一跳:“孩子怎么了?”
“别多想,孩子好好的,瞧着也是个健壮的,就是……丑了点。”
陆云筝不放心:“抱来我瞧瞧。”
谢长风只得命人将小家伙抱进来。
小家伙刚生下来的时候哭了几嗓子,这会儿被收拾干净,裹上包被,已经睡着了,只是整个人都泛着红,皮肤还皱巴巴的,头上没两根细毛,眉毛光秃秃,确实是丑得很。
陆云筝看了几眼,终究还是别开了眼。
见她这模样,谢长风不由失笑:“他们都说刚出来的孩子是这个样子,等过阵子长开了就好了。”
陆云筝倒是也听过这种说法,跟系统也确认过了,心里放松了些,想着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不能太嫌弃了,于是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包被,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谢长风眼底一片柔情。
在这方小天地外,却早已是热闹非凡。
皇长子呱呱落地,牵动无数人的心,也承载了无数人的期盼。就连斗了数十年的太后和煜太妃都默契的握手言和,开始商量起孩子后面的喜事该如何来办。
等到谢长风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两人甚至已经在商量选谁进宫来教导太子,按理说陆铭是最合适的,但隔代亲,万一教出个任性妄为的纨绔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同理,孔戟教导兵法骑射那是极好的,但万一他也是个惯孩子的……
谢长风:“……”刚刚不是还在讨论洗三礼吗?
“母后,母妃,孩子还小,福气太大未必受的住。”
煜太妃一听,道:“是这个道理!”
太后颔首:“皇上还年轻,确实不必急于立太子。”
“但该教的还是要教!”
“儿臣明白。”
“皇上觉得该请谁来教导合适?”
谢长风:“……”
朕觉得谁教导都行,但母后和母妃肯定是不行的!
第63章 皇上这是属貔貅的吧?……
湛镇川走进房的时候, 吕静娴静静坐在窗边,侧过头看着窗外渐渐冒出新芽的枝叶,仿佛并未察觉房间里多了个人。
自除夕夜那日后, 吕静娴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起初是湛镇川让人拦着她,后来便是她自己不愿出去。
两人已经有小半月不曾见过,吕静娴似乎更清瘦了, 湛镇川走到她身前不远处。
“皇上想招安九狐山。”
吕静娴猛地回头:“你想被招安?”
湛镇川并未回答,只是道:“皇后诞下皇子, 皇上大赦天下,若接受招安,过往可不做追究。”
“这话你也相信吗?”吕静娴的声音不小,还带了点沙哑,许是被陆云筝诞下皇子一事给刺激到了,她面上的神情着实说不上好看。
“我们干的可不是小事, 是谋逆的大罪!岂是能轻易被放过不追究的?就算谢长风肯,满朝文武大臣们肯吗?”
湛镇川静默良久, 才道:“若不接受招安, 三月后, 孔戟会亲自领兵攻打九狐山。”
“让他来!”吕静娴猛地起身,盯着湛镇川的眼,一字一句道:“我们九狐山天险天成, 易守难攻,饶是孔戟来了又如何?难道他能飞天不成?”
“还是说,你怕了?”
湛镇川暗道谁人不怕孔戟?战神之名是他用一场场大胜换来的,是敌人用鲜血和命浇筑出来的,谁敢说不怕?九狐山有天险又如何?若一声令下, 直接放火烧山,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但这些话已经没必要跟面前这个女人说了,即便说了她也听不进去。
湛镇川只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擅自决定。”
“那你准备如何?”
“十日后,我将召集九狐山上所有人共同表决。”
吕静娴怒道:“你这分明就是想要投诚!”
因着去年吕盛安谋反失败,连带着带出去的人马也折了大半,剩余的大都是湛镇川带回来的。如今的九狐山上,老弱妇孺占了将近一半。至于那些个御林军,还有不少人死活不肯归顺九狐山,被当作筹码养在那儿,吃不饱但也饿不死,还能帮着种种地。
这样的一群人共同表决,想也知道最终结果将会是湛镇川想要的那个。
湛镇川没有解释过多,对于招安,他并不排斥,比起永远躲在九狐山上,他更希望能走遍三山五岳。他是不信谢长风,但带来旨意的是孔戟,他信孔戟!
吕静娴眼底的火光越演越烈:“我爹还被关在大牢里,生死未知,你就要接受招安,你让我爹作何感想?你又置我于何地?”
湛镇川道:“你若嫁我,便是湛吕氏。”
“那我爹呢?他救了你的命啊!”
湛镇川缓缓道:“我正在救你的命。”
吕静娴一顿,随即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
湛镇川轻叹一声:“你好好考虑吧。”
……
对于湛镇川的选择,陆云筝并不感到意外,在梦里,这人虽说是男主,野心固然是有的,但好像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能最终登上皇位,也是各种机缘巧合下的选择。
反倒是吕静娴,机关算尽,为了皇后之位,甚至不惜将原本属于吕家的皇位算计给了湛镇川。
这一次,湛镇川没了各种机遇,跟宗鹤鸣也成了死敌,显然已经不可能再成就霸业,谢长风不过是递了个小小的橄榄枝,他就立刻接住了,果然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吕静娴怕是要气死了。”
谢长风道:“湛镇川想保住她。”
陆云筝笑道:“那就让他保嘛。”反正两个都不算好人,互相绑定吧。
见陆云筝当真不介意,谢长风的语气也随意起来:“此事朕已全权交由舅舅处置。”
两人正说着话,听说小家伙醒了,忙叫嬷嬷抱了进来。
大半个月过去,曾经看着跟小猴儿似的小家伙眉目长开了不少,皮肤也粉嫩了起来,瞧着顺眼多了,只是离白白胖胖还有好大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