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李承瑾长大之后一定会很优秀,能够弥补李知府和沈姨娘给她带来的所有伤害。
可谁知道李承瑾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刚开始,她怀疑是沈姨娘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完全打消这份怀疑,所以她强忍着对他的思念,自幼便以养病为由,将李承瑾送到京城,同表兄二皇子住在一起。
可情况并没有好转,李承瑾甚至越来越消瘦了,哪怕她烧再多的香,念再多的佛都没有用。
照这样下去,她担心只让李承瑾好好地活着或许都成了奢望。
但是自从这次李承瑾回来,碰到安宁之后,她发现一向孤僻淡漠的儿子竟然会会笑了,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虽然安宁之前就拒绝过她,说自己并不会看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安宁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就当是我求求姑娘,瑾儿还是有救的对不对?”李夫人的眼睛中隐隐有些湿润。
安宁很为难,她的确不懂医术,看不出来李承瑾到底是什么病,更别提怎么医治了,可看着往日冷冰冰的李夫人这般动容,而且刚才还让她逃过一劫,实话却又说不出口。
她的犹豫,让李夫人看到了希望,眼神更加热切了,“只要安姑娘你能救瑾儿,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宁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皇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我哪里有什么能耐,不过——”
“不过什么?”李夫人原本失望的眼神突然又被点燃了,竟然拉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追问道。
“恕我冒犯,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夫人姑且只管听一听。”安宁放满了语速,等着她的情绪平缓了些,才接着说道:“夫人有没有听说过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药?”李夫人一脸疑惑。
李承瑾瘦弱成那样,先天体虚是必然,说不准直接就和李夫人当时郁积的情绪有关,但她每次看到李承瑾,虽然他看上去很是谦和内敛,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不像李鹤年那样把野心恨不得写在脸上,但她却觉得他的心思很细,思虑很多。
其实仔细想想,身在这样一个家庭,又是长子,他怎么可能看得开呢?
“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忧思伤脾,惊恐伤肾,我之前给令公子的药囊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也许心中的负担少一些,他就能更开怀一些了。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想法,夫人也不必当真。”她谨慎地道。
“不,姑娘说得有些道理。”李夫人听完若有所思。
虽然安宁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细细回想,还是极有道理的,当初她怀李承瑾的时候,被沈姨娘的事情搅得不得安生,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心情更别说了,等到李承瑾出生之后,她虽说对他关怀备至,的确也让他背负了过多的东西。
甚至他都病弱成这样,她都重来没有劝说过让他放弃读书。
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了?她的神情有些恍然。
“多谢安姑娘,我会好好想想的,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她笑了笑,站起身,“你只管放宽心,我保证再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安宁看着李夫人消失的身影,不由有些感触,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她终于可以放心地睡觉了,就不知道李斯馨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得着了。
安宁进大牢,最高兴的除了李斯馨,莫过于李知府派到侯府的厨子了。
自从二皇子吃过安宁做过的饭菜之后,他们便被闲置了,好不容易又有了展露身手的机会,一大清早,十几样早点便被流水一般地端到了二皇子的饭桌上。
“馒头太硬,粥太稠。”二皇子各吃了一口,就兴致缺缺地放到了一边,看到一盘色泽光亮的肘子切片,他直接皱了眉头:“一大清早的,看着就腻的慌,拿走拿走!”
随从连忙上前将肘子切片端了下去,二皇子索性一扔筷子,摆了摆手,“都撤下去吧。”
他不悦地往躺椅上一靠,问随从:“怎么,人还没有抓到吗?”
随从应了声,他烦躁地直接将桌上的书扔到了地上,“再抓不着,府衙上下也都别吃饭了!”
随从胆战心惊地领命出去传话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方才的情绪太过外露了,这对于一向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来说,是极不应该的。
不过一想起安宁还在大牢里,他还要继续吃那些猪食一样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又是一阵烦躁。
为了转换情绪,他命人将正在负责监造神臂弓的顾弘唤了过来。
“那丫头又闯祸了?殿下就不该纵着她!”顾弘听到安宁涉嫌谋杀的事情后,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肯定是她故意拿着玉佩到处炫耀招摇,才招人嫉恨的!”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总对她有成见。”
“我对她有成见?那是成见吗?殿下你不也亲眼目睹那是怎么……”一想到曾经像膏药一样粘着他的安宁,他就浑身不自在。
“谁知道她当时怎么就瞎了眼呢?”想起当时的安宁,二皇子也觉得纳闷,和现在的安宁相比,那时的她简直就像中了邪似的。
“殿下?!”顾弘不满地抗议,“她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竟然这么帮着她?”
“咳咳,我只是随口说说,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现在的她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二皇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太偏了,试着安抚顾弘道。
“我看是殿下你变了。”顾弘毫不领情。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以后你也尽量不要对她那么大的敌意,接触的多了你就了解了。”
“算了,不必。”顾弘直接拒绝了,“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替她说话吧?那可就恕不奉陪了。”说着他就作势往外走。
“你急什么?”二皇子坐起身,正色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顾弘这才转身回来,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已经接近收尾了,我拿了一匹悄悄出城试了一下,威力比我预期要好很多,只要这匹□□能送到前线,必然让胡人匹马不得还乡。”
“嗯,一定要保密。”安宁这一出事,才让二皇子彻底意识到,战争并不只是战场上的两军交锋。
“你还真相信那丫头的话?”顾弘却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些极有可能都是安宁为了吸引二皇子的注意,故意编造出来的。
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承认的,那就是神臂弓,安宁的确创造了一件了不起的东西。当然,他更相信这是侯爷的设计,只不过被安宁拿了出来而已。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二皇子看了一眼顾弘,话语间有些犹豫,“等所有的□□准备好之后,我想让你亲自护送到前线,这里的人,包括李知府在内,我都没有把握他们身边有没有奸细。”
顾弘他是绝对信任的,只不过一想起来他的姑姑大长公主,他就有些头疼,若是她知道自己竟然把她的宝贝儿子派往前线,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即便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顾弘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战场非同儿戏……”见他浑然不在意,二皇子却更加不放心了。
“我知道,我更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顾弘郑重其事地道,“所以,不要担心我娘怎么想,她总不能庇护我一辈子。”
二皇子伸出手,重重地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再也没有顾虑。
“我相信,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的漂漂亮亮!”
“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均是志在必得。
与此同时,府衙也传来好消息,安宁所提供的画像上的那个人,抓到了!
第50章 夜半
“竟然真的抓到了。”
听到狱卒带来的好消息,安宁反倒觉得有点不真实,如果那个人当真是奸细,而且和沈姨娘有来往的话,这抓到的未免有些太过容易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对她来说总是好事。
再次来到府衙大堂,她总算看清楚了偷玉佩的男子的模样。
那人身高竟比她印象中高大许多,脸型瘦削,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出胡人的痕迹,但相较粗犷豪放的胡人,他更多偏向于关内的相貌,若是不细看,是不太容易分辨的。
感受到安宁的视线,他竟扭头冲她笑了笑,眼神中甚至有一丝戏谑,就像那日在街上偷她玉佩时一样,全然没有被抓的慌张和绝望。
“大胆贼人!”
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狂妄,李知府猛地一拍惊堂木,倒是吓了安宁一大跳。
在整个审问的过程中,除了否认胡人的身份,他都十分的配合。
据他供认,他叫萧昊,是胡记杂货铺的养子,安宁的玉佩的确是他偷的,目的就是要把杀害林夫人的罪名栽赃给她。至于他和安宁之间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诡异地笑了笑,竟然说他也是受人所托,情非得已。
再说到林夫人时,他的眼神变得冷酷而狠厉,只说那是她罪有应得。
他只是给林夫人送了一样东西,林夫人就自己从府里跑出来了,也是她自己慌乱中掉进池塘里去的。
对于林夫人究竟与他有何过节,他却又是闭口不提。
李知府再三询问,他拒不招认,正在要对他用刑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着皂衣的小厮走到李知府跟前,向他耳语了几句,李知府脸上显出一丝忧色,随即宣布押送回牢,择日再审。
他走下公堂两步,才又想起来,宣布安宁无罪,立即放还回家。
出府衙的时候,她与萧昊擦肩而过,他竟小声地同她说了一句:“还真是小看你了,早就知道就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衙差强行押了下去。
安宁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
即便他已经被抓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回想起她的眼神,她的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安。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早就等在门外的沈氏等人给围了起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家一家人竟然也来了,沈母一上来就拉着她问长问短,生怕她在府衙里受了什么委屈。
“回去得找个大仙好好地做做法事,那牢里关押的恶人多,总有些晦气,可千万别惊吓着了。”
安宁都不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在吓唬自己了,只能面带微笑地听着。
她看了默默跟在后面的沈泽一眼,想说话却没有机会。
回去之后,又在二皇子那里耽搁了些时日,一直到吃过晚饭,送走沈家一家人之后,她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以回去歇息了。
又沐浴了一遍,春梅在卧室里点上了檀香。
她没有躺下,穿好衣服,又往花园去了。
到了花园,萧棠主仆果然也还没有睡,萧棠一个人呆在小院里,对着一树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出神。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么美的花,还真是让人看不够。”
她轻轻地来到萧棠的身后,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被她的话惊得猛然回首。
“故烧高烛照红妆……真是佳句,恕我浅薄,不知是何人所作?”萧棠低吟她方才所说的诗句,抬头问道,竟忘了问她来意。
“呃……你真的没有看到过?”她虽然知道这里是个与前世的历史不相干的朝代,但暂时对这里的文化并没有很深的了解,未免穿帮,她小心谨慎地确认道。
萧棠摇了摇头,虚心道:“还希望姑娘不吝赐教。”
“那……你听说过苏轼这个人吗?”她继续问。
萧棠先是眼神一亮,又低头沉思了片刻,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在下实在孤陋寡闻,没曾听闻过这位高才的姓名,不知他家居何处,能有有缘一见?”
见他这般积极,安宁倒犯难了,“倒不是你孤陋寡闻,而是这个人他不在这个世上。”她说的极为模糊,既可以理解为他不是这个时空存在的人,也可以理解为他已经过世了。
果然,萧棠眼神一暗,良久,惋惜道:“真是天妒英才,不能一见。”
看着他黯然神伤的表情,安宁怕他再联想到他自己的短命,连忙道:“那什么……你也不必这么伤感,他并非英年早逝,一生活得丰富精彩,特别是他豁达豪迈的心态,更是令人敬佩,他写过很多的诗和词,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可以写出来给你。”
萧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这番话的用心,神色缓和了许多,向她道过谢后,并没有急着让她默写诗句,反倒问起玉佩被偷一事。
安宁捡重点将经过与他说了一遍,末了强调了一句:“放心吧,审讯的时候我没有说与你们见过面,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住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萧棠一时间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在那样的情形下,她还能遵守当初她许下的承诺。
“你就不怕给你带来麻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再说了,本来就不是我干的,总能查明白的,何必再拖累你呢?最多不过是我多在牢房里待一两天罢了。”安宁无所谓地笑了笑。
萧棠听了却沉默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从小到大,对他好的人很多,但真的能做到不顾一切对他好的人,除了萧柏、萧松,他原以为再不会有第三个,而且萧柏、萧松是他的心腹,他们与他是一体的,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不明白,甚至不愿意相信,安宁竟然为了他这个外人,甘愿冒那样的风险。
也许是因为有二皇子撑腰,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的吧?
他尽可能地找着自己可以接受的理由。因为让他相信安宁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实在有点别扭。
“对了,真是凑巧,那个犯人也姓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见他又低头不语,安宁竟可能地找话题活跃气氛。
“是吗?”萧棠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看向她,“相信李知府很快就能审问明白了。”
“但愿吧,不过不知道李知府今天有什么急事,突然就宣布暂停了,难道是关外的战事有了什么变化?”想起安家父子的安危,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若是有事,必然是好事,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萧棠闻声劝说道,语气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说完不自在地转过头,伸手抚弄着眼前的兰花,掩饰内心的尴尬和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