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爷爷的训斥,她没有立即去解释,反而好奇地问他是怎么看出来她们两人是富贵之家的。
“哼!”白爷爷不屑地冷哼一声,“瞧瞧那个姑娘穿的,像个花扑棱蛾子。”
白若溪噗嗤笑了一声,随后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安宁皱眉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鹅黄色的上衣虽然晃眼了些,也还算能接受,裙子就夸张了,十二幅的百褶裙,一幅一种颜色,要不是就它的裙摆最大,打死她也不可能穿。虽然心里很赞同白爷爷的说法,可被人说成扑棱蛾子,还是满心郁闷。
再看看裙摆,方才被灌木丛划破了不少,又在替萧棠包扎伤口时撕了几条下来,现在看着和海草裙差不多了。
越看越嫌弃,再加上穿了六层,这会身上和心里一样闷。
她看了看眼前仍然在沉睡的萧棠,又往门外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花里胡哨的衣裳给脱下来。
她还没想好,那祖孙两个又出现在门口。
一看白爷爷那脸上慈祥的笑,安宁就知道,白若溪应该都告诉他了,现在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对他孙女有恩的花扑棱蛾子。
见安宁看着他,老人的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侧头和白若溪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白若溪瞥了他一眼,撅了噘嘴道:“我让你小声点,您又不听,我怎么知道安姑娘有没有听到,您自己去问吧!”
自己的小心思被当面拆穿,白爷爷尴尬地抬头看了安宁一眼,回头吹胡子瞪眼睛地开始训斥白若溪:“小孩子家家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怎么能在客人面前大呼小叫!”气得白若溪留下他一个人,转身去厨房端热水去了。
“唉,真是越大越没礼数了!”白爷爷也想跟上去,又觉得扔下客人独自在屋里太过失礼,左右为难,只能干瞪着白若溪的背影叹气。
“白姑娘孝顺心善,是我们冒然闯进来,还望爷爷您不要介意。”安宁看着这一老一小斗嘴,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爷爷,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老人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好说话,愣了一下,转过身,一面往里走,一面客气:“孝顺什么,一天不惹我生气都不行。”
“那是知道您待她好,家里吵吵闹闹的才叫日子。”安宁笑着给他让座,丝毫不见拘束,让老人也自在了许多。
白爷爷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若不是白若溪发誓保证,以他第一眼看到的安宁来看,他是怎么也不相信他们的恩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穿着华丽恶俗,与年轻男子私自在荒山野林游荡的女子。
不过从她这几句话,他不得不承认,是他看走眼了。
“唉,人老了,身子和脑子都不好使了,姑娘是大家闺秀,说的自然有道理。”算是对安宁的赞许。
安宁谦和地笑了笑,“我倒是更羡慕白姑娘的福气,我祖父母皆已不在世上,父兄也常年征战沙场,我又不懂事,以往没少闹笑话,让嫂嫂操心。”
她的话似乎触动了老人的心事,他转头有手在眼睛处拭了拭,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笑越发慈爱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说完有背过脸去不住地擦拭,还不忘解释:“人老了,眼睛一迎风就容易流泪,让你笑话了。”
安宁没有拆穿他,找着话题同他说话,“您年纪大了,白姑娘也还单薄,这深山野林出入多有不便,为何不搬出去住呢?”
老人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小小的院落。
从他的话里,安宁这才知道,白若溪并不是他的亲孙女,而是他在从城里卖草药回来的路上捡的弃婴,他原本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仆,因为性子耿直,出手帮了一个可怜的妾室一把,被主母记恨,各种折磨。
后来,那个被他救了的妾室逃跑了,并带上了被毒打的奄奄一息的他,两人一路北上,在逃亡的路上,那个妾室教了他一些医术。
“后来呢?”安宁很好奇,见他突然沉默,追问道。
“后来啊……”老人目光投向更远处,眼神越发迷茫。
后来,那个妾室逃回了她的家乡——塞外,当时两国刚停战不久,她压根就不敢带他一起回去,就让他留在了这里,离塞外最近的地方。
当时他们自己都很清楚,那女子不可能在回来,他也不可能越过边塞去找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里住了下来。
“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也许哪天她会跟孩子说起往事,也许……”老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哪天她又有了什么难处……”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我方才不过就是同您开玩笑,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恰好白若溪端着两盏茶过来,看到老人伤感的神情,吓了一跳。
老人用手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我只是有些累了,煮个茶怎么这么大的功夫,快送进去,别把客人渴坏了!”
见他恢复如常,白若溪半信半疑地端茶进了屋,递给安宁一杯,然后端着另外一杯走到门口处,送到老人手里,嘟着嘴解释:“还不是刚才你一惊一乍的,我烧了一半的火都灭了,又重新烧了一遍。”
老爷没有再说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把茶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小小地呷了一口。
白若溪也笑了笑,转头向安宁:“爷爷是不是又跟姑娘唠叨起往事了,平日就只能折磨我的耳朵。”
“嗯,难得爷爷不把我当外人,让我听了一段令人感动的故事。”安宁回道。
“那您听说过那个萧家吗?听过是江南有名的望族呢。”白若溪见她不反感,问道。
这倒让安宁愕然了,萧家?江南望族,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萧棠,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萧家我倒是知道一个,皇后多半出自他家的那个萧家,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向老人,心里一阵紧张。
“对,就是那个萧家,爷爷经常说,一个靠家里女孩儿嫁皇帝吃软饭的,竟然对家眷那么恶毒,会遭报应的。”白若溪兴奋地道。
安宁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对她们谈论的内容一无所知的萧棠,不由有些庆幸,若是他亲耳听到别人诅咒他家,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可……到底该不该把萧棠的身份告诉他们呢?
“萧家的人都很坏吗?”她决定先试探一下祖孙两人的态度。
“坏不坏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遇见萧家的人了。”白爷爷摇了摇手,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憎恶。
“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是萧家那么大,总也会有不少像您……朋友那样的好人。”安宁还是决定先说清楚,“比如他,虽然也是萧家的人,可是却过得很不好,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偷偷出个远门,还会遭到家里主母的暗杀。”安宁尽可能把萧棠的身世说得凄惨一些。
这下轮到祖孙两人吃惊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您放心,他绝对是好人,他也是庶子,在萧家很不受待见,刚才马车出事的时候,他护着我才摔成这样的。”安宁赶紧替他辩护。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背着书,神情严肃地来到萧棠的床前。安宁下意识地贴床站着,又不敢做的太明显。
“放心,我拎得清。”老人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模样,萧家家主多情,内宅的可怜人多的去了。”
安宁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
祖孙俩像是看什么稀奇宝贝似的,围着萧棠看了半天。
“爷爷,你看他像萧家人吗?”白若溪轻声问。
老人摇了摇头,“不怎么像,不过眼睛倒是有些像萧家当前的大小姐。萧家男人都长得不怎么样,大概娶的夫人个个貌美,家里的小姐都是有名的美人,不然也不会出那么多皇后。”
“可能是像他母亲更多一些吧。”听见萧棠不像萧家人,安宁反倒松了一口气。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安宁把方才的事咽进肚子里,不要同萧棠提起。
安宁想着也没有什么相干,点头同意了。
家里来了可,老人也很高兴,吩咐白若溪好好招待安宁,就趁着天还亮着,背着弓箭和自制的捕捉小动物的工具出门了。
白若溪去忙活晚饭的事,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萧棠和她两个人。
她看了看方才还没有来得及喝的茶,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弯下身,将杯沿慢慢贴在萧棠唇上,试了半天,也没有能让他喝一口,只是勉强润润唇罢了。
闲着无事,又不敢轻易离开他身边,她便又回想起方才老人说的故事。
那个异族女子在战争中被俘,被皇帝赏赐给了萧家的家主,最后怀着萧家的血脉离开了,还顺带带走了帮助过她的人,虽然是异族,可却还是挺令人敬佩的。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顺利生下来,可以算得上是混血了吧?肯定会恨萧家吧?
萧家,有胡人血脉的人,痛恨汉人……她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的脸,惊得她手一抖,茶盏里的茶全部倒在了萧棠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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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戳破
安宁赶紧放下茶盏,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拭。
她的动作再快,也赶不上水浸入衣衫的速度。看着胸口湿了一大片的萧棠,她干瞪着了眼睛,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她的脑子本来就已经摔坏了,若是再因为这杯凉茶伤了风,发起热来,把脑子彻底烧坏了,那她可担罪不起。看了看她紧紧闭着的眼睛,咬了咬牙,她心里默默说服自己。
反正她上半身什么样,在替她医治咳嗽的时候早就看过了,于是不再犹豫,她将手往她的衣襟处伸了过去。
才刚刚扒拉散了一些,发现萧棠的胸口明显动了一下。她的手下一顿,抬眼往上看,正好对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幽深的眸子里,此时充满了震惊、茫然、还有惊惶。
她的眼皮一跳,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也顾不上跟她解释太多,只一连串地问着她感觉怎么样。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像前世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似的,一会儿从她嘴里冒出来一句:“你是谁?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那她非先疯掉不可!
“你还好吧?”见她对自己一连串的问话没反应,安宁盯着她的脸,几乎是战战兢兢的又问了一句。
终于,萧棠眼神闪了一下,试图想要坐起来。可才刚动了一下,就扯动了头上的伤处,疼的她闭着眼睛又躺了回去。眼睛上下左右地将屋里扫了一遍,才重新向她:“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咔嚓!安宁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一半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努力压制住心里的不安,尽力柔和的冲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继续试探:“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小糖脸上的神色凝固了片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开始焦躁的时候,才轻轻回了一句:“你看着并没什么伤,难道是摔坏了脑子?”
虽然这句话并不怎么中听,但在此时的安宁听来,却无异于是天大的喜讯。
她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八颗洁白的贝齿配合着嘴角完美翘起的弧度,“有你……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萧棠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松,又问起刚才的问题:“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她立即详详细细的把前后的经过讲了一遍。这中间自然略过了白爷爷的过往,以及她关于萧昊身份的猜测。因为在她读到的原书内容里,压根就没有关于白爷爷和萧昊这个人物的任何信息,也许压根就是她多想了。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呢?
听完她的讲述,萧棠沉默了片刻,幽然说了一句:“你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听林叔的话回去。”
和他相处久了,她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有些不高兴。虽然萧棠是因为她而受的伤,可是,她冒险留在这里都是为了谁?竟然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跟他置气,可话一出口,就不受心的控制了。
“放心吧,我交代过林叔,明天林叔就会想办法带萧松和萧柏出来,你不用担心他们。”她点了点头道。
萧棠神色一滞,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处滑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安宁抬头往门口看了看。山里的时间过的快,天色虽然还没有黑下来,已经丝毫见不到太阳的光线了,屋里显得有些昏暗。
她心里有些懊恼,好不容易才把萧棠盼醒了,两人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冰释前嫌,反而好像更加尴尬了。
“那什么,方才,我给你喂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洒在你的身上了。山里晚上寒气重,你要不把衣服脱下来?”她试着挽回。
萧棠的眼神往自己胸口的方向看了看,想要摇头,意识到头上有伤,只好停了下来,淡然说了句:“不必了”。
他刚说完,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把安宁吓了一跳。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萧棠不比一般人,她之前就有咳嗽的旧疾。这回胸前一片湿凉,再把他的病跟引出来可就糟了。只能耐心继续说服他。
可他明明咳嗽的脸都憋红了,就是打死也不肯。
她只能气呼呼的坐在一边儿,斜着眼睛,看着自己折腾自己的萧棠。身着一生素白锦袍的他,此时脸色苍白的躺在用土坯做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已经洗的发白,蓝底荷花纹样被面的被子,犹如一块被半掩埋在黄土中的白玉,的确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又在小屋里环视了一圈,眉头不由皱了皱。就算萧棠答应换衣服,这里除了床上的一床破旧的薄被,还真没有找到可以御寒的东西。方才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想不出办法,她的心里不由的一阵烦躁,觉得身上热的厉害,忍不住伸手去抓自己的衣领,用力往外拉了拉。她穿的实在太厚了,拉了几下,衣领还是那么服帖地将她的锁骨包裹的紧紧的,恐怕比萧棠身上盖的被子都保暖。
她的手突然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萧棠,眼神又亮了起来。
刚才被萧棠反复拒绝的沮丧烟消云散,她又好声好气的凑了上去,同他商量:“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你看这样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