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急了吧?我熬了鱼汤,扶你起来尝尝?”她找着话说,将鱼汤往床头一放,站在床边看着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他扶起来。
白家实在是贫寒,屋里并没有可以用来靠在身下的被褥,可又不能让萧棠自己笔直地坐着,想来想去,生怕鱼汤放凉了,她只能把心一横,将一只胳膊伸到他的背下,用着力将人慢慢扶起来,然后顺势坐到他的身后,让他的上身依靠在她的怀里,头正好靠在她的肩上。
直到完全让他做好,萧棠竟然一声也没吭,这让她觉得很是不正常,怕他有什么不对,还特意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温度正常,不想是发热的样子。
“我无事,让你受累了。”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图,萧棠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开了,不想之前给他换衣裳时那么扭捏了,但这总算是件好事,再加上萧棠虽然瘦弱,可毕竟是个男子,安宁扶他起来还真废了不少气力,这是也顾不上去探究,见他配合,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把床头上的鱼汤端了过来。
怕他坐不稳,她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端着碗,在唇边略微试了一下温度,将碗端到萧棠嘴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自己能吃吗?”
萧棠闻言动了动胳膊,显得很是吃力。
早前白爷爷就替他察看过了,胳膊上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在抱着他滚下来的过程中,也少不了许多碰撞,虽然没有骨折的迹象,但淤伤也是比较严重的,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
所以见他默默要紧嘴角时,她就不再勉强他了,直接将碗送到了他的唇边,“先就这样将就着喝吧,也许睡一觉就会好了。”
萧棠仍旧没有推举,道了句“有劳”,就乖乖地接着她的手喝了起来。
一碗鱼汤在沉默中很快就喝完了,见他胃口不错,安宁又去将鱼肉夹了几块,细心地挑掉鱼刺,又用汤泡了小半碗米饭,端了过来,很是熟练的让他倚在自己胸前,腾出两只手将饭菜喂了下去。
别说是萧棠,加上前世,安宁也从来没有与人,特别还是异性这样亲密接触过,虽然表现上一派云淡风轻,可一顿饭喂下来,她紧张的手心都汗湿了。
“扶我躺下吧,你也赶紧吃饭去。”萧棠努力用手去撑起身体,安宁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顿他躺好,就端着空碗出了屋,到了屋外,回头看了一眼,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白家没有油灯,只能借着厨房灶底的火光吃饭。
白家祖孙两个已经吃完了,但仍旧坐在略显闷热的厨房里等她。
见她进来,白若溪脸上立即漾开微笑,起身将留在锅里的饭菜给她端了出来,忙前忙后的,又是倒茶,又是递手帕。
看着她越发鲜红的嘴唇,和递上来的东西,安宁大概知道方才是被兔肉辣的不轻,可看向装兔肉的盘子,却干净的像是洗过一样,再看白若溪,正盯着她碗里的兔肉出神。
看来好吃的东西总是不会被浪费的。
碰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白若溪不好意思地别过眼,用手擦了下嘴角,憨笑着道:“姐姐做的兔肉真好吃,虽然辣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可就是停不下来,以前我总觉得兔肉腥味太重,原来是自己不会吃。”
“你呀,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白爷爷看着自家孙女一副吃货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着道。
白若溪不服气地转身冲他吐了吐舌头,“爷爷还说我呢,是谁说那鲜辣的味道比酒都解馋,连剩下的肉汤都被您给泡饭吃了!”
说得白爷爷低头抽旱烟去了。
“看来我们连口味都很是投缘,以后进了城,我请你们天天吃。”安宁笑着道。
“天天吃,那不是要把侯府吃垮了?”白若溪和她更加亲近了。
“死丫头,一点礼数也没有!”白爷爷见她这么没规矩,把旱烟的一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白若溪压根就不去理会他,缠着安宁说起进城的事来。
安宁把自己的想法同他们说了,等明天林叔过来了,就让他先回去找地方,既然白爷爷会医术,就在沿街给他寻一个小药铺,这样他就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
至于开药铺的钱,她不需要他们还,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白爷爷要优先给城南的军户看病,白爷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问题解决后,最高兴的就是白若溪了,即便安宁还在吃饭,也阻止不了她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白爷爷大病初愈,熬不得夜,就早早歇着去了,留下她们两个在厨房里,直到收拾完才回屋。
白家的房子有限,跟着白若溪进了屋,安宁才知道为了给她们腾地方,白爷爷住到柴房里去了。不过也并没有多少差别,都是石头垒起来的房子,床下铺的是茅草,上面薄薄铺了一层兽皮。
安宁过意不去,将底下铺着的兽皮给白爷爷送了过去,她把身上穿着的好几层衣衫脱了下来,打算当成床单铺到床底下,若不是有白若溪拦着,她就打算只穿一件单衣就好。
山里面不必城里,到了晚上,露重天寒,她又不像白若溪已经习惯了,若是穿的太单薄,可能会感染风寒。
安宁只要又拿起一件穿上,想了想睡在隔壁的萧棠,她略一犹豫,又拿起一件,将铺床的事交给了白若溪,她则拿着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也越来越深,月色却越来越亮了,院子里的树影照在地上,连树叶上的脉络都能看清楚,借着摇曳的树影,她轻轻地推开萧棠屋里的门,敛着裙角走了进去。
“睡着了吗?”她边往里走,边问,算是打招呼了。
“没有,许是白天睡的多了。”他的头微微侧了一下。
“别动,小心蹭到伤口。”她快步走过去,放下衣服,轻轻地将他的头扶正,“我没什么事,就是怕你晚上冷,给你多加件衣服。”说完将衣裙展开,严严实实地盖在被子的上面。
想了想,又出门去了厨房,幸好茶水还是温的,倒了一杯端进来,扶着他喝了小半杯水,替他整了整被子,这才出门,临关门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你就大声喊,我应该听得见。”
萧棠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缓缓地关上了门。
回去之后,白若溪已经把床铺好了,她谁在外边,把里面留给了安宁。
安宁也不跟她客气,爬上去躺好,见白若溪仍旧很是兴奋,只能强忍着困意,陪着她说话。
到底是个小姑娘,一想到能够到城里住,尤其是可以和安宁天天见面,她就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现在就能起来收拾东西。
“不用着急,等林叔来了以后,我们再慢慢收拾也不迟。”安宁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除了我和爷爷两个人,一些草药,也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了。”白若溪一无所觉,仍旧兴致不减地说着,突然“啊”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在床头一个漆黑的木柜里翻找着什么。
安宁此时已经靠着意志强撑着了,压根就没有精力去劝说,任由她在黑暗中扒拉了半天,不知道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重新躺好,将手中的物件举到她的眼前,高兴的说道:“要说宝贝的话,就只有这一件了,听说是当初那位带着爷爷逃跑的女子给爷爷的,说是能护人平安,是异族的护身符。
爷爷只许我拿出来看,都不准它离开自的屋,安姑娘你看看,是不是特别的奇怪,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吓人的东西来当护身符呢?”
安宁用她那还残存的一丝意识,努力地睁开眼,之间眼睛上方悬着一个玉佩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下,透着白瓷一样的光泽,看样子,应该是象牙一类的材质。
看轮廓,雕刻的是一个长着两只牛角一样的形象,夜色下,她又睡眼朦胧的,压根就看不太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吓不吓人。
她正微微闭上眼睛,想着怎么回白若溪的话,悬在上方的东西突然动了动,迎着月光,那件东西上折射出一道红色的光芒,她的眼睛闭了闭又睁开,视线清晰了许多,原来是刚才看到的是护身符的背面,此时才是正面。
这时,安宁才明白为什么白爷爷这么宝贝这个护身符。
它的正面除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之外,还镶嵌着无数小块的宝石,形成了一个夸张的牛首的人脸形象,看上去的确有些不伦不类的狰狞,与关内的护身符截然不同。
看清楚之后,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也不断地起伏着,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白若溪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手里手里的护身符,转身重新放回木箱里,连声和她道歉。
半晌,安宁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完全没有料到,她们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
第66章 小人
白若溪就是女主,她怎么先前一点也没有想到呢!
白若溪长得娇软柔弱,又会医术,还生活在离塞外不远的地方,这么多信息摆在她的眼前,她怎么就从来没有多想过呢?
她可以忘记女主的名字和过往,可那个所谓的护身符,她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在原书中,大概一年之后,男主再次远赴沙场,虽然大获全胜,但却也身负重伤,具体情况如何,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是身为顾弘原配的她的噩梦的开始。
因缘巧合,顾弘在白若溪的悉心医治和照料之下,恢复了健康,白若溪也从此走进了顾弘的心里。
那时,她的爷爷已经已经过世了,顾弘不管她的拒绝,强硬地将无依无靠的她带回京城,怕委屈了她,直接在外面买了一处宅子给她住了。
本来,她作为靠着父兄鲜血赖上门的世子夫人,在庆国公府里就受嫌弃,所以在得知顾弘在外面安置外室时,身为大长公主的国公府夫人非但不阻止,甚至还故意让顾弘整天不着家,给她气受。
从那以后,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笑话她,讽刺她堂堂侯府的千金,竟然连一个出生乡野的丫头都比不上。
原本为了讨好国公府已经精疲力尽的她,直接将怒火对准了女主白若溪。
自然,每次都是趾高气昂地找上门,碰一鼻子灰回来,在这过程中,她尖酸凶悍的恶名也远传越广,顾弘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直到有一回,顾弘一个月都没有回后宅一次,她再次找上门,碰巧顾弘不在,她就发起威来,让丫环直接抄了白若溪的住处,还扬言要把白若溪卖到青楼。
白若溪一直都是柔柔弱弱,任她处置的,可当她搜出来那块玉佩,诬陷白若溪是在借巫术诅咒她,并要命人将它销毁时,白若溪突然像疯了一般,挣脱下人们的禁锢,朝她冲了过来,不仅抢去了玉佩,还把她推倒在了石阶上,头上撞出很大一个伤口,流了一地的血。
就在那个时候,顾弘闻言赶了回来。
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她一眼,直接打横抱起白若溪进了屋,指使着她带过去的丫环仆妇,又是烧水,又是打扫庭院,最后还要跪在院子里听候白若溪的发落。
而她,犹如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静静地躺在台阶处看着那一切。
最后,还是白若溪大度,不再计较,她才被抬回府里。
亲眼目睹了顾弘对白若溪的宠爱,府里仅剩的几个丫环也不再理会她,都争相到白若溪那里卖好去了。
从那以后,她觉得她的心已经死了,不过在死之前,她要拉白若溪一起陪葬。
这些遭遇她可一点也不想沾。
好在虽然不知情,她没有得罪女主。
不过另一件事就比较愁人了。
按照原书的剧情,顾弘要一年之后才会和白若溪偶遇,前提自然是白若溪一直居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可是方才,她已经答应带白家祖孙两个进城了,这样后面的剧情自然也是要改变的。
她拿不准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万一,一年之后,顾弘身受重伤,因为遇不到白若溪而不治身亡的话,她肯定是过意不去的,即便一年之后再有别人救了白若溪,如果因为这个改变了白若溪的感情线,她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白若溪还在询问她的情况,她却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比萧棠好不了多少。
她尽力保持平静,安抚了白若溪几句,让她以为自己只是被护身符吓到了而已,等再次躺下之后,白若溪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白若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阳光透进窗户,屋里明亮的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拍了拍晕沉沉的头,不经意地往床头的破旧木箱看了一眼,带着昨晚的一切都是做梦而已的心思,慢慢靠近,打开了木箱的盖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宝石熠熠发光,却越发显得青面獠牙的护身符。
“啪!”的一身,她把木箱的盖子合上,觉得头更疼了。
不过眼前她也顾不得这个,想起萧棠这一夜不知道情况如何,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出了门。
好在萧棠已经好多了,扶他起来的时候,说是头已经不晕了。白爷爷又替他诊断了一下,确定是无大碍了,林叔今天过来之后,她们就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里,她多少心情好了一些。
简单的吃过早饭,白若溪和白爷爷就兵分两路,一个去不远处的菜园,一个又带着捕捉小动物的工具往山窝子里去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美味,白若溪甚至还嘱咐白爷爷,一定要再多抓一只兔子回来,因为中午的时候,可能林叔也会过来,菜若是少了就太怠慢了。
留下安宁在屋里守着萧棠,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沉寂和尴尬。
好在白若溪回来的够快,安宁连忙出了屋,认真地择起菜来。
白爷爷也不负所望,带回来不少食材。
等到午饭的时候,端到萧棠的不仅有熘鱼片,还有一份用野鸭做的清炖鸭汤。
安宁在屋里专心低头喂萧棠吃饭,压根没有留意到屋外又来了人,更不知道沈氏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等她收了碗,抬起头的时候,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扔了。
“嫂嫂,你怎么来了?”她连忙起身,扶着萧棠躺下,就往门口去迎她。
见沈氏面色不好看,林叔远远地站在院子里,她多半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氏拉住她的手,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只顾抱着她喊:“我苦命的宁儿,都是嫂嫂害了你。”
即便知道沈氏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她一开口,还是让安宁茫然了。
什么叫她害了自己?于是打起精神笑着道:“让嫂嫂担心是我不好,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完,她挣脱沈氏的怀抱,在原地转了一圈。
沈氏的眼泪压根就止不住,甚至越哭越伤心,尤其在她提到是萧棠救了她时,弄得她满头雾水,只能看向林叔。
林叔躲开她的视线,压根就不敢走近。
她只能继续安慰沈氏,并把白家祖孙两个都向她介绍了一遍。
对于白家人,沈氏倒很是客气,连连道谢,可是当安宁说起不顾性命危险救了自己的萧棠时,沈氏的神情却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