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先下了车,站在下面等顾裴的轮椅着地后,不等小厮来推,她亲自站到轮椅后面,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顾裴的肩膀,便推着轮椅大大方方地往别院里走。
到底只是一些贫民百姓,见他们就这么下了车,都不自觉地躲远了些,等看到从后面马车上搬下来的礼品时,都是咋舌不已,没有多少再关心他们两个的了。
推着顾裴进了别院,安宁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她刚才的决定是对的,有时候越是遮掩反倒越发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看着院子甬道尽头的正厅,她和顾裴对视了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没事,我大哥挺好说话的,一会你尽量少开口,让我去和他说。”安宁俯下身子,在顾裴的耳边交待道。
虽然她人是进了庆国公府,可从始至终,侯府对这件婚事都是不怎么认同的,一直的想法是,反正三年之内她也不会同顾裴圆房,等到三年之后便和离会雍西,到时候再找个正经合适的人嫁了,这三年就当做是行善积德了。
所以一会大哥安泰看着她推着顾裴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接受。
不管如何,路就这么长,到了屋里,安泰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堂上,似乎压根就不愿多看顾裴一眼。
“咳咳,大哥,我来看你了。”
安宁出声提醒,心里祈祷安泰一会说话不要太直,让彼此下不来台。
“嗯。”
安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色好了许多,只是在飞快扫过她身前的顾裴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仍然沉着一张脸。
“大哥,这是……我夫君顾裴。”安宁咬了咬牙。
果然,安泰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影响消化的东西,有些胃疼,可见安宁一直看着他,只好板着脸又“嗯”了一声。
“大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见了我不欢喜,反倒板着一张脸,莫不是想我嫂嫂了吧?”安宁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故意道。
“胡说八道!”安泰瞪了她一眼,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怎么还是这般胡言乱语,你这样在京城,我如何能放心?”
“大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安宁往他跟前走了几步,左右转了一圈,“放心,你妹妹我是知道好歹的,大哥疼我我才会这么放肆,在别人面前会小心谨慎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顾裴在,他会护着我的。”
见自己这个妹妹一直在替顾裴说话,安泰只能勉为其难地对顾裴点了点头,张嘴想打声招呼,可“妹夫”两个字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在下顾裴,见过镇远侯世子。”顾裴先跟他打起招呼。
“嗯,坐。”见他颇为识趣,安泰伸手一直旁边的座位,意识到他坐着轮椅,脸上不由有些尴尬。
安宁也懒得去纠结他们之间的称呼,将顾裴推到了一边,喝了口茶润润,就撇下顾裴,同大哥说起这两日的情形。
“原本我还害怕京城里的人欺生,没想到顾裴却是我在雍西时见过的,当初他和顾弘一起去的雍西,就住在侯府的花园里,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他人很好的,所以大哥你不要替我担心了,等有了时间我就回去看爹和嫂嫂。”
安宁报喜不报忧地将这两日的经历说了一遍,一面说一面看向顾裴,示意他不要拆穿她。
“如此,倒是有劳顾公子了。”
安泰听她没有受什么委屈,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冲顾裴拱了拱手,视线尽量不往他的腿上看。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看着顾裴也算得上是清贵斯文、一表人才,只是可惜……反正也只是三年的口头夫妻,委屈就先委屈些吧,谁让自己不能替她撑腰呢?
又见安宁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那顾裴脸上也丝毫看不出嫌弃之色,安泰心里稍微想开了些,又说了些家常话,就命人开席。
镇远侯一家武夫,平生看重的只有两样,一个是武艺,一个是酒量,顾裴端起酒杯要喝,安宁深知大哥安泰的酒量,只可了一杯算作敬酒,接下来就以顾裴大病未愈替他拒绝了,看着妹妹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安泰也没有喝酒的兴致,一顿饭吃的极为迅速。
吃完安泰才说,他有军务在身,见她没事,他就得赶紧回去了,安宁虽然不舍,也只能送他出了城。
临行前,安泰突然将顾裴叫到了一旁,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安泰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安宁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哥方才都和你说什么了?”
“说要我护你周全。”顾裴想也没想道。
“就这个?也至于跟你背着我去说?”安宁盯着他,一脸的不信。
安泰说的话与她的安全有关她信,可她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
“他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到处乱跑,说你最会惹是生非,直接和你说又怕你不高兴。”顾裴抚了抚额头,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哼,就知道不会说我的好!”安宁气哼哼地撇了撇嘴,不再追究了,转身透过车窗往街上看。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顾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想起方才安泰一脸郑重的委托,看着一无所知的安宁,不由无声叹息了一声。
方才安泰拉他过去,是看出了安宁报喜不报忧的小心思,只是他不能时刻在身边保护她,不忍心让安宁看到他的担忧才没有拆穿罢了。原来从安宁进入别院的那一刻,安泰就看出来她走路的时候姿势有些异样,那是昨日在宫中受罚留下的后遗症,过了一宿,虽然膝盖处的淤青消散了许多,可缓和过来之后,却更疼了,安宁一直强忍着。
镇远侯安淮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不动神色地替安宁在京城里埋下了一路救兵,如果安宁遇到了十万火急的情况,顾裴可以凭借玉佩找到朝中的某人,自然能够保得安宁无恙。
这也是安泰这两日在京城中忙碌的事,如果不是有这一路救兵作保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离开的。
镇远侯府世代都只用心在战事上,从来不关心朝中的派系争斗,所以虽然一直没有经历过什么无妄之灾,却也一直不受重用,眼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打破规矩,可以说在只把女子当做谋取利益的筹码的满朝权贵中,实属异类。
也许只有这样的异类,才养得出安宁这么古怪的闺女。
他曾问过安泰,为什么不把玉佩直接给安宁,安泰倒是坦诚,眼下正是皇权更迭的关键时期,眼下皇上虽然龙体康健,太子也已稳居东宫,可这才是开始,安宁性子又好冲动,一个不小心,原本的退路可能就会变成催命的死路,她们并不想让安宁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危险之中。
顾裴将玉佩放回怀里收好,一抬头,正好看到安宁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些什么。
“天还早,你若是喜欢,就出去看看。”他出声道。
镇远侯府对安宁的关爱,以及在安宁的调解之下,安泰对他的认可,让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踏出府门这一步并没有那么难。
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让车夫停下了马车。
他下来抬头一眼,正好停在进城最好的酒楼——悦来楼,瞬间就明白了安宁的意思。
在酒楼伙计和客人异样的眼光下,两人上了二楼,捡了一处临街的地方坐了。
顾裴的轮椅刚被小厮放下,还没来得及坐稳,又从楼梯处上来了一行人,在前面引路的小二正热情地招呼他们往三楼的雅间去,可当他们向窗边看过来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也不走了,直接在她们不远处的地方坐下。
安宁感受到了他们不怀好意的视线,往顾裴身边靠了靠,悄悄问道:“你和他们认识?”
“京城里人人都在传,说是庆国公府冲喜的新娘子生得国色天香,连太师府的千金都被比下去了,赞叹说是新郎官好福气。”
“哼,那也得有福消受,再美的美人,若是只能摆在那里看,岂不是糟蹋。”
“那也轮不到你,说不准人家就喜欢残废呢?”
“哈哈,你可口下积德吧,想想若是我守着这么个美人,却连带着她四处走都不行,还不如死了算了。”
紧接着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啪!”安宁将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问顾裴:“这些人跟你有仇?”
第107章 冲撞
安宁实在是没有想到,都淡泊成这样了,竟然还有人和顾裴过不去。
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做出这种当面人生攻击,侮辱人的事?
“不理会就好。”
顾裴一脸淡然,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茶,“这半天你也渴了吧,喝点茶润润。”
安宁盯着他送到眼前的茶,非但没有静下心来,瞧他一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了。
可他不在意,而且眼下是公开场合,真惹出什么乱子估计也不好收场,她只好强忍着端起茶,猛地喝了一大口,幸好茶水不是很烫,心里想着,那群人最好懂得见好就收,不然她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小二!”
她砰的一声放下茶杯,大喊了一声,把躲在一旁观望的小二吓了一跳,慌忙应了一声,躬身跑了过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她抬眼看了顾裴一眼,稍微压了压火气:“亏得你们这么大的酒楼,环境着实不怎么样,旁边的苍蝇嗡嗡翁吵得人心烦恶心,你们有什么招牌菜说来听听,给我们做几样打包带走。”
她也是没办法,一直坐在这里受恶心她忍不了,重新换一个位置,更让那些人觉得她们好欺负,只能折中一下,只要在菜打包好之前,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就当是自己今天出门不利,碰到疯狗了。
“呦,没想到在酒楼也能碰到这样娇俏的小娘子,哪里有苍蝇,说来给公子们听听,我们帮你赶如何?”
小二还没有开口,放在一直在朝着这边张望的一群人里,一个叠着三层下巴,脸上鼓着一双金鱼眼的男子流里流气都地接话道,引得其他人跟着一起哄笑。
店小二看着他们,想劝又不敢劝,都快哭出来了。
“小二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小娘子上菜,好东西尽管上,公子我全包了!”
“王大公子这就过分了,没看见人家的夫君就在跟前,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怜香惜玉?”
“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是徐二眼瞎,那分明是一根木头立着,也能看成人,是得好好补补了!”
一群人一趁一和,安宁气得手抖开始抖了,发现顾裴也皱起了眉,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桌上看了一眼,侧头吩咐一旁的小厮,将下面赶马车的车夫也都喊上来。
小厮见自家主人受了这样的羞辱,也是一脸气愤,安宁一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临走前还不忘看了顾裴一样,见顾裴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就转身从楼梯下去了。
那群纨绔正胡言乱语的开心,哪里会把一个离开的小厮放在心上。
“小娘子干坐着多没意思,不如过来让我们替你赶赶蚊虫,若是被蛰疼了,公子我给你吹吹。”
“就是,王大公子可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文能写诗,武能骑射,可比那些不懂风情的残废好多了。”
听见他们又说出残废二字,安宁放在桌子上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深吸一口气就要起身,顾裴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收回手放在轮椅上,要亲自上前处理。
“你在这好好呆着。”安宁一伸手制止了他。
他坐着轮椅,本就行动不便,到时候那些人乱来,更是容易吃亏。来酒楼是她的主意,忍受不了他们挑衅也是她,结果反倒让顾裴去替她出头,总是不合适。
“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打定主意,她起身朝着那群人走了过去。
那群人见她竟然真的过来了,愣了一刻,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还是小娘子聪明,知道公子们才是疼人的,守着那么个活死人一样残废,真真是委屈你了。”
“快点,给小娘子让座!”
安宁狠狠地盯着他们,走到跟前后,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她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从这些人的服饰,而且还认识顾裴来看,应该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却是这样的一群混账。
“小娘子瞧上了我们哪个?”
见她只顾盯着他们看,姓徐的金鱼眼男子调笑道。
“徐二,你那副尊荣就别痴心妄想了!”
“就是,小娘子就算是再眼瞎,也瞧不上你这副猪头模样!”
“去你们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徐二恼羞成怒,瞪了众人一眼,又对着安宁痴笑道:“小娘子连残废都不嫌弃,说不准眼光就是独到呢?”
安宁恨恨地咬了咬牙,突然嘴角微翘,冲着被叫做徐二的男子轻轻摆了摆手,轻启朱唇:“那就这位公子了,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这一笑,看在众人的眼里,如同料峭春风中的海棠初绽一般,刹那光华让人如沐春风,连眼中醉倒心底,被她点名的徐二更像是喝醉了一般,一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叫我?”一面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小娘子有什么只管问。”徐二走到她跟前,痴痴迷迷地看着她,还忍不住感叹:“怪不得我家妹子恨你恨得吃不下饭,小娘子真是美的像仙女一样。”
安宁见他说的奇怪,继续问道:“你妹妹是谁?为什么要恨我?”
“我妹妹叫徐婉,她怕怕你抢了太子殿下。”
徐二说完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被她一侧身躲开了,一双点漆一样的杏眼看着他,“这么说你是知道我是谁了?顾裴跟你们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这般出口伤人?”
“徐二,别被她迷住了!”徐二还没有开口,一旁有人猛然扬声提醒他道。
徐二一愣神,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这才反应过来,气狠狠地瞪着安宁:“你敢套我的话?”
安宁后退了一步,仍旧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敢做不敢说了?”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出身尊贵又怎样,天资聪颖又怎样,娶了你这样的美人又怎样,他还不是个连路都不能走的残废!”
看着安宁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徐二笑得更开怀了,毫不顾忌地伸手指着顾裴:“哈哈哈,一个什么都比别人强的残废,终究还是个残废,不服你站起来打我呀!”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成功阻止了他的笑声。
“你……你……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打我?”徐二捂着火辣辣的两颊,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