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是有些好奇,她的名声究竟被穿成了什么样。
安宁回头看了一眼,是几个打扮地异常艳丽的女子,看发髻的样式,应该都是哪家府里的夫人,还有两个正好朝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愣了一下,嘴角撇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走了。看来并不认识她们,由此可见并没有参加过她和顾裴的婚宴,看来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你们两位是哪家府上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刚送走一波,身后又来了一波,还大着胆子上来搭话。
安宁转身打量了对方一眼,还没等她回话,远处传来一声略显尖利的声音,将那个问话的给喊了过去。安宁抬头一眼,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个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不是徐婉是谁?
安宁看着她和那个女子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女子惊恐得朝这边看了一眼,低头跟在徐婉身后走了。
“看见了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分开走?”安宁无奈地道。
“至少她们还能认出你,若是我单独走,恐怕是要被当成丫环了。”萧蓉不以为意。
往前又走了几步,认出安宁的人就多了,只是没有人敢靠近她们,只在远处指指点点,安宁也不理会,带着萧蓉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一路还算顺利,没多久,就来到了主殿的门口,她刚要抬脚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莫不是那安宁这般不懂礼数,竟然不与大长公主您一起过来?”
“已经分了家,旁人愿意如何,哪里是我能说的了得,只求得个清净罢了。”
“真是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这般蛮横无理,才刚过门几天,就闹着分家,还四处招摇惹事,你看看咱们这好好的京城都被搅和成什么样子了!”
“可不是,天天都听她的劣性,听得我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幸亏大长公主您宽厚,若是要我碰上她,非当面骂她几句不可!”
听着里面的群情激奋,安宁眉毛一挑,抬脚走了进去,屋里瞬间静得掉根针都听不见。
安宁眼神冷冷地瞥了那个方才扬言要骂她的妇人一眼,吓得那妇人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掩住了半边脸,连头也不敢抬,好像她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吃了她似的。
见目的达到了,安宁也懒得和她一般计较,径直走到端坐在殿上的皇后跟前,行了一礼,顺便把萧蓉介绍了一下。
从她们进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地聚集在两人身上。
不管他们如何排挤、诋毁安宁,都不得不曾任,安宁有让她们沉默心酸的资本。安宁今天穿的很是素净,头上连一件金银的首饰都没有,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素纱做的绢花,穿了一件水蓝罗裙,不但不嫌寒酸,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更衬得她面如出水芙蓉,体态玲珑有致。莫说顾裴那样的残废喜欢,就是她们也对挑不出什么刺来。
身为女子,谁不想拥有一份倾城倾国之姿?有些人甚至默默地伸手从头上取下几支珠钗。
有了安宁的介绍,萧蓉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她跟在安宁身边,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宁身上,倒是把她给忽略了,细看之下,才发现,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美人,虽然不像安宁那样惊艳,却也是难得的端庄温婉,是京城里最受青睐的长相。
萧蓉和安宁简素的装扮不同,她穿着一件海棠红的百褶裙,外面罩了一层如云似雾的薄纱,与头上一整套的累丝嵌珍珠的首饰相得益彰,看上去非但不嫌闷热,还让她在稳重之中带了一份恰到好处的妩媚,更衬托出少女的姿态。
一群人包括徐婉在内,无不看得眼红心酸,却又没有上前挑衅的底气,只能暗自忍耐着。
直到花会正式开始,她们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江南萧家的千金果然是姿容出众,让我等自惭形秽,想必才情亦是不凡?不知可否作诗一首,让我们受教受教?”
两人才坐下没多久,一个一头珠翠,塌鼻细目的女子走了上来,只对着萧蓉道,完全不理会就坐在萧蓉身边的安宁,就像她压根不存在一样。
“承蒙谬赞,我对诗文不甚精通,就不贻笑大方了。”萧蓉起身客气回应道。
这倒不是她谦虚,而是真的不会,整日里烧火喂猪,她能费尽心机识字已经不错了,哪里能和这些自幼便聘请先生的人比。
“看来是我冒昧了,配不上劳动萧小姐。”
那个女子将脸一沉,甩袖转身离开,压根就不给萧蓉解释的机会。
“好笑,你都不知道她是谁,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
知道对方就是打头阵来试探的,安宁冷笑了一声。
果不其然,紧接着,徐婉便在几个女子的簇拥下,来到了两人跟前。
和之前一样,徐婉完全忽视了安宁,直奔萧蓉,神情十分亲热,上前拉了萧蓉的手,说了些相见恨晚之类的客套话,其间还不忘有意无意地扫安宁一眼,似乎对安宁的受冷落十分得意。
“我在家虽有爹娘督促,可自幼顽劣,更兼资质有限,原还想着在皇后娘娘跟前献丑,现如今见了姐姐,是再不敢造次的,还望姐姐不要推托,与我们弹奏一曲,也让我们长长见识,欣赏一下江南韵律。”
徐婉嘴上说得恳切,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傲气和狡黠,说完不等萧蓉拒绝,就要拉着她往摆着古筝的地方去。
“徐小姐说笑了,我远在江南都知道小姐才艺不凡,那是我可以比拟的,还是放过我吧。”萧蓉只好连连推辞。
徐婉心里冷哼了一声,暗道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方才她一看萧蓉的手就知道,她在家族里恐怕并不受什么待见,那双略显粗糙的手,可不是弹琴写诗的料,平白让她方才担心了一阵!
她也不说话,使眼色给了身边的女子,立即有人会意,不满地向萧蓉道:“我们好心好意来相请,萧小姐何故这般推托,莫非当真只有皇后娘娘才入得了你的眼吗?”
说完之后,她还不忘给其他人使眼色,众人脸上会心一笑。
萧蓉哪里不明白,她们是在嘲讽萧家世代为了争夺皇后的位置处心积虑,当下不由有些动气,脸颊泛红,还是拼命忍耐着:“我自由愚钝,实在没有什么才艺,还望诸位见谅。”
“哼,难不成萧家已经没落到只有这样金玉其表的人了?”
“亏我方才还以为她是个不寻常的,没想到竟然这般无趣!”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与我们格格不入呢!”
“啪!啪!啪!”
一阵阴阳怪气声中,突然想起拍手的声音,众人下意识回头去寻,却发现是一直坐着的安宁。
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主动招惹她。
“安宁,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这般阴阳怪气做什么!”
在众人的目光下,徐婉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否则让其他人以为她怕了安宁,日后还还有什么脸面。
“各位莫要妄自菲薄,比起阴阳怪气,和诸位相比,我是小巫见大巫了。”安宁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想喝口茶,又怕里面有什么东西,端到唇边又放下,“我只是为方才诸位颠倒黑白的本事叹为观止而已。”
“你一个武夫的女儿,你懂什么?”
“我读书少,还请赐教,不知道圣人所说的‘三从四德’中的‘四德’是指什么?”
“哼,果然是没见识,连四德都不知道!”有人在旁边帮腔道,“听好了,所谓‘四德’,就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工’,说的是女子应该注重自己的品德、辞令、仪态、女红。听明白了吗?”
“哦,那再请问,这里面有说女子必须会琴棋书画吗?”
“这……”
“我还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知道又作何解释?”
“这……”
“论容貌、仪态、品性,她胜过仗势欺人的你们数倍,真是丑不自知!”
一番话把一群人气得咬牙切齿,萧蓉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婉气得脸色发白,想要反驳,怕又被安宁指责仗势欺人,只能瞪着眼干生气。
“徐小姐,皇后让女婢来问,怎么还不过去弹琴?”
“哦,是我耽搁了,方才安宁说她琴技也不错,我便想请她先弹奏一曲,也省得年年都是我,让大家觉得乏味。”说完她扫视了一圈身边的人呢,“你们方才都听见了是不是?”
第122章 算计
安宁倒是要高看徐婉一眼了。
她知道徐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自己。
安宁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除了徐婉硬撑着直视她,其他出声附和的都微微侧过了头。
“想是徐小姐听错了,我哪里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班门弄斧。”安宁对着皇后差来的宫女婉拒道。
“若是听错,总不能她们与我一起听错,难道你又要故技重施,陷害我欺瞒皇后娘娘?”
徐婉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安宁故作为难地看向宫女,还没有开口,就听宫女说:“既是如此,还请顾夫人与奴婢过去当面向皇后娘娘回禀明白。”
好吧,一看就知道宫女和徐婉是一伙的,让她去和皇后说未来的太子妃无中生有诬陷她,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这里又没有监控,对方又有心偏向,她能占理了奇怪了。
“如此,那就有劳带路了。”
安宁回头看了萧蓉一眼,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跟着宫女往皇后跟前去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看她还怎么厉害!”
“说不准人家能用嘴弹琴呢。”
其他人也拥着徐婉各自回到了座位上,低声嘲讽道。
安宁恍若未闻,到了皇后跟前,仍然按照方才回答宫女的话说了,皇后果然连自己外甥女听错话的事情都接受不了,虽然没有面露不悦,却是执意让她弹奏一曲。
推脱不下,安宁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了,在宫女的引领下,走到设有古筝的琴台上。
这个琴台设置的颇有意境,汉白玉的水榭内,不仅有琴台,还有燃香的香案,香烟袅袅,丝丝如缕,再配上四周高过人头的荷花,一走进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水榭与宴席所在的地方隔着两三丈宽的水面,再往前,隔着一道围墙,便是那些京中权贵男子所在的地方,安宁抬头往前看,隐约可以看到几个透过围墙上的镂空花窗往这边张望的面孔。
从她往水榭走开始,宴席上就安静了下来,都在等着她出丑。
安宁也不管这些,只是暗叹,果然还是没有逃掉这一劫。
原书中的原主在花会上也是这般受到羞辱了,悲愤之下被衣裙绊得差点跌进水里不说,还得了一个草包枕头的名声,讽刺她里外都是蠢货。
不过安宁倒是并不怎么担心。
诗词歌赋她一个现代人自然是不能和古人相比,可若说起乐器,前世古今中外各类乐器,只有这里没有的,再不济,还能唱一曲《水调歌头》,巧的是,古筝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才艺,从小学一直表演到大学毕业。
虽然到了这里为了更好地生存没有顾得上,但一些熟练的曲子是没有问题的。
她在琴台边坐好,伸手试了试古筝,没有急着弹,而是默默在心里将选定的曲子过了一遍。这在其他人看来,无疑是露怯的表现,宴席上连皇后的嘴角都露出一丝嘲讽。
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才伸手弹了起来。
《梁祝》哀婉缠绵的曲调在水面上散开,直到安宁弹完起身,四周仍旧一片静寂。
“是我献丑了,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在一片诡异的沉寂中,安宁重新来到皇后跟前,朗声道。
众人好似方才被定住了一般,听见她的声音才回神,却没有任何人说什么,皇后也是一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笑了笑问道:“是本宫孤陋寡闻了才是,不想雍西也有这样的圣手,能□□出你这样的人才,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皇后谬赞了。”安宁眉头一皱。
“不知你师承何人?这曲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叫什么名字?”
果然是害怕什么来什么,她哪里能说出是跟谁学的,回头再想侯府去打听,就更要命了。
“回皇后娘娘,这曲子叫《化蝶》,是我再雍西外出游春时,一位不知名姓的老者所教。”
直接说《梁祝》,又怕皇后接着问由来,方才她只短短地弹走了《化蝶》部分,这么说也更好理解,免得生事端。
“真是曲如其名,倒是应景。”皇后听了点了点头,到没有再怀疑什么,大概古人都相信偶遇高人的说法。
又问了几句关于曲子的话,赏了她一杯酒,就让她回去入席了。
直到坐在座位上,安宁往皇后那里看了一眼,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松地脱险了。
“表嫂真厉害,你看那些小姐的脸色,都快赶上苦瓜了,真是报应!”萧蓉微微靠近她,高兴地道,说完又扭头向不远处的围墙上偷偷偷偷一指,开起玩笑来:“你看那些世家子弟,都恨不得爬过围墙来了,回去我若是告诉了表哥,可有你的不是了。”
安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围墙上趴着不少人,一见她望过去,其中几个胆大的还冲她挥了挥手,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瞪了萧蓉一眼:“我好心帮你解围,你却要害我,真是没心没肺。”
方才安宁在众人面前的一番挤兑,让萧蓉彻底放松了下来,面对安宁的埋怨她也不怎么当回事,笑嘻嘻地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栗子糕掰了一小半递给她,“我都尝过了,应该没有事,你也垫垫吧。”
安宁感激得接了过来,萧蓉见她领情,眉眼笑得都弯了,又道:“以我方才的观察,皇后应该不会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可大长公主我却拿不准,方才你去弹琴时,她脸上一直带着笑,还和徐婉眉来眼去的,一看就知道是串通好了的,想看你出丑,结果却打了自己的脸面,不知道一会会不会恼羞成怒,你一会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除了方才皇后赐的酒,我就吃了这半块栗子糕,应该没事的。”安宁安慰她道。
徐婉这时恨不得能用眼神杀了安宁,她咬着牙,桌子下面两只手死死地握成拳,才勉强维持住平静,原本是要安宁出丑,现在要出丑的却又变成了她。
有安宁出奇出新的弹奏,她若再上前去弹那些练习了许久的名曲,倒真的要让人乏味了。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安宁一个从偏远地方过来的,竟然有连宫中都没有的曲子,虽然嫉妒的发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首《化蝶》的确让人如痴如醉,也不怪其他人突然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