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蓦然皱眉。
她看到不远处的破布帘子动了动,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渺渺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白徵羽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渺渺没空注意别的,她满心只觉得顾奚辞的父母实在是有些过分。
孩子又不是自己要降生,凭什么把一切都怪在他的头上。
顾奚辞……即使这人是顾奚辞,也不能这样!
渺渺忍不住跟上去,跟在少年顾奚辞的身后,他没有去其他地方,只是带着把斧子,准备上山砍些其他木柴。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古井无波,仿佛这样的对话经常听到,他已经麻木了。
他浑身的灵气不知如何使用,又不能随意将树枝冰冻,只能用斧子砍,砍得手上都是水泡,他看也不看,只咬牙继续。
渺渺看着少年顾奚辞这幅样子,咬住了嘴唇。
太犯规了。
她就不应该来看这些。
谁能想到,那样叱咤风云的仙尊顾奚辞,少年时竟然这样惨。
渺渺就看着他静静地砍柴,将粗重的木柴抗在肩上,木柴的木刺刺破了他的手指,他的血缓缓流出,在木头的表面结了一层冰。
他皱眉将那血冰摘了下来,随意扔在了地上。
渺渺不想看了,转身离开。
白徵羽问,“怎么了?”
“没什么。”渺渺寻了一处河边坐下,看着河面发呆。
白徵羽沉默的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你难道不想问些什么吗?”渺渺忽然转头看着他,很是不解,“你不想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顾奚辞,你刚刚说了。”白徵羽微笑道。
“你不生气吗?”渺渺看着他的笑容,莫名觉得碍眼,躁动和怒火在她的胃里滚动,让她十分不适,莫名就想要找白徵羽的麻烦。
“我为何生气?”白徵羽反问。
“我爱过他。”渺渺平静的说。
“……”白徵羽看着她,他心中震动不已,他没有想到,渺渺竟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她放下了。”白徵羽的意识忽然开口,“能说出来,说明,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顾奚辞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看到白徵羽眼中的振动,渺渺却笑了,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捡起一块石子,把石头扔进了溪水里,水花溅起,叮咚一声,激的白徵羽心中一颤。
“我爱过他一百多年,后来醒悟了。”渺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白徵羽这些话,她心中很闷,很难受,那些烂在肚子里的东西很久都没有见阳光,让她觉得已经腐烂发臭,不吐不快。
“后来我开始恨他,直到现在。”渺渺又笑了笑,不看白徵羽,“看到他过去的模样,我只觉得心中痛快。”
第66章 逆时宝鉴(6)那人柔软的手腕,像是……
白徵羽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且尘埃落定,可他听到她果决的说出这些话时,依旧觉得心中像是被人挖了一刀似的,有些血淋淋。
“现在还恨吗?”白徵羽缓声问。
“当然。”渺渺说。
“不过现在我明白。”渺渺看着他,语气平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一声不吭便篡改我的记忆,让我与我的家人分离……可能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
白徵羽眼睫轻颤,并不搭话。
“可这并不是我原谅他的理由。”渺渺说。
作为“白徵羽”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够说什么,除了听,他没有任何可以插嘴的地方。
作为“顾奚辞”,他也并没有发言权,因为渺渺说的很对。
家人对于他而言,确实算不了什么。
他当初甚至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家人,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
白徵羽清黑的眼瞳中印着渺渺的身影,她坐在水边,两只手托着脸颊,静静地看着溪水发呆,风吹起她的发丝,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跃动着隐隐的金红。
白徵羽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间轻动,帮她把耳边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了耳边,她的耳朵在阳光下粉白透明,指间轻轻触到她的耳朵,她一颤,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身影都出现在对方的眼瞳之中。
“那就不原谅。”白徵羽一字一句。
渺渺心中一动,静静地看着他。
白徵羽忽然伸手,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渺渺没有任何悬念的伸手推他。
白徵羽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却没有放手,他动作轻柔,骨子里却透出一股霸道,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环着她,轻声说,“然后慢慢忘了他吧。”
渺渺一怔。
白徵羽顺势将她搂得更紧。
“我陪你看他,看到你不想看为止。”白徵羽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他语气平静,手指却略微收紧,“看完以后,结束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好吗,渺渺。”
“重新开始……我,真的能重新开始吗?”渺渺喃喃道。
“嗯。”白徵羽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我陪你一起。”
渺渺咬住嘴唇,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白徵羽,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如果我不能回应你……”
“我爱你。”白徵羽声音干涩。
渺渺吸了吸鼻子,终于慢慢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闷声说,“你傻不傻。”
白徵羽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向平静温润的眼眸之中,却深深地印着她,仿佛一个漆黑的深渊。
不管如何,只要这样就好。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模样,有什么样的过去,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一切就都值得。
少年顾奚辞砍了新柴之后,默默将灶台的火点燃,开始做饭。
渺渺从小溪边回来以后,便开始四处看,她先是去了白望山的家中,看到白望山正在家里用饭。
白望山顶着阿九的脸,不紧不慢地吃着灵气丰盛的餐点,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各种各样,随便一个菜都能顶得上顾奚辞家的一桌。
看白望山的态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而且他的家比顾奚辞家不知道大了多少,明明是个小村落,他家却有几进的院落,看起来十分奢华。
“哥哥,你又不等我就吃饭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渺渺回头一看,脸色微变。
妹妹?白轻露……竟是百望山的妹妹?
一个女孩气鼓鼓的走进屋子里,往凳子上一坐,“你又把鹿肉吃完了!”
那女孩梳着小辫,头上戴着白色的鹿骨簪子,精致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眸的轮廓细看倒是有些渺渺的味道,只是看起来生涩幼稚些,此时眼底都是愤怒之色。
“吃了就吃了,你急什么。”白望山请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白轻露,那鹿是我杀的,你倒是自己去杀一头。”
“你以为我不会吗!“白轻露尖声喊道,声音刺耳,白望山拧着眉头,懒得理她。
渺渺看了白轻露一眼,抓住白徵羽的手,转身欲走,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骂声,“白轻露,你对你哥哥喊什么!不知道要尊重哥哥吗?”
白轻露脸色一僵,小心的放下了筷子。
渺渺站住脚步,转头看向那个忽然出现的女人。那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是眼神轻慢带着些许刻薄。
“哥哥即将要被送去仙界,你别给他丢人现眼。”
“哥哥去,我难道就不能去吗?”白轻露嘟囔着。
听到了白轻露的声音,女人眼神陡然锐利,骂道,“你怕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跟你哥哥比?”
白轻露咬着嘴唇,眼睛缓缓变红,眼泪吧嗒一下掉了出来,“那我走还不行吗!“
少女咬牙提着裙摆跑了,留下白望山一脸不耐烦的接着吃东西。
渺渺看着这奇怪的一家子,微微蹙眉,跟上白轻露的脚步出了门。
白徵羽全程跟在渺渺的身后,一言不发。
渺渺没有追上白轻露,白轻露跑的飞快,又对村子里熟悉,一会儿便没了踪影,但是渺渺总觉得自己猜得到她去了哪里。
渺渺来到顾奚辞的破屋子后,果然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顾奚辞,你怎么又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顾奚辞身子一僵,看也不看她,继续吃手里的东西,即便是有火的灶台,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顾奚辞没有材料,根本做不成什么饭,最后手里捧着仅能果腹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咽。
白轻露从兜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扔进了他的怀里。
“喏。”白轻露看到他吃不饱的委屈样子,心里一下就平衡了,“给你偷出来的好东西,你平时根本吃不到。”
“我不要。”顾奚辞将东西捡起,递给白轻露。
白轻露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说,“你比我可怜多了,还是你吃吧。”
顾奚辞没有理她,只将那馒头放在一旁,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这样!”白轻露看他不搭茬,也不感恩戴德,开始生气,“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
“只是拿我取乐而已,与你哥哥无异,我为何要感恩戴德?”顾奚辞甚至懒得看她,收拾东西回了屋子。
“你!”白轻露气鼓鼓的拿走馒头,咬了一口,“呸!”
她将馒头扔到地上,“真难吃。”
入夜,圣灵村安静的有些诡异,渺渺和白徵羽坐在顾奚辞家脆弱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灿烂的星星。
白徵羽不知从何处抓出一个瓷瓶,递给渺渺。
渺渺正看着夜空不知道想些什么,眼前忽然有东西一晃,她吓一跳,看清瓶子以后,不由得惊愕的看向白徵羽,笑了起来,“你竟随身带酒?平日里为人师表一本正经,原来是个酒鬼?”
“储物法宝中随意放了一些。”白徵羽打开酒瓶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味飘散开来。
“好香,什么酒?我怎么闻到一股桃子的味道?”渺渺不由得凑了过去,“你自己酿的?”
“嗯。”白徵羽将酒递给渺渺,“用的紫阳书院后山上的野桃,鲜甜酸,酿出的酒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渺渺听到“鲜甜酸”三个字便能想象出那桃子的味道,笑着接过酒,问,“有杯子吗?”
“这倒是没有。”白徵羽笑了笑,“直接喝便是。”
渺渺听到这里也不再跟他客气,凑上前喝了一口,嘴唇瞬间变成了湿漉漉的粉色,她抿嘴咽了下去,“好喝。”
白徵羽看着她粉色的唇,眸色微微黯,接过她手中的酒壶,顺势在她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渺渺只觉得那鲜甜的酒滚滚入喉,十分灼热。
“这酒叫什么?”渺渺问。
“没有取名字。”白徵羽道,“我酿了不少,你喜欢的话,回去送你一些。”
“叫昔辞酒吧。”渺渺说。
白徵羽手一僵。
“不是顾奚辞的奚辞,是辞去昔日的那个,昔辞。”渺渺脸上粉红,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你吃醋了吗?白徵羽。”
“不。”白徵羽苦笑道,“我很开心。”
“你吃醋给我看。”渺渺继续盯着他看,“我想看你吃醋。”
白徵羽微微一愣,看着她粉红色的小脸,微微蹙眉,“你怎么醉的这么快?”
“快点,我想看你吃醋。”渺渺无赖地用手戳他的脸,然后用滚烫的手心摸他的下巴,“你别总是一本正经的。”
“我没有一本正经。”白徵羽看着她如水般潋滟的眸子,口干舌燥。
“不过,挺可爱的。”渺渺低头笑了笑,忽然仰起小脸,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白徵羽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开,浑身的血脉都沸腾到逆流,他耳根通红,眼眸死死地看着她,“渺渺,你……”
他收起酒壶,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嘴角的浅笑,咬牙隐忍道,“渺渺你不要逗我。”
渺渺径直看着他,笑得更开心了,“你终于不一本正经了。”
白徵羽看着她的笑容,几乎无法自控,他低下头,刚要吻她,便听到下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哎呀。”渺渺挣开他,专心去看热闹,“顾奚辞家发生什么事了?”
白徵羽无奈的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按捺自己的心绪。
还不到时候。
“啊,那个人我好像见过的。”渺渺指着出现在顾奚辞院子里的中年男人,“那是白望山的父亲。”
白徵羽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到白望山父亲的脸,思绪渐渐冷静下来。
原来是这个时间段。
“别看了。”白徵羽面容冷了下来,伸手搂住渺渺,将她拽起来,“夜深了,去休息会儿。”
“不行不行。”渺渺喝了酒以后十分亢奋,“他们夜深人静来带人走,一定是有阴谋。”
白徵羽无奈的看着她。
“你怎么一口就醉。”
“我没醉。”渺渺嘴硬。
白徵羽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