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凉的话说得有点虚。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无理取闹的请求。“只要一天就可以!”
但那时候的清水凉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无条件地陪陪她。
波本明显也愣了愣——他的神情有一瞬是完全呆住了,但最后出人意料地同意了清水凉近乎无礼的要求。
清水凉自己都震惊了。
“你想清楚了?你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波本这家伙该不会耳背吧?
波本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失笑,注视着她慢慢说:“我当然听清了,听得一清二楚。”顿了顿,“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男朋友,我绝对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事了。多久都可以。”
这样的事?是说她自杀这种事吗?
清水凉不及深想,思维就中断了,因为波本突然朝她吻了下来。
他的动作来得太猝不及防,清水凉呆站在原地,视野先是被一片流光的浅金色占据了,随后是一双漂亮的紫灰色眼睛,和它阖起来时睫毛微颤的弧度。
清水凉也跟着闭上眼睛。
这个吻轻柔而温暖,他只是将唇瓣轻轻地厮磨在她的唇瓣上,彼此温热的呼吸交叠。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清水凉披着波本的外套,后者伸手将外套再度拢紧,指尖擦过她微凉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假如能给世间的吻都分个类的话,有的吻是灼热的火焰,滚烫浓烈要把彼此都燃烧个透;有的吻是神秘的幽谷,诱人深入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波本的这个吻是雨水,清水凉从里面感觉不到任何的侵略、占有,乃至情欲,淅淅沥沥,像在她心头小心地落了场雨,滋润了一整片荒芜坍塌的大地,让她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清水凉后来有时候想起这件事会忍不住想,波本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清水凉和波本谈了三天的恋爱——假如那也能叫恋爱的话。
看初次见面时波本大胆的动作,清水凉还以为这是个在感情生活上非常开放的男性,交往女友后当天就可以上床的那种。
清水凉为此还悄悄烦恼过,因为她是那种喜欢循序渐近的类型。……但波本长得这么好看,勉强一下也……
后来她发现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想多了。
波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吻就清水凉冷静下来后分析可能只是为了安慰那时候的她——不得不说效果不错。
过了那个限定时间段,波本就变了。
波本似乎工作很忙——也是,毕竟是那个组织的员工嘛,清水凉每天只有大概一个小时能见到他的身影,而且都是在清晨那个时侯。
清水凉有充分理由怀疑波本是怕她再跳河,所以百忙之中抽空亲自看住她。
波本真是个善良的坏人。
至于清水凉担心的什么时候跑床上去——实属多虑。两人从那天以后连小手都没牵过。
清水凉看着波本那张好看帅气的脸内心暗恨——为什么偏偏是个禁欲系!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要被犯人杀掉了,她想死前再亲一口男朋友软嘟嘟果冻似的嘴唇有错吗!
你放那么大个身材脸蛋都一级棒的有名有分男朋友在这却只能看不能吃,这合理吗!
心里想归想,清水凉却不好意思霸王硬上弓。
她还是要脸的。
波本陪着清水凉的时间很少,两人就是早上一起出门散散步,散步路线避开堤无津河,然后波本把清水凉送回家。
有时候清水凉回头会发现波本正望着她。
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总是装满了沉甸甸的心事,他望着她,却让清水凉觉得他不是在望着她。
他或许是在透过她,想着另外一个人。
这场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恋爱的恋爱持续了三天,第三天的傍晚清水凉被流窜的连环杀人犯杀死在小道里。
在血液流尽前,清水凉望着天空的余光里隐约瞥见了波本朝她跑来的身影。
身影摇摇晃晃,天边霞光坠入暗海。
她又死了。
那个少女的短暂人生只是清水凉漫长生命里的一部分,她很快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新生活。
那段记忆妥帖地被放入脑海,成了清水凉前进路上的动力之一。
有一句话波本说得没错,她最终等来了奇迹发生——在npc的事业上兢兢业业许多年,清水凉终于升职加薪,走上了人生巅峰。
只要她勤勤恳恳继续努力奋斗,肯定会把终极大礼包收入囊中——到时候就能回家啦!
不过就连清水凉也没想到,她和波本的第二次会面居然是隔了这么长时间在酒厂发生的。
心情略微有些微妙——也不知道他遇见那辈子的自己了没。
清水凉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碰到的究竟是多少岁的波本,因为这个男人生着一张娃娃脸,20多30多压根没区别。不过感觉上那时候遇到的波本似乎比现在更成熟些。
清水凉问过系统:[如果我现在见到以前的马甲会怎么样?]
[告:同一处时空间不能存在两个同一人,视优先级而定,低级npc会被替换。也就是说250号现在遇到以前的马甲的话,该马甲会被替换。虽然言行同250号曾经保持一致,但不再具有250号的思想。]
清水凉听过这个解释就打定主意绝对不要遇到以前的自己,让曾经有思想的自己被替换,想想就可怕。
而且和波本的那段相遇对清水凉来说是很珍贵的记忆,她并不想将这段宝贵的经历拱手让人。
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清水凉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在波本身上多留了会儿。波本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皱了下眉头,隐隐露出些厌恶不耐的表情。
清水凉:“……”
好家伙,这个人居然有两副面孔。
第16章 在酒厂长大的日子里1
关于波本的酒精含量猜测,清水凉还是倾向于他是真酒。
虽说波本曾有过救助轻生者的善行,但是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像琴酒那种奇葩是少数,譬如贝尔摩德也有她善良的一面,莱伊也有他渣渣的一面,一时的善行说明不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酒厂新来的五个新人,有三个基本确定是假酒,一个将来要叛变,波本要再是一瓶假的,那还玩个球,酒厂直接关门得了。
清水凉打量着他们仨的时候,三个男人也在打量她。
废弃厂房的门是朝西开的,当时已经是太阳往山下落的时候,清水凉走进来恰好是背光,身影被抹了一圈模糊不清的光晕。
一直到她完全浸没入黑暗,三个人才算看清她的样子。
清水凉放了学直接就来了这里,所以她身上还是穿着那套学校的葡萄紫jk制服。这身衣服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年轻,任谁一眼看去都会先注意到那份正正开放的年轻鲜活。
然后才是那张漂亮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
她面无表情地打着透明雨伞站在血雨里,又轻描淡写地抖了抖雨伞。
像是不过瘾,她伸脚踢了踢脚下苟延残喘的男人,口中叫着老师的时候却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琴酒冷哼了一声,虽然有点不满,还是放纵了她折磨濒死者的行为。
最后由莱伊给了苟延残喘的男人一个痛快。
女孩子似乎对此有些不满,朝他瞥去一眼。
琴酒发话后,这场见面会才算是终于步入正轨。
如果不是清水凉弄得这一出,组织的见面会可能早就结束了。这群人也不能指望有什么真挚的同事情,在他们看来,所谓见面会就是大家互相介绍下代号,然后交代完任务,三分种完事都嫌多。
至少莱伊苏格兰波本三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反倒是琴酒老早就认清了这场见面会不可能那么早就顺利结束的现实。
实话说,清水凉带了个人过来杀,而不是带了只鸡过来杀他已经有种逃过一劫的感受了。
至于早早结束会面,这种好事做梦都嫌假。
果然,彼此简单介绍完代号,清水凉就热情洋溢地拉开她的粉白色小背包,开始往外掏大家的见面礼——都是清水大师的新作。市面上买不到的。
清水凉从听说要跟几个新人见面就开始准备,真酒假酒都有。
她本来是打算给他们画和琴酒一样的肖像画,但是还没见面就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清水凉只能抱憾地退而求其次,画了几人的印象画。
雪莉的是一幅深海鲨鱼。
莱伊的是一幅狙击枪。
基尔的是一幅耳机话筒。
苏格兰的是一幅铃木塔——因为那会儿清水凉完全不认识他,思来想去干脆画了东京地标建筑,权当当地特产了。
波本的是一幅堤无津河上的朝阳——这一幅清水凉画得最为用心,精心打磨了两三天,是清水流派的集大成之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满意得不得了。
“来来来大家不要客气,拿好自己那份——基尔和雪莉这两幅有人能帮她们捎过去吗?好吧,那我回头自己带给她们。”
从清水凉翻腾书包开始,三个男人就在等琴酒一声冷笑,制止这种严重影响酒厂会面x格的事,没想到琴酒像是早就料到了,施施然点了根烟,似乎还略带愉悦地等着几个人接过清水凉的画。
莱伊面无表情,将清水凉递来的画直接揣兜里。
波本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清水凉微微一笑,却对她伸来的手视而不见。“抱歉,我不需要。”
清水凉也不尴尬,把她的心爱之作仔细折成小正方形,然后塞到波本上衣马甲胸口处——那样子就像富婆给小白脸过夜费似的。因为清水凉的动作太出人意料,波本一时间竟没想起阻止她。
“来都来了,就拿着吧。”
波本:“……”
苏格兰依旧是三人里最懂事最讲礼貌的,他不仅收下了清水凉的见面礼,还称赞道:“这是鸭子吗,画得很不错嘛——真抱歉,我并没有准备见面礼。”
他一说鸭子,琴酒立马咬着烟不动声色地朝画上瞥去一眼,又淡定地收回目光,吐了口烟圈。
清水凉很伤心:“那是铃木塔。”
苏格兰:“……”
确、确实是没怎么看出来呢。
这时候,琴酒才像是看够了戏,发话道:“好了,黑樱桃,这几个人你都认识了,快点挑一个确认搭档吧。”
在场的几个男人难得觉得琴酒说话如此动听。
除了伏特加——他刚把身上的血迹弄干净,正等着清水凉送他画呢。身为最早认识清水凉的组织成员之一,伏特加还从没收到过清水凉的画。明明大哥已经收到好几幅了。
但是大哥都发话了,他也不能说什么,独自将委屈咽下。
说到挑搭档。
“我可以选雪莉吗?”清水凉言辞恳切。
琴酒瞥了她一眼,继续吐烟圈。
“说点你的大脑可以涉足的领域。”
切!看不起谁啊!
“那就——”清水凉的眼神在三瓶酒里转了一圈,直接落在波本身上,“波本。”
那当然是选唯一一瓶真酒,也算跟她有些渊源的波本啦。
虽说组织那边说的是让黑樱桃挑搭档带一带,顺便起个监视作用,但实际上这几个人能这么快获得代号足以说明都不是等闲人物,他们要是不愿意,组织这边也不好强迫。
话说出去之后清水凉也稍微有点忐忑,她之前听过些关于波本的传言,说他是个神秘主义者,比她的前搭档还要特立独行生人勿近。清水凉第一次请求这种事,对可能的拒绝非常忐忑。
好在波本虽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注视着她慢慢点头同意了。
清水凉松了口气——果然波本还是很温柔的。
至于表面的冷淡,可能是他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吧。毕竟他现在面对的是凶残的组织成员,而不是堤无津河上轻生的少女,态度当然会有所不同。
确认下搭档,琴酒将该分的任务分了,照例用几句意有所指的威胁做了结束语,这场潦草的会面就这么结束了。
琴酒迈步朝他的黑色保时捷走去,清水凉无比自然地跟在他后面爬上车后座。
琴酒连眼都没抬:“滚下去。”
清水凉左右看了看,大惊失色:“说我?”
在琴酒抬腿踹过来前,清水凉麻溜地滚下了车。她还没站好,身后的车门就哐当砸出一声响。黑色保时捷扬长而去,害她吃了一嘴尾气和车辆卷起的滚滚烟尘。
清水凉被呛得眼泪直流,实在气不过,叉腰大喊:“琴酒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狼狈为奸郎心似铁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咳咳,呸——”
清水凉骂够了,喘两口气,往旁边一瞟,看到三瓶新酒站在废弃厂房的破烂门口看着她。她不出声以后,现场的气氛非常安静。
这个场景多少有点奇怪。莱伊苏格兰和波本比琴酒伏特加清水凉慢了一步行动,跟在他们后面走出来。刚到门口就看到了方才一言难尽的那一幕。
现在故事的主人公之一还站在门口那条大土路上,白皙的小脸被血渍和土尘糊成了小花猫,眼泪还啪嗒嗒往下掉。
厂房地上倒着的尸体看了都觉得无语委屈。
三瓶酒本来是要离开的,因为这个突发事件顿在原地,这会儿都有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清水凉看了他们一眼,伸出一只手,“让你们见笑了——有水吗,给我一口。”
苏格兰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瓶水上前几步递给清水凉,“还没打开过。”
清水凉吨吨吨往嘴里灌水,余光瞥见莱伊迈步走到他的摩托旁,长腿一跨,轰鸣声响起就溜了。全程跟看不到旁边还有清水凉这么大个人似的。
清水凉放下水,又低低骂了句:“这家伙怎么跟琴酒一样讨厌——”
因为站得太近而听得一清二楚的苏格兰:“……”
他还以为组织里的人都很尊敬,啊不,至少是很怕琴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