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情至极处而化为无。又并非是真正没有。如阴阳太极,相反相生。
一直沉默的灵心听到这里突然来了劲,坐在蒲团上,踊跃举手。
“这个我作证,的确是可以。”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于灵心身上。
通天好奇问她,“你要如何作证?”
灵心回之一笑,却看向老子。柔声问,
“老子道友,你看让我做你的情劫,帮你演示一番,如何啊?”
青年浅灰色的眸中掀起一丝波澜,颔首答,“可。”
随着这声应答,灵心站起身来,粉裙迤逦,施施然来到了老子身边。执起了他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她旁若无人地把玩着青年的手指,带着他的指,抚摸自己的脸庞。
心魔笑声轻柔,“便让我看看,道友学得怎么样。”
不需言语,一种玄之又玄的韵律随着心魔无形的法则之力在殿内漫开来。
她柔腻的指节放在了老子的脖颈处,扯开了他的领口。
一点昳丽粉红的桃花印记,于那喉结上渐渐显现……
一旁的元始握紧了拳头,指尖扣入掌心,刺进皮肉里,却是感觉不到。
他闭上眼,女人诱哄的话犹在耳畔。
“我只咬过你……只给你留下过印记……”
现在,那个印记出现在了大兄身上。
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他之后?还是在他之前?
骗子!骗子!
灵心嗅到元始那边飘来的情绪气息,甚至比老子还要浓郁。
她有些陶醉的做了个深呼吸,指腹来回摩挲。眼上的薄纱淡化,那双为元始所钟爱的桃花眼潋滟醉波,缠绵地望向了怒火攻心的玉清元始。
轻笑着解释道,
“这是我的印记,有一丝法则之力。在人身上愈是情浓,愈是鲜艳……若无情,也就看不见了。”
元始分明能感觉到,灵心是在对他说话。
她的视线好像能穿透他的道袍,颈部的一点在那双桃花眼的注视下变得灼烫起来。
他应该恨她的,但恨也是一种情。因爱才生有恨。若什么都没有,也就不会存在印记了。
粉衣的女人弯了弯眉眼,望着他笑。
元始辨不清那笑容是嘲讽还是得意,亦或是怜悯。他的心乱了,狼狈地避开了灵心的注视,目光却与兄长的眼眸相撞。
那双浅灰色的眼注视着灵心,不复他熟悉如净水般的平淡。喉间的粉色印记比二月的桃花还要鲜艳。
就像平如镜的湖面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往下落,溅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元始知道自己估计也没干到哪儿去,但心中蓦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原来,落入深渊的不只是他,大兄也……
*
老子不用猜,也可以料想到元始的心情。
但他现在没有空闲去想弟弟的心态。
他的感觉很奇怪,第一次对于女人的触碰,他没有这么强烈的触动。
然而既多次被无视,失而复得以后,她的一点点触碰都显得弥足珍贵。何况她还是那么的吝啬。
他的手还捧着她的面颊,她的指腹还在摩挲他的喉结。
他们面对着面,互相触碰。
可她的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弟弟,缠绵悱恻。
又是这样……
这样的多情,这样的无情。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重新转回来,映入他的面容。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才摸过他喉结的手指收回,放在唇边,做了个轻嗅的动作。然后望着他笑弯了眼,伸出一点舌尖,轻轻舔过指腹。
“不错……”
是什么不错?
老子呼吸一滞,恍然有种她在□□的不是她自己的手指,而是他的喉结的感觉。
老子心中便又浮现了一句话——
任是无情也动人。
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抚摸他,那种感觉与血色空间内私下里谁也发现不了的相对。截然不同,但都是同样的刺激。
她的目光便是火,他本是清风净水,碰到她却像一截枯木。老朽,不生新叶,却在她的指下碰撞出了熊熊炽烈的火花。
“闭眼。”
老子选择了听从。
眼皮垂落,没有了视觉,其他的五感都变得灵敏了。
老子感觉到女人温热的气息在接近,一点点靠近他的面颊。
他静静地等待着,本以为她会吻他的唇,就像她对玉宸那样,可那蝴蝶般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轻轻的,蜻蜓点水的一下。便又停下了。
这个女人对元始、对玉宸都那么大方,可唯独对他这般吝啬。
为何?因为他还学得不够好?
灵心贴着老子的耳旁轻笑,温热的气流贯入,蕴着奇特馥郁的甜香。
“道友,莫忘了你是在修行呢。”
老子的喉结滚了滚。
是了,他是要过情劫的。如果她不提醒,他恐怕真的要忘记了。
未到极点已生不舍,真正到了极点呢?
他不确定,这一场情劫能否顺利度过。
刚才还很鲜艳的粉色印记消失不见。
老子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已经抽身而去的灵心。
太上忘情。他看似恢复了清净,可平静下汹涌沸腾的情潮,像太极黑白双鱼融合相抗。
哪里又说的清?
*
其实灵心本还要继续的。
她并不在乎元始的情绪有多么剧烈,却不能忽视一旁的鸿钧。
就在她刚才吻过老子的眼睑时,她感觉到极其寒凉的气味。
这是她第一次用寒凉来形容情绪的气息。冰凉的冻人。虽然只有细细的一缕,也足够唤醒她的警觉。
寒凉的气息来自鸿钧。
灵心及时刹住车,转头看鸿钧,却没有从那张清冷淡漠的面容上看出任何波动。
他对她如此漠然,又为何要来带她走?
心魔陷入了迷惑,却并不愿继续迷惑下去。
垂眼思索一瞬,她站起身,笑嘻嘻地说,
“你们继续论道,我去弄点吃的解解馋。”
通天闻言眼睛一亮,“吾也去。”
灵心摇头拒绝,目光转向鸿钧,意有所指,“你留下,好好论道。”
通天接收到灵心的暗示,觉得自己悟了。
鸿钧的确厉害,万一打起来,三对一肯定比二对一要强。
“好吧,那我不去了。”
“鸿钧道友。”
带着一丝试探,灵心温温柔柔地问那紫衣白发青年。简明扼要,
“鱼汤,好吗?”
鸿钧抬眸,寒凉的气息倏而淡了许多。
“好。”
没有人挽留灵心,就算是情绪波动最剧烈的元始也没有。仿佛大家都在酝酿着什么,直到那粉衣婀娜的背影走出玉清殿。
空荡荡的大殿回响着鸿钧清润淡漠的嗓音,
“老子道友的太上忘情很有意思。”
鸿钧看向他未来的大弟子,语声漠然,
“但换个渡情劫的对象,会更好。”
说话间,一道无形的波动从鸿钧身上离去,出了殿外。只是因他境界高,三清均未察觉……
*
灵心对昆仑并不算熟悉,甚至不知哪里有水,哪里有鱼。
她走出玉清殿,来到了麒麟崖。见奇花布景,瑶草生香。有白鹤飞过,振翅皋飞于彩云旁,姿态优美,声振云霄。
白鹤有灵。她正要唤其过来询问,却突然感知到什么,转过头去。
“鸿钧道友?”
看到那徐徐走来的白发青年,灵心的语声透着惊讶和不敢置信。
她之所以让通天留下,就是觉得三清一起更好牵制鸿钧,怎么还是让鸿钧跑出来了?
被称为鸿钧的青年摇了摇头,淡淡道,
“吾是鸿钧的本我,道真。”
“本我,道真?”
灵心歪着头,又问,
“鸿钧道友让你来做什么?”
“本尊令我带你回去。”
道真的语声与鸿钧一般平淡,甚至更加淡漠。
灵心不知道别的三尸是否也如此。可道真的面容却是跟鸿钧一模一样。
银白的发披散如流光,玉白透明的肤,唇色淡淡。整个人像冰雪雕成的。
“可我还不想走。”
灵心退后一步,看着跟鸿钧分不出谁是谁的本我,决定打个直球。
“鸿钧道友……你这次闭关后的变化,有些大。”
她的语声有些低落,切切地望着他。
在道真看过来之时,她才轻轻吐出一句,
“你是讨厌我了吗?”
少女的小脸白皙近乎透明,淡粉的眼纱如一层薄雾遮眼,愈发衬出她的雪肤红唇,还有那隐隐绰绰能让人看到她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
“不是。”
道真的语声淡漠,回答得不疾不徐。平淡,却十分真实。
“那是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道真垂眸,淡漠冷寂的天青色眸中,有一丝晦暗的影。
“因为你身上有别人的气息。本尊,不喜。”
他说最后四个字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字两个字地停顿了一瞬。不像是在说本体,倒像是他说的他自己。
灵心不能分辨。仰头看着道真,抿了抿唇。
而后蓦然抬手,抚摸那双天青色的眼。笑着问他,
“那你的气息,鸿钧道友也会不喜吗?”
女人的指尖纤细,触感陌生而柔软。道真并没有忘记,她方才也这般抚摸过另一个人。
昆仑的霞光在少女面上洒下光晕朦胧,他看到她朱唇微翘,唇珠润泽饱满,像涂了层蜂蜜,琥珀一般剔透,缓缓靠近了他。
“你跟鸿钧道友长得一模一样呢。”
“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也一样……”
那一瞬,道真觉得,她在玩火——
第54章
不是所有的仙山洞府都有昆仑这样的霞光,绚丽的红霞由浅及浓,如一场烂漫的光雨。
道真不知灵心是何时伸出的手臂,那手臂是何时环住了他的肩膀。
粉色的眼纱轻柔得像一层雾,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她在这雾的掩盖中越来越靠近,白皙如雪的肌肤都好似映上了霞光般秾艳的色彩。
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也一样?
他感觉到温热的,馥郁的呼吸喷洒在面颊上。眼眸垂下,可见那莹润饱满的唇珠下有一点斑斓的影,如一瓣娇嫩的红樱,透着蛊惑的芬芳。
只要他稍低一低头,就能摘取那片旖旎。
“不一样。”
道真漠然吐出三个字。
随着他的言语,便有无形的壁垒挡在了他与灵心之间。
他们靠的那么近,灵心甚至能感觉到清冷如松雪般的气息,夹杂着与她相等同的食欲和渴求。如两块磁石,相互吸引,却被他生生遏制。
这是第一次,心魔被拒绝了。
有趣。
“为什么要躲?”
灵心歪着头,小手滑下,虚点他的心口。
“你这里……明明很想吃我……”
道真的眼眸是跟鸿钧一般的天青色,苍凉冷寂,比黑白还要冷淡三分。
“吾不是本尊。”
他顿了顿,眼睛看着灵心,却又像透过她在看广阔无垠的天地寰宇。天青色的眼底根本没有她的影子。
“本尊或许不介意,但吾不可。”
淡漠的嗓音摆出了明显的拒绝。
灵心咀嚼着他的名字,“道真……”
道真,即大道之本真。他是鸿钧的本我,代表鸿钧求道的至坚至诚之心。所以哪怕鸿钧会被她诱惑,他也不会吗?
她轻嗤一声,嘟着嘴松了手,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嗔怪。
“不愿意就算啦,我还能逼你不成。”
就算想逼,也没办法。道真弄出的那层屏障她根本就打不破。只要他不愿意,她就碰不到他。
自觉没趣的灵心方要退离,继续去逛她的昆仑。却被道真拉住了手臂。
她仰头看他,紫衣白发的青年与鸿钧一般无二,眉目冷肃,少了鸿钧淡漠的仙气,多出一股冰冷机制的意味。
他又重复一遍,“本尊令吾来带你走,你最好配合。”
灵心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这所谓的本我尸。
她之前还觉得道真有几分活气,怎么说了几句话以后越来越像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我要是不愿意跟你走呢?”
道真语声淡淡,“对本尊来说,会有些麻烦。”
“本尊?”
灵心抿着唇,似笑非笑,
“这么说,是鸿钧道友介意,你并不介意?”
他的目光凝滞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淡。
“道真,只是一个分/身。”
“分/身可不是你这样的。”
灵心笑了,没有人比她更懂分/身。她看了眼被道真拉住的手臂,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索性放弃,抬起另一只手,好奇地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背。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问道,
“你有名字,有思想……似乎跟本体也不是那么齐心。这些,鸿钧道友都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道真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分/身终会回归本体,不论她是否有了思想,跑了多远。这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