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肯定是有点酸,但与鸿钧和天道比起来,他更愿意那个人是玉宸。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通天摊开手,表情很无辜。
比起两个兄长的复杂心态,通天对灵心的感觉就要纯粹得多。
虽然他与玉宸同体时也跟灵心发生了一些超出朋友关系的事,但通天生性豁达率真,也不会过多的纠结。
停顿了片刻,通天却又皱起了眉头,低声迟疑道,
“吾不知灵心在不在,但吾感觉,玉宸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
苍穹之上,三十三天外。
正在天外天打坐的鸿钧几乎跟三清于同一时间,从闭关入定的状态中出离。冷淡地注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天道灰影。
现在说是灰影已经不太恰当。
千年过去,鸿钧斩去了三尸,天道也有了较为清晰的面貌。
或许是道真的影响,祂有着与鸿钧一般的白发。身着蓝灰道袍,修长挺拔,像一团阴天的乌云。气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寂。
祂的五官已经具备,然还似蒙着一层灰雾。看上去如雾里看花,不甚清晰。只隐约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副俊美且威严的相貌。
【道友可以准备成圣事宜】
尽管成了人形,天道依然偏好意念传音的方式,而非言语发声。
鸿钧抬了抬眼皮,不为所动。语声平淡的直述事实。
“我们有约定。”
当初他因为没有心魔□□,断绝了灵心在他识海复活的可能。于是鸿钧离开昆仑后又重新来到了天外天,准备跟天道讲讲条件。
谁料天道表示祂被灵心的意识抗拒,没办法聚起心魔分散碎裂的元神。
这些年来,鸿钧就一直待在天外天。直到天道催着斩去三尸的鸿钧成圣合道。
他的本我道真虽然融合了天道,但同时也还是他的分/身。三尸斩去,不影响他证道。
然鸿钧却压制境界,与天道立下约定。他必须要看到灵心复生后,才肯放开境界,成就圣人道果。
天道也知鸿钧的意思,又漠然甩出一句,
【她回来了】
一句话,鸿钧身上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变。
“她在何处?”
在谁的识海中复生?
沉默了片刻,天道的意念传音答,
【她的所在,不久便知】
听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天道无法感知灵心所在。那么是远在天魔域的罗睺,还是……那个玉宸?
鸿钧重新闭上眼,语声微沉。
“吾知晓了。”
若她知晓,他依然选择与天合道,会失望吗?
【你不必为她而烦恼】
天道的传音再次出现,透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鸿钧冷冷看着天道。却见祂额间的第三只眼打开,俯瞰下界,好似洪荒的一切尽在祂的掌控中。
【你合道后,她也不远了】
第62章
“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
空荡荡的宫室中回荡着低沉的男声,将玄妙的道法徐徐道来。
然而这讲道之声不是对着某一个虔诚求教的弟子,而是一块绢布。
玉宸选择帮灵心复活的地方是他的心魔境内,也是封神结束后他被关在紫霄宫的记忆场景。可以确保不会被天道发现。
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
紫霄宫位于三十三天外的混沌里,是道祖鸿钧的道场。在玉宸经历过的那个世界中,洪荒后期的大能几乎都曾在紫霄宫闻道。
这样一座道场,它哪怕不像龙族的宫殿那样极尽奢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灵心依旧觉得玉宸被关押的这间宫室过分简陋了。
这里没有多少装饰,原木结构,没有雕花,没有灯火。只放了一张木案,一个蒲团。几案上还有一卷黄庭经。连窗户都没打开。更不要说那厚重的殿门。
在这间过分孤寂,半明不暗的宫室里,作为封印的天道符文反而是唯一的光线。好像被遗弃在世界的角落。
一个普通人都不能适应在这里待,更不要说是像通天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一个曾经受万仙来朝的掌教之主。
灵心仰头看着那个消瘦的青衣人影,一边聚拢神魂,一边听着玉宸的讲道,忍不住想,他便是在这里从通天教主被磨砺成今天的玉宸的吧。
好惨!
更惨的是,他还试图给她这个学渣灌输高深的道法。
道法好是好,就是太深奥。什么心啊意的,她都听不太懂。
灵心提议过想听故事,实在不行,阵道也可以。玉宸却拒绝了。只说这些内容对她有好处,哪怕现在不能理解,多记住一些也好。
他说话时那么急迫,那么严肃,像是被什么追赶。坚决而不容置疑。
灵心也只好努力地听了。
不知过去多久,黄庭经写了大半,灵心的神魂也聚了大半。就在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化形出来,计划着出来以后要怎么好好“报答”玉宸之时,殿门被推开了。
灵心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头去看。表现出来的就是绢布翘了个角。
坐在蒲团上一袭青衣单薄的圣人没有抬头。却在殿门推开的瞬间,按住案上翘起一角的绢布,轻声道了一句,
“不要分心。”
绢布上出现一行【……】。
充分表现出灵心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心情。
殿门打开,外界的光芒摄入,昏暗的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门口,正是玉宸记忆中的道祖鸿钧和太清圣人。
殿内的青衣圣人没有反应,他依旧跪坐在木几前,静诵黄庭,完全无视了曾经的兄长和老师。
道祖苍老的嗓音淡淡道,
“该说什么,你自当有数。”
“弟子知晓。”
太清圣人恭敬地回答完,道祖的身形便从门口消失了。
殿门开了又关,封禁的天道铭文依旧,殿内却多了一个人。
太清圣人没有开口,沉默地走到了玉宸对面,给自己变了一个蒲团坐下。
灵心够着看了一眼,莫名觉得现在的太清圣人要比封神时看起来苍老许多。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耄耋之年的老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太清圣人缓缓道,
“通天,你心中对为兄有怨。”
灵心听得好笑,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堂堂一个圣人被搞到如此境地,没怨气才有鬼了。
那太清圣人又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玉宸依旧没有回应,把对方无视到底。
半晌,他终于有一句话起了作用。
“你就不想知道,你的那些弟子都如何了吗?”
青衣的圣人停下静读黄庭的姿态,抬起头看过去。
过去璀璨的星眸黢黑如暗不见底的深渊,闪过一道凌厉的暗芒。
只是看了太清一眼,他便又垂下眸去。淡漠的语声透出讥讽。
“师尊尚被囚禁于暗室,又能指望弟子过得如何。”
听到玉宸的话,太清圣人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他似是放弃了跟玉宸沟通,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
“封神榜有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北极紫气斗姆正神,金灵圣母;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
玉宸,或者说这段记忆里的通天看似听得十分入神。实则指下动作不停,继续书写着一个又一个金色符文喂灵心。
灵心刚想吐槽他在这段场景都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要是不想听何不直接让太清出去。却想起来这记忆场景的设定。
一旦进入主要剧情点,想要维持心魔境,就必须按记忆里发展下去。若是崩了人设,或者做出某些改变,心魔境破碎,就功亏一篑了。
意识到这一点,灵心猛地兴奋起来。
这是多么方便她使坏的条件啊!
——只要她能赶在剧情结束前出来。
心魔一扫之前听道时昏昏欲睡的状态,开始努力地聚拢神魂。
当太清圣人结束报封神榜上截教弟子之名的时候,灵心也终于冲破了那一重束缚她的屏障……
*
玉宸已经不是第一次回顾这个场景了。太清报出的一系列名字和神职他都烂熟于心。
但无论听多少次,无论他是否已经知道老子和元始另有苦衷,这些依旧是他的梦魇。
他当初选择这个场景复活灵心,就是因为独处的时间多,戏少。绝大多数时候,折磨他的都是孤寂和愧疚。
但少不代表没有。偶尔他还是要营业的。例如现在。
记忆中的通天直起身,冷冷看着对面的太清。
“太清圣人以为,能成为所谓的天庭正神是吾座下弟子的福缘?”
神魂受制于于封神榜,曾经逍遥自在的大罗金仙,圣人弟子,修为被限制在金仙境界,还得对道祖的童子俯首称臣。
为了维持心魔境的正常进程,玉宸不得不暂时放下了绢布里的灵心,与记忆中那般,站起身,背向太清。
“圣人请回吧。”
这一冷淡至极的话语方才出口,他正面无表情的想着还有几句话结束这一段场景。却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玉宸低下头,见两条手臂白生生的,环在他腰间,像水波一样柔软。
循着手臂望去,少女曼妙的胴/体便映入眼帘。
她好似绢布中走出的妖精,从几案上探出半个身体,胯骨以下却还在绢里。青丝如水淌下,勾勒出婀娜的身姿。
绢布金色的字符绕着她旋转,映照在剔透的雪肤上,增添了几分神秘,又是别样的诱惑。
白肤,红唇,墨发,金色的流淌的符文。
未着片缕。
她就这般搂着他的腰身,仰头看着他,桃花眼泛着潋滟波光,笑得明媚又天真。
“原来师尊也会生气呀!”
貌嫽妙以妖蛊兮,红颜晔其扬华。
脑海中出现这句话,青衣的圣人眼中蕴着惊艳之色。愣了几息,他却是立刻假作拂袖的样子,将案上的绢布扫落到自己身前。侧身一步,严严实实挡住了背后的太清。
记忆中作为工具人的太清自然是看不到灵心的。但他依旧不愿。
许是刚刚化形,灵心周身还弥漫粉色的雾气,身体也不甚凝实。就像绢布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很轻易的就被扫了下去。
她也没想到玉宸会做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就跟着绢布一起被扫到了地面上。
“啊——”
娇软的惊呼声传入耳中,玉宸差点要弯腰去扶,却是想起自己还得维持心魔境的稳定,不能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手指紧扣掌心握拳,才及时扼制住了自己。
“你推我!”
灵心趴伏在地,先是懵逼,然后就是不敢置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大,腰细,肤白,貌美。多好看啊,她自己都要心动了。他居然这样推开她?
是他瞎了还是他太激动了失手?
灵心觉得,反正不会是她的问题。
她仰起头,恰好见到那张苍白清隽的面容泛起些许赤色。黢黑的眼底光色晦暗,好似凛然含怒。却在对上她的视线的瞬间别开脸去,连同身体也一起转开了。避之不及一般。
玉宸用极为冷冽的语声对太清工具人道,
“吾与圣人的交情还没有好到闲谈的地步。有什么话快说,莫要占据吾读经的时间。”
这话说出来就不怎么令人信服。
任是再怎么虔诚向道的修士,让他孤孤单单被关在小黑屋几万年只能读一本经,也要看得恶心了。何况通天根本不爱学习。
太清回了什么灵心没有注意听,很大一长串,只隐约听他提到“化胡为佛”“多宝如来”的词。
她相信玉宸的也没有听。
尽管为了维持设定,玉宸面上是一副怒容。但看他紧扣的手掌,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复杂的甜香,无不说明他的真实情绪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恼火。
灵心用力吸了一口那丝丝泛甜的气息,觉得有些饿了。虽然靠玉宸书写而来的法则之力也很香,而情绪于心魔来说更加不可或缺。
前者是山珍海味,后者形同米饭主食,不可或缺。她要拒绝前者,只好多压榨一点情绪找补了。
“师尊不喜欢我了吗?为何要将我推开?”
伴着两句幽怨的质问入耳,柔软的躯体再一次倚靠过去。
玉宸浑身僵直,几乎想结束这个场景。
但就算是这种情况,他也能从心魔不完全且半虚幻的形体判断出她尚未完全达到可以化形而出的地步。
这大胆包天的丫头,分明没有彻底聚拢全部的神魂,却偏偏要赶着这会儿出来。就是为了捉弄他?
玉宸说不清自己是无奈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但却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她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态度。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该给她个教训,不能宠溺无度之时。少女复又展开手臂,轻轻环抱了他。
但没有了几案的高度,她这一次却不是抱住他的腰身,而是大腿的地方。
那肆意妄为的丫头歪着头,在他眼皮子底下露出一个孩子般有些得意的笑容。
“啊,我知道了!”
灵心跪立在地上,头顶的高度一下子从齐胸变成了齐腰。
“那上面太高了,是有些不方便。”
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缓缓地把脸颊贴在他左边的腰下。右手托着脸颊,往中间轻轻吹了口气。
“这里,的确方便很多呢——”
第63章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相比起在封神一战中获胜的元始来说,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的通天更符合“不求回报”“对众生一视同仁”的标准。
他曾是意气风发的教主,也有很多张扬大胆的弟子,但弟子们无不是敬爱他这个师长的。更不用说那些终生也不见得能见到圣人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