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玉儿都惊了一下,本来想打趣他,但见他一直避开自己的目光,又觉好笑,继续看书。
打趣一下说不定这孩子要恼羞成怒了。
大概到十一点,于玉儿道:“不看书了吧,再看睡得太晚早上容易起不来。”
秦渡别别扭扭地嗯了声,把书合上。
他强撑着没打瞌睡,还真勉强记了两段。
于玉儿还是欣慰的,拍拍他的背:“好好加油,期中进步五十名奶奶就给你买……”
秦渡眼睛一亮:“摩托?”
于玉儿好笑:“原来你志向这么远大啊,期中就要超过我?”
秦渡:“……”
他有些不服气,小声嘀咕:“怎么就不能超过你了。”
但他到底没上个月那么自信了,虽然觉得于玉儿一个月就可以进步那么大,他努努力向于玉儿看齐,说不定也可以,但不能现在就说出来,再做不到他就成了那种爱说大话的人了。没那么多脸可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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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帆偷偷摸摸要出门,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佣人打招呼。
“三少。”
“伊帆呢?”
“伊少爷刚出去……还在门口。”
那佣人眼尖得很,一下就看到伊帆了。
伊帆也忘了应该和佣人打个招呼,让他们看到了也别暴露他行踪,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易嘉恒逮住了。
易嘉恒一身运动装,正戴着护腕,漫不经心扫他一眼。
“去哪?”
伊帆:“你管我去哪?”
易嘉恒:“你要是没别的事……只是去和秦渡他们到处乱逛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打网球。”
伊帆是真的很费解,嘀嘀咕咕:“你最近怎么老揪着我不放。”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易嘉恒却都听到了,拿起拍子,道:“你小时候不是总是想要和我一起玩吗,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伊帆没好气:“那你小时候不总是不想和我一起玩吗,上初中还让我在学校装着不认识。”
他们真的是亲兄弟吗,哪家亲兄弟是这么相处的。他从小就生活在易嘉恒的阴影下,易嘉恒说一不二,让他干嘛他就得干嘛。他要是不愿意,父母就会劝他,让他听嘉恒的,偶尔也会让易嘉恒别太过分,但扭头就会抱着易嘉恒,给易嘉恒买更多的好东西哄他。家里父母的偏心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连佣人都学会了区别对待。伊帆小时候还会去和父母告状,后来就再也不去了,长大后心里还不免猜测,他说不定是个私生子,爹不疼娘不爱的。
他觉得他就不应该待在这个家里,他本来就是多余的。
伊帆情绪不对,易嘉恒却并没有发现,接过佣人递来的包就拿上拍子出门。
“走吧,既然抱怨我总是让你装不认识,那以后不这样了,在学校就……”
易嘉恒也有些别扭。
“像兄弟那样。”
什么叫像兄弟那样?他们不是兄弟吗?伊帆总觉得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心底越发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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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帆坐在车里,闷闷不乐。
易嘉恒和朋友发过信息后,总算发现他情绪不对:“和我出来玩就这么难受?你和秦渡在一起玩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和他就开心了?”
伊帆:“也没做什么,就打打球什么的。”至于和渡哥玩开不开心,那还用说吗,反正比和你一起开心。当然这话他是不敢直接说的。
进了体育馆,易嘉恒又把伊帆介绍给自己的几个朋友认识,说“这是我弟弟”。伊帆长这么大就没听他这么在外人面前介绍过自己。其中一个是易嘉恒的发小,关系铁得就和伊帆和秦渡他们差不多,倒是知道伊帆和易嘉恒的关系。
其他人自然以前也见过伊帆,却不知道他们还是兄弟,都挺意外,调侃了两句。
有人问:“你们怎么姓不一样啊?伊帆随妈姓吗?”
易嘉恒还没回答,就有人接茬:“嘉恒妈妈也不姓伊啊。”
“他奶奶姓伊。”
“还有随奶奶姓的吗?”
易嘉恒都没解释,只道:“开始吧,问那么多干什么。”
因为不熟,伊帆又是那种分情况自来熟的性格,不想和易嘉恒的朋友亲近,玩起来自然没什么话说。
打了两三场,有人嘴馋想吃炸鸡,伊帆也说要喝奶茶,商店出门就有,等不及外卖,要一起去买。他本来担心易嘉恒不让他去,没想到易嘉恒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一成功出来,伊帆就松了口气,装模作样拿起手机,和易嘉恒的朋友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让他自己去买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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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嘉恒打完球到场边休息,一弯腰拿水,就见台阶边一个眼熟的耳机盒子掉在那。
他也没在意,将耳机扔进自己包里。
买吃食的朋友回来的很快,而且果然是一个人回来的。
易嘉恒也懒得问伊帆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和朋友道了谢。
好友要了一杯冰可乐,坐到易嘉恒身边,笑道:“我记得你之前和伊帆不是这么相处的啊,怎么突然转性带他一起玩了?长大了懂事了?”
被睨了眼,好友又不敢放肆了,但还是好奇,笑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之前不是还怀疑伊帆是你爸带回来的私生子吗”
他压了压音量,但这会儿身边也没别人,他们俩坐的位置离着其他人有点距离,其他人应该是听不到的。
易嘉恒和好友之间没什么秘密,而且这些事也压在他心里有段时间了,忍不住道:“不是,开学之前,我爸和我说,伊帆不是他的孩子。”
“什么意思?”
易嘉恒神色淡淡:“就是,不是亲生的,只是我家收养的。”
所以他以前对伊帆的敌意,其实都很不讲道理,但他觉得这也怪不了他,他父母一直不和他解释。这次高中开学,因为他坚持不肯和伊帆坐同一辆车上学,警告伊帆在学校不要说认识他,把伊帆惹哭了,被易父当面撞见,易父才私下把真相告诉他。
当年家里起火,伊帆的母亲只是家里的佣人,但救了易嘉恒,自己命丧火海。伊帆的父亲早逝,家里没有其他亲人肯收留他,易家便决定将伊帆收养,视为己出。那时伊帆才一岁多,什么都不知道,慢慢地跟着易嘉恒喊易父易母爸爸妈妈,易父易母心疼他年幼失了怙恃,就没有解释,后来也就不好解释了。
易嘉恒叮嘱好友:“你听过就算,别说出去,让伊帆……”
他还没说完,听到身后有踢到水瓶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伊帆面色苍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显然他刚才那番话都让伊帆听了去。
“伊帆?”
“是真的吗?”
易嘉恒沉默了。
伊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底热意涌上来。
“伊帆?”易嘉恒难得有些无措,“你哭了吗?”
伊帆不想让易嘉恒看到自己狼狈崩溃的样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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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帆回去本来是打算找耳机的,他这耳机还是秦渡送的,要是弄丢了,少不得要被秦渡叨叨。看到易嘉恒和他朋友坐在场边,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偷偷摸摸找耳机,却没想到听到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伊帆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原来这么多年,他总觉得自己和易家父母不够亲近,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易家人。他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如果不是易家收养他,他就是个孤儿。
伊帆出来后,愣愣地坐在广场的池子边,有些不知道到底该去哪,该怎么办,陷入了人生中最迷茫的时刻。
就在他闻着旁边快餐店的烤翅香味想要去大吃一顿发泄一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伊帆?你怎么了?”
于玉儿正提着好几杯奶茶,关切地望着他。
第42章 心动。
今天是贝瑜的古琴比赛,就在附近的艺术馆。下车后贝瑜就说要喝奶茶吃关东煮,于玉儿让她先进场,一个人过来买奶茶。冉诗沂和朱悦则分头去买关东煮和零食了。
伊帆眼里还蓄着泪,可怜巴巴垂着脸,望过来时眼泪差点甩出来。
于玉儿看得有两分心疼,又有几分想笑,把自己那杯奶茶递给他:“请你喝,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温柔,气质莫名地显出几分和蔼可亲。伊帆伸手本想接奶茶,却抓住了于玉儿的手,也不放开,像只亟等怜爱的小兽,可怜巴巴地说:“我成孤儿了,玉儿奶奶。”
于玉儿一愣,就听伊帆继续道:“我刚刚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易家的亲生孩子。”
他只是易家佣人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救了易嘉恒,他可能就被送去福利院了。他想起自己以前,因为父母总是偏心,就对父母充满了怨怼,还和易嘉恒生气。可实际上,他哪里有资格。
伊帆苦着脸:“我以前还怀疑自己是私生子。”
可现在发现,自己不是私生子,他也没高兴到哪去。
易家的事,于玉儿多少知道一点,坐到伊帆身边,一看伊帆这样想不开的模样,把奶茶放下,摸摸他的头:“别难过了,有句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伊帆有气无力地跟着她一起背。
于玉儿笑起来:“你看,你这不是都知道吗?”
“知道是一回事。”心里难过又是另一回事。
伊帆耷拉着眉道:“还有句话不是说,懂了那么多大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吗。”
他一脸深沉,语气沧桑,和他稚嫩的形象严重不搭调。
于玉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骤然知道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亲生父母已经早早就离开了人世,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噩耗。伊帆没有崩溃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她不再多说别的,温柔地顺着他的背,直到看到冉诗沂和朱悦他们过来,才道:“反正没什么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瑜瑜比赛啊?散散心。”
伊帆忧郁地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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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市古乐器艺术大赛,不止是比瑶琴,还有古筝、琵琶、二胡,甚至是唢呐这样的民族乐器。
瑶琴组一共就入围了五个,而唢呐组就更少了,只有三个,一通比下来半点不费事,只要上台就能拿个奖。
看到伊帆,冉诗沂贝瑜她们都有些意外,又见他垂头丧气的,听到于玉儿说他心情不好,大家又安慰他,把朱悦去便利店打包的零食都塞他怀里。
贝瑜步摇晃来晃去:“哎呀,难过的时候就吃吃喝喝,吃东西的时候最有幸福感了。”
女生们纷纷赞同。
被一群女生包围着,伊帆也有点受宠若惊,甚至还被人喂了一嘴薯片,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妹妹窝里的贾宝玉,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就在伊帆振作起来,一口将于玉儿给他的奶茶喝掉半瓶,就听台上,唢呐组的开始表演了,吹的是《百鸟朝凤》。
这曲子大气磅礴,但可能是因为唢呐的调子给人先入为主的印象,伊帆竟听得凄凄切切,嘴里含着一块饼干,呆怔着,竟然又掉起了眼泪。
这下可把大家吓一跳。
“你怎么了?”
“没事吧?”
“你怎么哭成这样?”
伊帆觉得自己好丢人,把身边的零食放下,抹了把眼泪跑了出去。
“我去洗手间。”
于玉儿看了眼,到底有些不放心。
“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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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帆果然没有去洗手间,一路跑到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呆坐在一堆杂物堆上。
于玉儿没有接近,看着伊帆闷头哭了一会儿。
还是手机响了,伊帆才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看向于玉儿。
于玉儿回复贝瑜,她不回去了,要看着伊帆,让贝瑜好好比赛。收好手机,坐到伊帆身边,于玉儿温声问他:“发泄完了,心里有没有舒服些?”
伊帆怔怔望着她,只觉于玉儿就和天上下凡的小仙女似的,自带圣光,他想说什么,却先打了个哭嗝,顿时面红耳赤。平生从未如此羞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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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黑得快,伊帆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他刚打开门,就见易嘉恒也在门口,好像要出门。
“回来了?吃晚饭了吗?”易嘉恒换到一半的鞋又放下,穿上拖鞋,又没忍住瞥一眼伊帆红肿的眼睛。
要是平时,看到伊帆哭了,他肯定要嘲讽一番,但想到这次伊帆哭的原因,他又张不了嘴。
伊帆也看他一眼,终于能用平常心对待易嘉恒,温吞地道:“吃了。”
易嘉恒也不在意:“吃饱了吗,没吃饱就去厨房让后厨给你再弄点,你耳机我给你放桌上了。”
伊帆已经看到了,拿起耳机。
“谢谢。”
易嘉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话了?”
伊帆:“……”
他以为易嘉恒又嘲讽他声音小,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梗着脖子回击两句,这会儿却别别扭扭又跟赌气似的,大声道:“我说,谢谢。”
易嘉恒盯了两眼他泛红的耳根,蓦地笑了声:“不客气。”
语气竟然显出些温情。
伊帆莫名又有些想哭。
他说谢谢是真心的,如果不是易家收留他,他哪里还有家呀。
他不想让易嘉恒看出他软弱,转身就要上楼,但没两步,却听到一声温和的抱歉。
等他回头,易嘉恒望着他,眼神难得的很诚恳:“除了说对不起,我也要和你说声谢谢。”
是他妈妈不顾自己性命救了他,不然这个世上也不会有易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