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林里伸展翅膀?”青玥转头看向那片密密的竹林。
空儿点头:“竹林中间有一片空地,没人去那儿,在那儿我可以放心展开翅膀。”
“为什么不在你的房间里展翅呢?”青玥一问出来,就觉得有些不妥,如果可以,怎么还会大半夜偷偷跑出来。
空儿淡淡一笑,我的房间没有禁制结界,鹂佩可随意探查的。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已经齐羽,她是仙后的人,她知道,就意味着仙后也知道了。
仙后也是真灵,她完全知道怎么对付真灵。
青玥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上次说炎顼带你去白芨洲,那就是你七岁换羽的时候?”
空儿点头,凉凉笑了:“不过现在出不去了。长大的翅膀不能去习飞,终究是白费。”
青玥心中顿感一片哀凉,这对一个天赋奇高的真灵来说,无疑比杀了它还痛苦。
青玥蓦然想到了什么,拉住空儿的手,眯着笑眼对空儿道:“不想这些了,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一翻手掌,将手中的水灵球扔到了亭榭前的池水中,水球没入池中,过了片刻慢慢变大,变成了个透明的大水泡,水泡从顶部洞开,将池中清水连同金色小鱼都盛入了其中。
青玥向着水泡一招手,水泡回到了她手中,透明的水泡映着皎洁的月色,清晰可见其中游动着几尾金色的鱼。
青玥一指空儿衣袖:“把你收集的那些夜光珠拿出来吧。”
空儿呆呆的看着眼前透明的水泡,和其中悠然游动的小鱼,机械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夜光珠。
青玥将色彩斑斓放着光的珠子投入了水泡中。
整个水泡发出了斑斓柔和的光晕,像个透明的月亮,月亮中托着长尾的金色小鱼,如同月宫中的仙子,悠游自在地翱翔于这片空间之中。
空儿简直看呆了。
青玥将这个透明月亮放到了空儿手中:“送给你,放到房间中,这下你晚上睡觉也可以看鱼了。”
见空儿怔怔的,青玥揉了揉空儿脑袋道:“你放心,我这水泡破不开砸不烂,鹂佩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的。”
空儿澄澈的眼中亮晶晶的,他露出了一排洁白好看的小牙齿,笑得发自肺腑。
青玥眼睛弯成了月亮:“你用自己无相环拘了那猫,为我着想,我知道的。但你没了无相环护身,终究有些不安全,就暂且让我的水灵泡陪你吧。”
空儿抱着水泡,头撇到了一边,倔强道:“我已经成年了,我能保护自己!”
这青春期的娃儿啊……青玥点头赔笑:“嗯是是……”
她正笑着,空儿蓦然看她,隐了笑,黯然垂眸:“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来这里看鱼吗?”
青玥收起了笑。
“那天仙后将龙息注入母亲身体时,我们正在看鱼……”
青玥心中一紧,不由自主抿住了嘴唇。
空耳眼神空洞,默默道:“那时我刚长出针羽,母亲开心地为我结发,穿衣,系上红色的绦带,穿着她亲手做的赤羽靴。带我到了殿前。”
“原本等着百官朝见的母亲,十分开心,她抱着我坐在膝上,看着殿中鸾池里的金色鲤鱼。”
“然后月华带着少祁君的佑龙卫到了殿上,他们就在我眼前捏碎了盛有龙息的息珠,至罡龙息没入了母亲的眼耳鼻喉,冲击着母亲脏腑,让她……从内,到外,破碎……”
空儿清亮的眼睛深得看不到底,说的时候语气伤而不哀,平静极了。
青玥指节握的发白,这孩子恐怕已经在以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流干了眼泪,所以此刻才如此的清冷,像是已经倒尽了哀伤,只留无惧来自保。
她握住了空儿冰凉的小手,柔声道:“你现在好好地活着,便是对你母亲最大的慰藉。”
青玥想到了炎顼,青玥想到了炎顼,炎顼当初救空儿难道是因为空儿的身世吗?
“朔王当初为什么会救下你?”青玥问道。
空儿沉默了半晌,将手臂环住了光彩斑斓的水泡。
他将下巴抵在了水泡上,似在自言自语:“我见过炎顼哥哥杀了那个人,他不是他,所以我信他……”
青玥被空儿这句没头没尾的的话,弄的一脸迷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空儿弯起唇角笑了:“谢谢姐姐送我的礼物,今天晚上,我真的很开心,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此时,炎顼书房里的麟烛也正燃着,木垣接过一名影卫递来的影璧,放到了炎顼的书案上。
炎顼抬眼瞟了影璧,淡淡开口:“庆颉传来的。”
木垣点头。
炎顼嘴角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巫族果然乱了。”
木垣继续点头:“庆世子说庆地亦危!”
炎顼撂下了手中帛书,淡淡抬眼,:“让西鸣卫去庆地。”
木垣有些担心的说:“广灵居的修士盘桓三江城不去,调走西鸣卫……”
“他们,我去。”炎顼收了帛书,淡淡道。
木垣犹豫了一下,开口:“主上,其实只要青姑娘和少主不离开朔丘,那些人又能怎样?”
炎顼寒眸扫向木垣,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说道:“既然已经开始,仙后就不会罢手。”
这道理青玥会懂得。
说完,炎顼突然看向木垣:“血龙神木渡劫灵果的去向打听的如何了?”
木垣皱了眉,有些发愁:“主上,数月前血龙神木渡劫时正好巫族小王登位,大巫去主持登位大祭,神木山护灵大阵松懈,那渡劫灵果化形遁走了。暗守在那里的影卫千里追踪,只打听到那灵果化形成了一只木灵鸟,不知道隐匿到了那座山里,总之是跟丢了……”
炎顼冷白的手指修长好看,似乎漫不经心的一下一下敲着桌案,发出笃、笃、的声音。
默了半晌,对木垣挥了挥手指。
木垣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炎顼一甩玄色流光广袖,神色有些躁郁。
“羽民仙丹或许有效果,只是有些太冒险……”
回到西苑寝殿中,青玥肩上的符文亮了亮。青玥立刻放下了床上帷帐,坐到了床榻中。
炎顼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空儿换羽了?”
青玥一愣:“你怎么知道?你用神念查看我了?”
炎顼不屑的嗤笑一声:“没有。”
“空儿换羽时间我知道,你和空儿常夜里见面我也知道。”炎顼默了片刻,声音淡淡:“明轩殿有影卫。”
这句补充仿佛有解释的意味。
其实炎顼不用解释她也知道炎顼不会随意查看她,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去做任何有失威严的事。
“仙后知道空儿要换羽了?”青玥想到了什么。
“你说呢?”炎顼冷冷一笑。
青玥想到刚才再竹林中探出脑袋的空儿……原来根本瞒不住仙后。
“仙后必定要在空儿换羽之前动手,广灵居的人已再三江城盘桓多日。”听声音就知道此刻炎顼的表情冷得像冰。
青玥:“就是待在朔丘里也不安全吗?”
“是。”他声音毫无起伏:“仙后若要动手,手段多得是。”
青玥皱着眉,手绞着衾被一角,想着什么。
“难道你是想我们自投罗网?”青玥恍然。
既然知道仙后一定会动手,那主动入网比被动等待要好,而且这网设在哪里还能自己定。
青玥立刻说:“我想带空儿去白芨洲。”
炎顼沉默片刻,一个‘好’字在她耳边响起。
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把消息告诉鹂佩,下面的事交给我。”
看来炎顼是准备让她先去入网,然后自己再现身去撕网,没准最后再来个倒打一耙。
第十七章:云梯符
早上醒来,微只围着几个紫檀大柜,一边打理柜中衣裳,一边嘀嘀咕咕。
青玥坐在桌案前,一脸认真的从月珠中往出取物件。
正因为炎顼无意触动了她的月珠,才让她想起,自己身上还是有些身家的,正好借此机会,清点一下。
黑猫摆出贵妃卧的姿势,一脸懒散的瞅着她……
看着她从月珠中拿出三五枚低阶灵石……
又拿出四五棵二百年的灵草……
默了半晌,艰难抽出一张卷的如风干地图般的盾山猪皮……手指一敲笃、笃、作响。
黑猫打了个哈欠,只是那哈欠看起来有点像□□裸的嘲笑,仿佛要笑的背过气去了。
青玥撅起嘴瞟了黑猫一眼,又拿出一颗眼珠大小的珍珠:“怎么,还瞧不上我这些宝贝!”
她说到宝贝二字,黑猫又不失时机地打了个哈欠。
微只伸过头来,看着十几颗灵石,和些零碎的宝石珠玉,还有兽皮药草,奇怪开口:“姑娘干嘛收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是到处都有吗!”
青玥瞪大了眼:“到处都有,哪里有?我怎么不知道?”
微只将整理好的衣物都收进了柜中,站到桌案前,指着桌上那几棵两百年的奈微草,道:“这花我们殿中花园里就有啊,还是新鲜的。”
然后又一指几颗宝石珠玉:“这些,玄圃台白玉天阶上的流杯池中,全都是。”沉吟了一下,说道:“姑娘要是喜欢,云岫台玉湖旁的方亭小径就是用这些东西铺的,随便捡。”
黑猫完全拉长身躯侧躺了下来,捶着桌案打哈欠!
青玥抬起眼皮看了微只一眼,哈!朔丘财大气粗了不起啊……
她慢慢悠悠又摸出了一截绿色的甘蔗。
黑猫只瞟了一眼,仿佛又笑得背过气去。
微只凑了过来:“这不是节竹子么,姑娘怎么连这种东西也收起来了……”
青玥完全泄气……她一脸无语的瘫坐在椅子上,心中默念,真是对不住了我的月珠大宝贝,你这么稀罕的储物神器,竟然就装着这么些寒酸的家当……没想到在这朔丘,口袋里的东西一钱不值,装东西的口袋到成了身上最值钱的宝贝。
黑猫这回真真正正打了个哈欠,一脸懒散地看着眼前一堆破铜烂铁,直直地伸了个懒腰。
微只拿起了桌上的绿甘蔗戳到了黑猫眼前,逗了逗她,正准备眯觉的黑猫忽然耸了耸鼻子,精神了起来。
她那一双猫爪子一把搂住了绿甘蔗,蹭了又蹭,闻了又闻。
微只见猫识逗,开心起来,将甘蔗腾地从黑猫怀中拉出,用力一猛甘蔗掉到了地上,发出了金玉脆响。
黑猫耳朵一抖,扑向了甘蔗,却被微只早已捡了,拿在手中,她站在厅中,手臂举得高高的,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高高低低前前后后逗着黑猫。
黑猫戴着金环,气喘吁吁的连蹦带跳,一会儿就没了力气,一双猫眼满是气急的抓狂:这两傻-叉,脑-残、二百五、等我恢复法力,定叫你们一起在我面前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微只开心地握住绿甘蔗,对青玥说:“这节竹棍到是好,这猫每天都懒洋洋的,怎么叫都不搭理,今天被这棍子吸引,竟能玩这么久呢。”
青玥拿过绿甘蔗,闻了闻,木植的味道,很好闻。仿佛和炎顼身上的气味有些像……
“也许这猫是喜欢这根木植的气味吧,做根逗猫棒,不错。”青玥漫不经心的把甘蔗给了微只。
原本她还想若是自己的灵石不够,看能不能向炎顼借些,毕竟要出门,身上没有钱可是不行的。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在朔丘,路上都能随便捡钱,她那些东西仿佛一堆破烂。到时候出朔丘,只需要去水池子里捞一把就成了。
她气鼓鼓的将那两棵干巴巴的奈微草扔到了茶杯中,再把桌案上七零八落的宝石珠翠扫到了花盆里。
然后悠着步子,出了厅堂。
刚到了正殿院前,发现云岫台制空禁制上传来呼啸声。
难道是明轩殿破天荒来了其他人?
她凝神细看,发现这人正是刚入玄圃台时,见过的那位胖仙使。
呵……看来,炎顼给她派的工具人这就来了……
这位圆滚滚,面相十分喜庆富态的仙使叫阿瞒乌,这是她刚从鹂佩口中听来的。
“阿瞒乌,什么风倒把你吹来了?”
这胖仙使御风刚到正殿前,鹂佩一挑眉,已迎了上去,没等胖子说话,她已经冷声冷气开口。
阿瞒乌很是谦恭的对着鹂佩拱手,“姐姐说笑了,我滚过来是为了给您送朔王亲赐的云梯符。”
“云梯符?”鹂佩突然扫了空儿一眼。
空儿面无表情,冷冷的站在鹂佩旁边,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鹂佩眸色一转,轻笑了一声:“破天荒的,朔王为什么送云梯符?”
阿瞒乌满脸喜色的赔笑:“下个月朔丘要开天门,请西鸣仙宗的长老们到玄圃台觐见。若有走动用得上。”
鹂佩脸上闪出一丝压抑的愉悦,一扬手:“那还不拿来?”
阿瞒乌立刻点头哈哈道:“姐姐,归墟也有仙使来访,到时姐姐亦去玄圃台便可见到。”
鹂佩扬起眉梢淡笑着,接过一沓云梯符:“知道了。”
一挑唇,笑着递给阿瞒乌一个白色小瓷瓶:“多谢了。”
阿瞒乌立时眉开眼笑的收了瓷瓶,拱拱手,扔出一张云梯符,踩着御气离开。
鹂佩再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青玥已站在了她附近,看着她手中云梯符,目露希冀,见她回眸,怯怯的退了两步,转眸看向了别处。
鹂佩突然扬唇一笑,将云梯符捏起来抖了抖,仿佛自语:“有了这云梯符,天门大开时,莫说去玄圃台,就是去仙域也是容易的。”
青玥怔怔看着鹂佩手中云梯符,神色幽暗的偷瞟了眼空儿。
微小细节被鹂佩收入眼底。
鹂佩心中冷笑,目露讥讽地扫了眼青玥。
她自然知道空儿经常半夜去前殿院子,也知道空儿和青玥常在深夜见面。
但她从不探查。
并不是不想,而是探查无用,神念一出,空儿就能感知道,所以什么也不会探查到。
空儿离开,她能感知其不在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