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转身离去的哥哥们,李八爷突然加了句,“各位嫂子,若要来日无愧无悔,请盯紧几位兄长,务必有虔诚谦卑之心。”
转过头,李八爷看着李固,居然毫不客气地大声说了一句,“您也一样!”
我靠,天元境了不起啊,反了她了!还敢呵斥老子去洗澡,孽障,老子以后要是快嗝屁连澡都不会洗你丫的难不成要一刀结果了老子。
李固当场就要发飙,只是身后冷冷地传来一句话,“怎的?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要为娘来帮你洗?”
李固脖子往下一缩,人已经冲到了几个儿子的前面,立刻马上瞬间消失在院子里。
于是乎当天晚上,李家人的水桶提得那个叫欢快,几个小辈被生生地从被窝里提出来。
睡眼惺忪的他们在看到浴桶里满满当当的水,一下子机灵了。
啥情况?这不才刚洗完去睡觉了吗?怎的又要洗?
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没尿床啊,洗啥玩意?
什么?老太君亲自下令,不认真洗澡就要受她一刀?
太疯狂了?老太君下的令都来都是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截肢断头穿琵琶骨之类的玩意,洗澡?这尺度怎么把握?怎样才算认真洗?几乎所有人都在询问是否有统一的标准,比如要搓下多少老泥才算洗干净?
一个时辰后,李家几兄弟,媳妇,儿女,还有数十名忠心耿耿的旁系弟子,均一身藏蓝劲装武服,精神抖擞地分两侧站在演武大殿。
演武大厅几乎等同于一个操练的大广场,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对练。
李家只有数十人站在那里,显得大厅尤为宽阔。
大殿的正中央,五层台阶之上,有一处平台,上面放着几把玄铁精制的座椅。挂着一幅地图,上面标识的红色小旗,是李家先辈曾经卫国驻守的城池和边疆。
老太君一身镶着红边的黑袍,满头银丝,整个人显得如此冷肃萧杀。
李固和妻子站在她的身后,一身藏青长袍。只是李固的眼神,看起来对此事并不太较真,时不时还给自己爱妻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非要揪着他磋磨,皮都给薅下了几层。
兰软软和何向蕙也在,只不过他们两人远远地待在演武大殿的角落,离李家之人,还有不短的距离。
“哎,八爷真的太较真了,何须如此,搞得老子也浑身不自在。”兰软软撇撇嘴道。
“师傅。”何向蕙转头,很是认真地道,“墨少爷给李家的这两件宝贝,对您来说,可能已经司空见惯,可对李家来说,已经远远超越了伸出的一次援手,对整个李家今后要走的路,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恩比天高,义比海深!李八爷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至亲的人着想!”
“李家,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李八爷一身藏青长袍,双眸清亮犹如寒星闪烁。
她缓缓踱步而行,双手平举,捧着一副画卷。
一步一步,李八爷走得尤其刚劲有力,双臂犹如铜打铁铸,稳如泰山。
她头微低,仿佛向着自己前方的画卷行礼,态度虔诚又谦卑。
李八爷站定在老太君的身边,将画卷移到左手,抬眸,看着大殿中央的那副地图。
眼眸微闪。
“小八,你!”老太君的神色几乎同时一变。
李八爷的左手仿若不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牢牢握住手中的画卷,她的身形一闪,化为一道流光,眨眼的功夫,演武大殿上的那张地图已经被取了下来,放在了最中心的那张玄铁椅背上。
整个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弥漫着一股极为危险且不稳定的气息。
所有李家子弟都瞠目结舌,仿佛才认识李八爷一样。
“老八,老八这是鬼上身了吗?”
“往日她在这演武大殿里,常常凝视着这副地图,每次看完,都越发没人性地操练。”
“这可是我李家所有的荣耀光彩,是我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边疆重地,是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旌旗飞扬。”
“疯了,老八疯了!”
“放肆,放肆!”李固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整个人炸了起来。
“李蓉绣,你反了吗你?那是李家祖祖辈辈留下的脚印,鲜血如海,白骨如山!孽障,你这个孽障!”李固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操起枪就要轮上去。
老太君的眼神变了几变,垂于双侧的拳头握紧,却始终不发一言。
“出征醉一场,共赴阵前亡。”李八爷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状似癫狂的父亲,“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若祖父有祖母的修为,可会埋骨他乡?”李八爷的眼睛,朝着李家众人,一一看过去。
“老太君一刀,宗元泽一掌,万兽谷禁之一印,足抵百万雄师,气吞万里山河!”李八爷头微低,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她的头猛地抬起,双眸中迸射出极强的战意和桀骜,“我李家即便要做别人手中的刀,那也必须是最沉重,最锋利,最锐不可挡的刀!”
“沉重到你拿捏不住,锋利到你避其锋芒,锐不可挡到我即便为刀,也是可以沉天命,斩霸业的刀!”
“不强己,何以快意恩仇不弯腰?”李八爷环顾一周,眼睛落在了李固的身上,“爹,你有多少次,是心甘情愿在朝上弯下你的腰?”
李八爷这话不可不谓之大逆不道。可对于向来桀骜不驯的李家人来说,却并不难接受,甚至深有同感。
李八爷右手猛地一拳挥出,拳风犹如倾塌的山脉。
除了老太君,包括李固在内的所有李家人,均抵挡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修为低的甚至退了数步不止。
“你们,都太弱了!”李八爷的声音,云淡风轻。
李固整个脸憋得通红,心里头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飞奔过后,留下的,却是深重的无力感。
伏尸百万,为的是天下良民安居乐业。
血雨腥风,为的是山河静好岁月如歌。
可身为臣,身为将,头顶有天,天外有圣。
上阵,是你的宿命,死亡,是你的归宿。
李家人甘之如饴。
但,若你面对前方万箭齐发,原本应该成为你依靠的人却将刀插入了你的后背。
死,不得其所,你,可甘心?
如若我们有实力,一切阴谋诡计,一切魑魅魍魉都只是我们的练刀石,枪把子。
李家人微微低下了头,再如何高傲,也不得不承认,李家若没有鱼老太君,早就成了各方势力的盘中餐,锅中肉。
李家,还是太弱,太弱了!嚣张跋扈,何尝又不是他们的一种保护色?
李家恣意猖狂的做派,何尝不是给各大世家的一颗定心石。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李家使的是明刀。
谁知道这恣意猖狂,嚣张跋扈的底气,又有多少?
“这幅画,今日催动之后,相隔六十六天方可由天元阶以上催动再次展开画卷。”李八爷的声音沉沉传来。
当初墨少爷拿着画的时候,收放自如,可到了她手上,却无论如何都催动不了,这样一个要求,突然印入了她的脑海。
“展画之时,望大家屏气凝神,全力汇聚驱动灵海之力!”
“尽你所能,感受这幅画带给你一个无法想象,无法企及的境界!”
李八爷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醍醐灌顶的力量。
她的身体凌空而起,呼地一下转身。
半空中的她双手捧着画卷,微微躬身。
画卷离开她的手,徐徐向前,停在墙上原来挂着地图的位置。
李八爷的双臂猛地一展,随后急速并拢,晃眼的瞬间已经出现在画卷前。
她得手搭上卷轴,元力四溢,强悍的气息铺天盖地。
她眼神凝重,抓住卷轴的手,肉眼可见青筋凸起。
“展!”李八爷低喝一声。
话音一落,李家人几乎全身一颤,灵海为之战栗不已。
风卷雷动,整个天地都在颤颤发抖,残虐暴烈的气息弥散整个虚空,仿佛要将一切摧毁殆尽。
李家的子弟,都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红耳赤,挣扎中那种狰狞的表情随处可见。
就在此时,画卷微微一颤,光华涌动,摄人心魄。
银发青衫男子持枪而立,衣襟飘飞,悠然自得,他的长枪缓缓抡起,那份淡然惬意,仿佛并非身处那灭世之下,而是在与那天上云卷云舒互相应和。
万道河,千重山,你就是我的万水千山。
日重升,月又光,你就是我的日月重光。
悠扬如古琴般的男子的声音,犹如在众人的灵台上轻轻一敲。
“两世情路,我怎能弃你一生孤苦。即便不能坐看天长地久,我也当陪你神断,魂散至亘古。”
那枪,那人,那情,那景,仿佛已经自成一界,浑然无缺。
老太君双目圆瞪,淡淡的湿意润泽了她的双眸,身子不停颤抖。
低喝一声,血红色的大刀已经握在老太君的手中,她的身体突然悬空而起,朝那画一劈而下。
所有李家人灵海一荡,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老太君握双手紧紧握着那一米多的重刀,每一刀,似乎都要劈砍在那银发男子的身上。
男子依旧噙着微笑,他的枪势,犹如汪洋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汹涌澎湃。
老太君第一次出刀,被男子的枪势一挡,整个人往后倒飞千米之遥。
那可是圣阶之下无敌的鱼老太君啊!
所有的李家弟子,灵海以超出往常数倍的速度在翻涌,所有的招式,在他们的眼中似乎渐渐清晰。
场中的李固,方才拿着的枪,居然就这样跟着舞动起来。
一招一式,老太君一直在出刀,一直被振飞。
每次被振飞的距离,仿佛在慢慢缩短。
老太君似乎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之感,她的刀越来越稳,越来越凶,越来越快,越来越势不可挡!
可她对面的青衫男子,仿佛依旧在闲看庭前花落。
我自超凡,睥倪天下!
老太君的最后一击,倒飞出去,较之之前千米的距离,少了五百米。
“灭吾妻,吾便灭了你,若要逆天,我便一逆到底!”
男子的话音犹如雷霆万钧。
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战意瞬间在李家所有人的脑海里燃烧起来。
画卷徐徐卷起。
李家人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可双眸中的斗志却犹如已经开弦的弓,蓄势待发的箭,锋芒逼人,锐不可挡!
老太君站在那里,仿佛已经化作一把刀,可以开天辟地的刀。
她身上的元力的气息犹如一江煮沸的水,淡淡的红雾不断升腾,笼罩在她的身上。
李八爷的双眸越来越亮。
“圣,阶!”
李八爷的话音一落,老太君周围的红雾猛地一晃,没入老太君的身体消失不见。
她手中的刀,竟然发出阵阵低鸣,一抹犹如实质的刀影,冲天而起。
第149章 刀影 屠尽天下不平事,斩尽天下无情人……
老太君大刀迸射出来的那道刀影, 刀气凌厉如斯,冲天而起。
李八爷双眸一凛,整个人亦冲天而起, 她的刀已经出鞘,她的气势节节攀升。
白茫茫的刀气翻涌,李八爷双手握刀, 猛地一挥,拦截住那往上直冲的刀影。
双刀相击, 泼洒出肆虐狂猛的道道刀芒。
李八爷的身形, 急速后退。
一境之差, 即便她已全力阻拦, 那刀影也仅仅是变弱了几分, 依旧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了演武殿的房顶, 带着啸鸣,直上云霄。
老太君仿佛如梦初醒,手中的刀随手一挽,那道道刀芒,争先恐后涌入她的长刀之中。
京城最大的世家, 孔家后山的一处楼阁里。
须发皆白的老者眼皮一掀,沉吟片刻,“刀光, 李家?”
“李八突破了?”老者微垂眼眸,“可惜, 若没有其他惊才绝艳之辈横空出世,仅凭鱼小佩和李八,依旧撑不起整个李家。”
“是的老祖。”他身侧一名中年男子冷哼一声, 道,“李家若是识时务,愿意依附我们孔家也便罢了,一个普通将才出身的世家,若非有鱼小佩,何时轮到他们在朝中指手画脚。偏偏还不自知,放任族中一群子弟飞扬跋扈,实在可恨。”
老者摇摇头,看了男子一眼,“这才是李家的高明之处。若非德建一事,我也不愿与李家交恶。比起会吠的狗,蛰伏的毒蛇更难对付。”顿了顿,“花家与齐家,还有莫家,应该都凑在一起了吧。”
“德建死了,铁背自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入后山的洞穴里,任我如何召唤都不肯再出洞穴一步。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花家和齐家,竟连一句交代也没有吗?”老者声音越发冷冽。
“查,既然是为李家而去,那李家老六若能活着从十莽山出来,他就是最好的见证者。”
“是!”中年男子深鞠一躬。
花家,身材瘦削的画家家主花卫风坐在自己静修的密室里,在刀气冲天那一刻睁开了双眸。
“李八?”花卫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不是鱼小佩便好。”
他处在天元臻至圆满之境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如今的屁股下的位置都快坐不稳了。
若是花珍绮入了宗云泽的眼,而他还不能晋升圣阶,花二一脉就要退位让贤了。
想到自己两个孙儿接连受伤的烦心事,花卫风的眉间闪过一抹浓浓的阴翳。
花卫风突然捡起了旁边棋篓里一颗黑色的棋子,诡异的是棋子里氤氲的黑色似乎在流转。
花卫风的手指猛地一捏,棋子碎了,一道黑色的流光往远处窜去。
纪将军府,人高马大肉厚实的纪敬纪将军正和他的娇妻温阁老的千金温小姐坐在院子的凉亭里赏月。
可怜的纪大将军此刻全身绷紧,腰背挺得僵直,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他心里头那个悔啊,他为何要嘴欠,这一个多月,今天好不容易逮着空当从营内跑回来,他想着讨好娘子,便提道出来赏月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