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买过一支糖画,如今时隔多年重新回来,这小伙子想找的,不就是一份久违的回忆和味道吗?其实说到底,她也就是想让他给她重画一次神龙陛下而已。
“掌柜的说好,自然好!”花朵儿挑了挑眉,“我一早可就说定了,什么最厉害画什么。只是,”花朵儿故意拖长了点声音,皱了皱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老人家的手艺肯定更加炉火纯青,我可是要威风凛凛的神龙陛下!”
老板赧然一笑,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专注了起来,提起糖汁倒在发烫的铁板上,手上的小刀和小铲子灵活地游走。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他从未再画过神龙,却在心里描绘了无数次,心中成画,胸有成竹,大概就是他此时的状态。
成了!只消片刻,店主手下的神龙已经成型。店主拿着竹签儿一粘,手中灵活地用铲子将成形的糖画一铲而起,一条轮廓分明,细节出色的神龙已经出现在眼前。
“成了!”店主低喝出声,一脸喜色地看着手中的成品,显然也是极为满意。
花朵儿心里涌起一丝暖意,虽说他们都未曾见过神龙,但店主所画,自然不如修炼元力的画师画得入微极致,但轮廓鲜活,神气十足,显然比他放在那里出售的糖画好得多。这么好的画,他却未曾插在糖架上,而且作画之前闭目凝神,显然不是平时时练常画之作,看来当初七岁的一个小插曲,老人家还记在心上。
所谓匠心,大致如此。
成功作画的店主信心满满,转头看向宗云泽,“这位公子,请问您又看中了什么?”
花朵儿自是好奇也望过去,毕竟这宗渺在此逗留颇久,自不会空手而回。
宗云泽看着店主插在架子上等着吹凉的神龙,右手负于身后,左手轻轻拂开落在桌面上的糖屑,问道:“既然无痕兄弟问了个问题,那在下也同样问一句。”言毕,眼睛却从店主的身上直接扫过,落在花朵儿的脸上。
店主一呆,心里哀嚎,这,这叫什么事啊,老夫是卖糖画的,又不是考状元。左一个问题右一个不解,难不成老夫以后做买卖,还要挑灯看书,或者雇个秀才在身旁答疑解惑。要真如此,老夫还不如收了摊子开私塾去。
心中想着,嘴上却十分恭敬地道:“公子请说。”
“这世间,什么最善良又最邪恶,最明白又最难测,最慈悲又最残忍?”宗云泽的声音缓缓荡漾开来,幸得糖画店坐落在死胡同口,平日里人迹鲜至,做的都是街头巷尾孩子们的生意。若非如此,宗云泽这缥缈空灵的声音,比梵音更好听,比乐声更动人,怕会直接把不少人吸引过来。
掌柜的陶醉在声音里半晌会不过神来,他没什么见识,只觉得比前面茶馆里平日里雇的那个唱曲儿的小姑娘唱的好听多了。
“掌柜的,您觉得是什么就给我画什么。”宗云泽的一句话把店主直接拉了回来。
苦着脸,店主看着宗云泽又看着花朵儿,很想撂摊子跑路。这哪跟哪啊,声音好听是好听,可这说的怎么跟大师念的经一样难懂。还是说这是道灯谜,可那些个猜来猜去的玩意他从来就听个乐呵,那里会记在心上。
看着掌柜的为难的模样,花朵儿一笑,走到掌柜的身旁,示意他让一让。
店主眼睛一亮,傻呵呵笑着侧了侧身。原来是两位公子在互考学问,早知道他该唤一堆娃儿过来,就这两位公子的人品气质,说不清以后就是栋梁之才,能得他们指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花朵儿提起一小罐糖汁倒入铁板,唇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刀子一划,铲子一掀。
“成了!”花朵儿笑眯眯地把手中之物递给宗云泽。
“这是啥?是圆又不是圆”掌柜的喃喃问道,“这是桃子?”
花朵儿难得脸颊一热,轻咳一声,与宗云泽目光相接,声缓意和,“我以为,人心可以最善良也最邪恶,最明白也最难测,最慈悲也最残忍。”抬眸望向宗云泽,“宗兄以为呢?”
宗云泽还未答话,花朵儿的脸色却蓦然变了!
这个街角的虚空泛起一阵涟漪,变得寂静无声,掌柜的和眼前的宗渺的表情都瞬间凝结,眼神茫然呆滞,似乎已失六感。
一股极为强烈的危机瞬间笼罩整个街角。
第44章 突破地元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夜夜……
结界珠!花朵儿的心里猛地一震。
无论结界珠的品阶如何, 能够用得上结界珠的都绝非普通的门第。
结界珠,顾名思义,便是将一定范围内的空间隔绝自成一界, 里面的人任何动作言语都无法被结界外的人所感知。
结界珠,一般常用于行刺或暗杀,虽然能够与外界隔绝, 却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你的元力或灵力修为比敌方高,自然能够用蛮力破解, 就算无法破解, 结界珠的隔绝时间和范围也十分有限, 通常由结界珠的品阶所决定。这颗结界珠, 笼罩的范围大概是十米方圆, 并非高阶的结界珠,其有效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把如此价值不菲的结界珠用在她一个人元境修为的武者身上, 花朵儿心里苦笑一声,除了势在必得,更多的怕也是为了隐人耳目,毕竟,她的身份说到底, 也没有那么简单。
花朵儿大致也能猜出来人的修为。一般使用结界珠的,都是天元境以下的元武者或灵武者。因为修为一旦达到天元境,便能够短时间内开辟出一个结界。
花朵儿也大致能够猜出来人的所属势力。从十莽山一行开始, 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与她有过过节的, 便只有花家的几位当家的少爷小姐。果真与花家,真的到了无法转圜之地。只是想不到的是他们会这么着急动手。这不像是花卫云和花珍绮的做派,倒像是, 花朵儿心下明了,借刀杀人,花有恒那个蠢货的智商跟他姐姐,果然半斤八两。
虚空一晃,一个身罩黑衣,中等身材的男子出现在场中。男子的脸显然易过容,还是很赶时间随便捣鼓的那种易容,脸颊僵硬,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定定地看着她。
花朵儿缓缓地从糖画档里走出来,在离男子六米左右的距离站定,眼神里是深深的凝重之色。
“怎的不敢用真面目示人。”花朵儿笑了笑,眼里却无丝毫笑意,“莫不是还打算留我一条生路?如此,多谢了。”
若有将她置之死地的打算,自然不会在布下结界珠后还要装模作样。
要知道死人,是不会透露任何秘密的。
再者,对她来说,时间拖得越长越好,只要结界破灭,这里的元力波动就会马上被人感知。现在百凤城里,武者的数量随着各家子弟的到来成倍增长。而作为百凤城的城主,如今更是警惕心十足,唯恐出了差池,有哪家的弟子在百凤城里无辜丧命。
对面站着的,自然是被花有恒遣来的岳海。
岳海原以为这样一个小门小户长大的武者怕是没有见过结界珠,并不清楚她所处在的危险。然而观她的表情和反应,没有呼救,没有马上释放元灵之力,说明她很是清楚,这两者都无法惊动他人,为她请来救兵。
可她有什么底气和手段,能够如此有恃无恐,毫不惊慌失措?
他只是一个供奉,说到底就是一个拿钱办事的高级打手。花家顶级的隐秘他不清楚,但这么多年来,他好歹也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想要打压五祖一脉,而这个人的地位,绝对在花家家主花卫风之上。
他来办这件事,跟花有恒无关,而是看在花珍绮的面子上。没有花珍绮的首肯,他才懒得管那个废物的闲事。花家第三代中,毫无疑问花珍绮的靠山,天赋,实力都是首屈一指,卖她这个好对他来说利大于弊。再者说了,照他看来,有上面那样的人物恶狠狠盯着,五祖一脉的后人最好的结果就是一蹶不振,能平安到老已属不易。
岳海的念头其实也就是在眨眼之间。花朵儿的话才问出声,他已经阴测测地回答道:“我只需要你的右手,只要你把右手掌留下来给我去交差,事情到此为止。”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戾气:“若是我动手的话,那可能就不仅仅是失去了右手这么简单。”
右手,仅仅是右手?对于普通的武者来说,在实力有绝对悬殊的情况下,在命在旦夕的危境中,如果有人不要你的命,不要你自废元晶成为普通人,只要你的右手,那应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值得感恩戴德的事情。
可是对于花朵儿来说,失去右手,便失去了拉弓的手,失去了拉弓的手,便失去了她作为五祖一脉的印迹
此人必定清楚她的身份,,提这样的条件,跟取她性命有何差别?
“右手?”花朵儿轻笑一声,眼底尽是寒意,缓缓摊开她手指纤细的右手,声音犹如凛冽寒冬的风呼啸而过,“我把它送给你,你要得起吗?”
话音一落,花朵儿的身形竟往回一飘,反手一握,不知何时她的右手竟然握着一柄银白色的小巧玲珑的弓。就算岳海的修为,也根本看不清她如何动作,一缕缕筷子大小的银箭于空中疾射而来。
轻灵灿烂,若是在夜晚,必定犹如璀璨的星河一般。
岳海冷哼一声,眼底尽是轻鄙。
但手下却不敢怠慢,袖口微震,极为强悍的元力随着他的动作迸发开来。他的袖口犹如敞开的布袋一般,元力化为吸力。
你以为我是那无能的花有恒不成,想暗算老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花招都是笑话!
“雕虫小技,你这样的箭矢,有多少老夫接你多少。”说到底岳海还是有他那点高阶武者的骄傲,对上花朵儿这样的级别,自然不愿意先出手。
他要让她知道,绝对实力的碾压,反抗就是徒然而已。
可岳海的眼神突然一愣,那些银箭竟然在接近他袖口的那一刹那化为一团团冰雾,直接渗入他的衣服。
岳海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湿冷至阴的气息突然遍布他的全身。凭他的修为,他的身体竟然对这股气息感到不适。
羞愤难当,自己想要显摆能够轻易接住她发出的箭矢,竟想要直接用元力将箭矢强行收入袖口。没想到活生生被算计了,自己欢欣鼓舞还外带得意洋洋把这股至阴至寒的气息吸入了自己的体内。
这他娘的算什么,千里送贞操,不光送,还脱光光主动上,不光主动上,还怕人家不够爽,恨不得全力以赴,望君下次再光顾。
岳海被自己这种青楼揽客的行径生生气晕了头,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一个人元境修为的人,其元力竟然能够对他这样一位高手产生影响。
花朵儿眼中的凝重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太短,她的攻击对敌人的影响时间太短了。
在男女关系方面,花朵儿的反射弧可能有点长,但对阵杀敌,她对人心的把控,却精准到了极点。
她算准了对方有高阶武者的傲气和轻敌,她的任何攻击对他来说,就犹如孩童挥臂,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力。他不会以力破力,而是会以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来告诉她,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所有的挣扎都是无谓的。
她自己清楚,虽为水灵根天赋,但她的元力却与大多数水灵根武者不同。她的元力,随着她修为的上升,诡异地越发阴寒彻骨,同阶武者若沾上入体,一时半会恢复不了,这就是花有恒为什么那么痛苦的原因。
可眼前的敌人,修为实在比她高太多太多,她奋力一击,算计了他的动作,却没有想到这股寒意入体,影响他的也就是一个晃神的瞬间。
用元力将寒意逼出体外的岳海已经怒了。
“是你非要选择自取其辱!别说右手,你的左手也不用留了!”岳海咬牙切齿,眼睛里尽是狠厉。
岳海身后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手印,犹如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小山丘,带着蒙蒙的金光和锐不可当的气势,劈头盖脸的朝花朵儿一压而下。
这就像是话本里说的段子一样,修炼有成的幕光猴以为自己可以横行无忌,结果被传说中的神元境强者化掌为岳,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封印。
逃不过五指山 ,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岳海自然远远不及那位神元境强者,但地元阶和人元阶,实力就跟几岁的孩童和成年人之间的差别。一个大人竭尽全力挥出的一掌,偌大的孩儿如何承受得住?
铺天盖地的元力,随着那从虚空中缓缓落下的掌印,全部如同流水般涌进了花朵儿的体内。
此时此刻的花朵儿,腰下沉,头压低,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双脚一前一后下坠,整个人呈现一个俯冲的动作,唯一相同的是,她的脊梁依旧直且不屈。
残暴而肆虐的元力无孔不入,她根本抵挡不住。
如果没有这层结界,她或许还有逃开的一丝希望,但此时此刻,除了硬抗,别无他法。
钻进她体内的元力在她的经脉中崩腾,衣服掩盖下的身体,起伏纠起的筋脉早已浮现在皮肤表面。她的身体就像是惨遭屠戮的战场,岳海的元力所到之处,扭曲割裂,一片狼藉。
这种犹如错骨分筋的痛楚,承受者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岳海实则心里有点后悔,也有点头疼,他用了八成的力道,这花无痕若运气好,筋脉近碎,运气不好,爆体而亡。如此一来,那花有恒倒是高兴了,可他势必会遭到花卫云的指责和惩罚,到手的好处估计也要飞走了。
站在那里背对这一幕的宗云泽,呆滞的眼神里渐渐泛着一丝惊讶。这样肉/体所承受得苦楚,不亚于剥皮削骨,竟然扛下来了,一声不吭地扛下来了。突然,宗云泽的双眸又闪过异样的情绪。
花朵儿低垂脸色煞白一片,瞳孔里有银色的风暴在聚集,她看不见自己后背那个跟玉玉的尾翎一模一样的图形,闪耀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正在不停地变换延伸,渐渐在右方出现了一扇模糊的银蓝色的羽翼。
花朵儿脚下的地面在龟裂,向着周围扩大,胡同口的那棵柳树突然间一震,化为乌有。
花朵儿的头艰难地看向柳树的方向,在看到树木化为碎屑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因为元力波及的方向已经渐渐接近站在档口处的宗元泽和店主。
低喝一声,花朵儿艰难地抡起手臂,右手朝着宗云泽的方向一摊一握,档口所在方向的气流几乎肉眼可见冲向花朵儿的手掌,地面的龟裂戛然而止,而花朵儿却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自身难保,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救别人。”岳海的声音冷冷传来,“你死了,你以为这两只蝼蚁焉还能活命。”
岳海打定了主意,事已至此,干脆就将现场布置成被魔物袭击的样子,让花无痕为救普通平民而牺牲,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岳海的话刚说完,宗云泽那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一抹瘟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