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悠悠然在他身边飞舞,隔着拳头大小的距离簇拥着他,片片不落。
花蕊儿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眼。
如果人世间真的有所谓的一眼万年,那一刻,对她来说,便是!
她的心跳为之加速,她的灵魂为之雀跃。
生平第一次,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恨不得不管不顾地飞奔到他的怀抱。
仿佛他的出现,是洒在她人生的光华辉耀。
这样的渴望和认知让花蕊儿茫然无措。她甚至死死拧紧了拳头,才生生扼制了自己飞蛾扑火般的欲/念。
因为自己身体的特殊,她对外界的人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戒心,也因此她的性子温和平顺,少有波澜,像那天如此强烈的情绪简直颠覆了她对自己的认知。
雪山之巅似乎随着男子的到来进入了绝妙的静谧。
他的身材笔挺伟岸,刚棱冷硬的容颜线条分明,幽暗深邃的双眸蕴藏着冰冷的气息。明明一副生人勿进的霸道桀骜,却偏偏还有种奇异的闲适优雅。
他抿着嘴角,一句不言。
他一步一步,目不斜视。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不前,除了飘飞的雪花在动,雪上之巅的所有生物好似瞬间失去了言语行动的能力。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天地里,所有人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前方的狼群屈膝俯首在地,莫名的虔诚和整齐,竟然已经全数失去了生机。
“山神,山神保佑!”不少人已经朝着他远去的方向磕头跪拜,劫后余生,禁不住喜极而泣。
花蕊儿只觉得自己整个心莫名地难受,好像被遗弃的孩子,望着最亲昵最爱的人渐行渐远,留下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
如果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她该怎么办?这是当时一直盘桓在她脑海里的念头,那种患得患失,那种自怨自艾,那种没完没了的遗憾和心痛简直无法自持控制,以至于她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心境都无法平静。
所幸,她又一次见到他了,在辉耀的祭祀大典上。
那天的他,眉眼之间比雪上之巅少了几分冷意桀骜,多了些许温润平和。
他安安静静站在问道门弟子的后面,他明明那般英挺出色,明明那般气质超卓,可站在那却仿佛捉不住的风和云,泯然于众人之间。若非她对元力的气息与常人不同,可能也难以注意到他。
当凌天掌门的凌厉掌风,带着千钧之势朝涂伯父一压而下时,被骤然提起的一颗心在看到那闪过的衣袂时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的身体,犹如崇山峻岭,纹丝不动地挡在了涂伯父的身前,那名满天下的凌天掌门,犹如不自量力的蚍蜉撼大树,自取其辱!
花蕊儿犹记得当时的自己,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她甚至有个错觉,仿若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心怀恋慕的小女生,仰望着他,怀着深深的眷恋和倾慕。她甚至有丝丝淡淡的酸涩,因为天下间所有的人,看到这一幕,知道了他的存在。
尤其是场中无数的高门贵女,她们望着他的眼神,即便戴上面纱,也遮挡不住那极致的狂热和爱慕!就像她一样,不是吗?
他踏着虚空踱步而上,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了淡淡的光晕,他一步一步,脚下的空气因为他的力量泛起涟漪,仿若一朵朵透明的花儿。
仙姿风骨,高高在上!
不染纤尘,睥倪天下!
龙祖云!
花蕊儿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身影,竟奇怪地感到与有荣焉,甚至兴奋得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按捺住自己想要为他摇旗呐喊的冲动。
任她想破脑袋,也断然想不到她的人生竟然因为一桩荒唐的指腹为婚与他联系了起来。
涂步对灵素馨心怀爱慕,其实对她来说,这样荒唐的亲事,早在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就该作罢,她并不感到丝毫的委屈不忿。她对涂步,无丝毫感情,自然便无丝毫想要与之结亲想法。
她没有想到的是,涂伯父一直心怀愧疚,左右为难。
她断然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名义上的大少爷龙祖云,竟然为了给涂伯父解困,应承了本不属于他的婚事。
何其荒唐,何其随便!
荒唐,却让她错愕得心生欢喜,随便,然使她激动得彻夜难眠。
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她奇妙地觉得她的人生好像因此而变得完整,圆满。
“小姐,您看!”阿巧的欢呼声唤回了花蕊儿的思绪。
阿巧捧着一盆紫色的花儿,讨好地站在花蕊儿的跟前,欣喜地道,“小姐,您看我在紫澜苑里都找到什么了?开不开心?”
花蕊儿微微一愣,未看那摇曳多姿的花儿,反而双眸含着暖意看向阿巧。阿巧是怕她不开心,千方百计地想要哄着她。
“阿巧,我很开心,我不难过。”
花蕊儿的声音软软糯糯,就好像在你的心尖上挠痒痒。
“大家都说姑爷天下第一,乃神仙中人,别说凡妇俗女,就算是公主也配不上。”阿巧皱起了鼻子,愤愤不平地嘟喃了一句,“配不配又不是他们说了算,淡吃萝卜闲操心。”
“咦,这是哪里来的紫澜花?”生怕阿巧再闷闷不乐,花蕊儿看着阿巧手中的话,惊奇道。
“小姐,你看!”阿巧眉一挑,献宝似的把花又端近了些,“我在紫澜苑西角门的角落里发现的,可怜的五瓣紫澜,竟然跟野草似地堆在草丛里,若非我目光如炬,还发现不了呢!”阿巧舔着脸,“小姐,你用点心,说不定养成七瓣紫澜,我们就发财了!”
普通的三瓣紫澜花在辉耀国甚是普通,因为小巧精致,带有淡淡清香,通常被放在室内,增添姿彩,发散香气。
五瓣紫澜花很是罕见,是入药的珍稀药材。只有一味五瓣紫澜,才能炼制能让世人趋之若鹜的如意丹。如意丹,顾名思义,尽如你意,不仅能够增长功力,更能延年益寿。
至于七瓣紫澜,听说只有皇宫里头的一株。
七瓣紫澜炼制的天意丹,对于后天巅峰武者来说有着意义非凡的作用。
后天晋阶先天,那便是感悟天地之力,这样的顿悟可遇不可求,有了天意丹,能够帮助后天巅峰武者更顺利进入物我皆无,天意回溯的状态。
整个辉耀,或者应该说整个天下,可能只有龙祖云一个先天高手哪!
这样的诱惑,有哪个后天武者能够抵挡得住?
皇宫里的七瓣紫澜,五十年前曾经使用过一次,为皇家造就了一个后天巅峰的高手,如今皇帝的亲弟弟,皇叔天行。五十年过去了,皇叔天行能够一举冲破后天巅峰,就看这一次天意丹的炼制了。
七瓣紫澜,没有人会嫌多。
七瓣紫澜,没有人能抗拒。
别说发财,高官厚禄也不在话下。
而阿巧话里的意思,却是因为花蕊儿身上的秘密。
花蕊儿出生普通人家,父亲是一名郎中,母亲随着父亲行医,打打下手。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任何修炼武技或元力的机会。
小时候他父亲笑言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因为她从未像其他孩子一样生病难受,任何磕磕碰碰,都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父亲见识有限,只当是女儿的福气。可她长大后,却知道一切并非如此。
她的体内,有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带着勃勃生机和温和气息。
她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她认识的武者,她可以断定,自己体内的力量,从某种角度上,与武者修炼的元力并无不同,其充盈程度,按修炼者脉络的元力储蓄计算,她可以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然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偷偷练过武技,甚至还修习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心法,可她体内的元力,丝毫不能用于攻击。
她虽不能攻击他人,他人却也半分伤不到她。
父母去世后,她继承父母的遗志,一直在最艰难的前线效力,做救死扶伤的医士,她所遇的凶险,数不胜数。
众人皆道她心地善良,有着上天庇佑,总能逢凶化吉,只有她自己清楚,多少次刀箭,明明到了她眼前,却通通被她体内的力量化解。
她体内的力量,真的让她爱恨交织。
作为一名医士,花蕊儿无时不刻都想着自己的元力能否用在救死扶伤上面,可令她无语的是,她导出的元力进入人体,不,进入活体,犹如石沉大海,不起半点水花。但她的力量,却偏偏对植物的气息非常亲昵且能与之相融。
所以养花养草,花蕊儿是行家中的行家,大师中的大师。
七瓣紫澜,对她来说,还真的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阿巧,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五瓣紫澜,带我去看看。”花蕊儿道。
钟灵毓秀之地有奇物诞生,说不定,在捡到五瓣紫澜的地方,还有其他好东西。
阿巧是她在战乱的村子里捡到的女孩,一直跟在她身边。因为自己的力量与花草树木亲和的原因,她在这方面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耳濡目染,阿巧才能一眼辨别出五瓣紫澜花。
“好!”阿巧眼睛一亮。
两人走出屋外,过了前方的水塘,来到西角门,却发现月光洒下,映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怎么,尊上今晚没有歇在你的房里?”婉声悦耳,可惜多了一丝幽怨之意。
第108章 108 “本尊说了,”语音一顿,又冷……
抬眸望去, 月光下那女子的容颜越发显得清丽绝伦,纤纤细腰不堪一握,真叫人心生怜惜, 花蕊儿想不出来,世间男子,有哪个见到这样的容颜身姿, 能不心生恻隐,疼爱, 倾慕。
阿巧撇撇嘴, 心里不禁腹诽着, 不是说尊上独一无二, 高高在上, 就算是身为长辈的涂老门主,也不敢轻易踏足他的地盘, 怎的今日大婚,他与小姐住的地方,什么土鸡瓦狗都能进来溜达?回头她定要跟管家好好理论理论。小姐性子软乎,以前听街头那个彪悍的张大娘说,女子嫁入夫家, 可千万得立得起来,男人要是靠不住,那更要靠自己走出一条路。
“不要脸的狐狸精”阿巧在心里啐了一口。“凌天的掌门嫡女, 居然是这种不要脸的做派,明明已经许给了二少爷涂步, 这尊上跟小姐大婚,在婚宴上一脸憋屁也就罢,人家洞房花烛, 还跑来这蹲墙角,就算尊上今个儿晚上不在,也轮不着她在这撒野。话说二少爷那个货,带不带把子的,就任由自己婆娘这么胡闹。”
阿巧把自己长这么大能说的胡话脏话都数落在见到的女子身上,心里攒着一口气,若这女子再敢出言不逊,小姐忍了,她拼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给眼前的人没脸。尊上今晚并没有歇息在此处,小姐要是被欺负了不吱声,以后怎么立得起来,张大娘说了,当一回鹌鹑,以后连鹌鹑蛋都生不下来。
阿巧这边想着,殊不知软软乎乎的声音便传到了耳朵里,“是弟妹来了,怎的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阿巧眼尖地看到那女子一闪而过的恼怒,垂于身侧的双手手指僵硬地卷起,狠狠地捏住了衣裳的一角。
“弟妹?”灵素馨的声音尖利了几分:“你配吗?”
她嫉妒,嫉妒得发狂!
眼前这个叫花蕊儿的女子,家世不如她,相貌不如她,修为与她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一个小小的医女,竟然做了尊上的正妻。这个贱人,她连给尊上端茶递水都不配!凭什么?
他爹为了讨好问道阁,知道涂步痴恋于她,硬是将她许配给了涂步。原来她以为,这世间的女子,她既不配,也就没有谁能配得上尊上了。她嫁给涂步,至少她离尊上又近了一步。都说尊上不近女色,身边更无一个婢女,她便会成为全天下最接近尊上的女人。
她会让尊上看到她的好,她的妙,她的柔情似水,她的风情万种,她甚至会胡乱想着,以后的尊上,会不会嫉妒涂步,会不会对她心生情愫,会不会后悔娶她的是涂步,而非他自己。
可为什么,这个贱人会突然横插一脚,因为涂步的退婚,她竟然嫁给了尊上!
何其荒唐,何其荒唐!
尊上,为什么会答应?他们还说他是主动应下这门婚事,那可是连涂步都厌弃的女子。
她养尊处优长这么大,今天是她最难过伤心的日子,比起当日与涂步的大婚更甚。
听到尊上抛下新婚的夫人离开了,她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心乱如麻,五脏六腑被灼得难受的灵素馨,只听到轻轻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配不配,难道尊上说了不算?”
“作为我的夫人,你有资格,不用对我行礼”男子那清冽犹如泉水般的声音在灵素馨的耳边炸起。灵素馨揪住了胸口处的衣裳,整颗心仿佛被攥得发疼,怨毒的目光浓得犹如这沉寂的暮色。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花蕊儿只看到管家身边的常随疾步跑来。
常随在看到灵素馨的那一刻蓦地停住脚步,眼睛犹疑不定,却很快垂下头,疾步走到花蕊儿的跟前,弯腰行礼,“夫人,尊上回来了。”
常随擦了擦额角的汗,偷偷抬眸看了看花蕊儿,欲言又止。夫人虽非修炼之辈,乃凡俗之人,但论气度品性,在他看来,比起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凌天嫡女要强了去了。
常随微微侧身,眼角扫了扫灵素馨所在的位置,撇了撇嘴,半夜三更跑来紫澜苑,真是失心疯了。只是此话他万万不敢说出口,但夫人,委实也可怜了点,前有狼,如今,如今很可能还后有虎。
思及此,常随用袖子微微掩了掩唇,压低了声音,“尊上,抱着一个女子匆匆忙忙回来了。”
常随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如何能够瞒得住修为尚且不错的灵素馨。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均为之愣住。
蓦地一股热浪袭来,紫澜苑中的花木似乎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浪摇曳而动,众人眼前骤有无尽漩涡,层层叠叠,旋而转之,心神瞬间失守。
待万物俱寂,心神回定之时,只见紫澜苑中,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玄衣,暗沉如水。
常随下意识跪伏在地,整个额头紧贴着地面,身子微颤:“见过尊上。”
其他人均微微躬身,“见过尊上。”
花蕊儿感觉都自己头顶发发丝灼灼发热,尊上的目光似乎便凝在她的身上。那丝丝热气,顺着她如瀑的长发,蔓延到她的腰间,她的整个身子,刹那间暖流四溢,呼吸仿若也重了几分。
灵素馨紧咬着下唇,尊上竟然望着那个女子,他竟然就这般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眼前的尊上,犹如那熊熊而燃的烈火,烧得她口干舌燥,烧得她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