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希按住她的手指,不让她点开。
“桔子。”她以为她被照片吓到。
李桔指尖泛白,嘴唇发颤,闭眼吸了口气,才哆嗦着点开那张图片。
地上的一片红色打着厚重的马赛克,旁边,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一个黑色圆框眼镜,眼镜腿那里粘着一个短短的透明胶带。
就在半个多月前,这个镜子主人还红着脸和她说过话。
砰地一声,凳子重重撞倒在地的巨响震的所有人朝李桔那处看去。
只见她惨白着脸,拿着手机夺门而出。
攥着手机的李桔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惊慌和恐惧中。
不会不会。
李桔被突如其来的害怕逼得难以呼吸。
她点开那个郭小学长的备注,停了几秒,哆嗦着按下拨打。
嘀嘀声响起,像一把重重的锤子一遍遍在心口敲打。
张希希给老师请完假,从教室追着李桔出来,在楼梯拐角看到跌坐台阶边的李桔,整个人都愣住。
“桔子!”她仓惶的神色让张希希从腿根都跟着发软。
“怎、怎么了?”
重重的锤子溅起血肉,沉默将空气碾压成无声流动的血液,从她喉咙间流出。
长久的安静,电话只嘀嘀嘀响着。
留了郭平的电话后,李桔给他打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在找解南。
李桔不敢想,不敢想那个摔碎在地上的熟悉眼镜是谁的……
郭平?
不会!不会!
那是她认识的最可爱的小学长了,和她说话会害羞,看到她和解南会露出灵动,暗藏不住的八卦小心思。
他分明那么阳光可爱。
李桔颤抖着手给解南打电话,那边只有冷漠的电子声音一遍遍说着:“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希希不知李桔究竟怎么了,难不成她认识跳楼的那个人?
物理系的学生离他们说远不远,可一旦扯上“自杀”二字,就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世界。
张希希正无措,就见李桔骤然起身,完全没留意到膝盖边的擦伤,飞速往楼下跑。
张希希赶紧跟上,两人往实验楼跑。
还未走到,就见那处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看不到地上血迹,周围是清扫过的痕迹,只有那冰冷的警戒线提醒网上的一切并不是假的。
周围并没有人聚集。
保安见到她们,上来拦人,“回去回去,今天实验楼禁止进入。”
李桔拉住他,“人、人呢?”
李桔仓惶,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好像这样就还有一线希望。
保安无奈:“别问了,快回去吧,你们这些学生啊……哎,有什么的。”
他是刚来顶班的,早上值班的几个保安现在已经去警局接受调查了。
远处还站着几个保安,见到这种情况,过来赶人。
李桔联系不上解南,只能找苗康博,问他认不认识物理系的学生。
苗康博叹了口气,看样子有人自杀的事已经传遍校园了。
苗康博问她想做什么。
李桔慌张解释:“我、我认识的物理生联系不到了。”
苗康博那边沉默了许久,“小桔,这件事学校那边已经有安排了,你们就不要……”
“老师!我不是吃瓜!我认识的人联系不上了!”李桔喊,声音夹杂凄惨痛楚。
张希希已经胆颤,不敢说话的看着她。
苗康博停顿良久,呼了口气,“你认识的同学……姓郭吗……”
挂掉电话,李桔站在路边很长时间,都有点消化不良。
怎么会,怎么会呢?
郭平啊,他那么单纯上进。
她一叫学长他就羞赧,非得让人叫名字。
解南虽然很少说他,但是提起自己的小师弟眼睛里都有灿灿光茫,骄傲自豪。
李桔不清楚他们同门情况,但郭平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小师弟了。
李桔不敢想解南得到消息是什么样子。
李桔一遍遍给解南打电话,那边一直停机状态。
“不行,希希,我要出学校一躺,你先回去吧。”李桔往校外跑去。
张希希不放心去追,结果很快就赶不上她疯跑的速度。
李桔打上车,直接说地址。
车开往城中村,上次来还是夜晚,狗吠路黑,此时她走起来,竟然脚步敏捷,熟门熟路。
站到单元楼,李桔看了眼楼上,昨天她和解南分开,解南说过今天有事要回家一趟。
李桔找不到人能联系上他,更进不去他寝室,只能病急乱投医的找到这里。
敲门时,她压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冀他能在这里,因为手机关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命运恶劣的铡刀还未落在他脖颈边。
“谁啊?”铁门忽地推开,郭喜芬看到外面的人,皱眉:“你来干什么?”
“阿姨,解南在家吗?”李桔忍不住往里看。
郭喜芬闻言,表情现出浓浓的厌恶,“不在!躲到今天也不回来,电费也不交,我看他是想逼死他爸爸后再把我逼死。”
“阿姨?”李桔震惊听到的,更震惊于郭喜芬恶劣的态度。
眉眼间提到解南的反感,根本不该在一个母亲脸上看到。
“呵。”郭喜芬讽笑瞧她:“你这女孩就是来过家里两次的姑娘吧?我劝你啊,离我家那个丧门星远点,小心他把晦气也沾你身上了。”
“你说什么?”李桔愤怒地看着他:“解南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诶呦。”郭芬喜好笑,“我这儿子还有人心疼了啊。我看你长得也不错,怎么能干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小小年纪就跟男人回家,小贱人,跟我儿子一个德性。”
说完,郭芬喜往门外吐了口痰,“滚远点,别让我看到你。”
郭芬喜啪的把门摔上。
李桔震惊地看着激起灰尘的铁门,她虽然没想要郭芬喜因为上次发病时她的帮忙对她态度和善,但也想不到会被如此粗俗的语言恶语相向。
而李桔更不敢想,解南是怎样在这里生活的。
电费,郭芬喜说的电费?
李桔想到解南面无表情说着回去一趟,难不成就是要回来交电费?
所有的事涌到李桔大脑,纷繁杂乱的扰得她眉心一抽抽的刺疼。
李桔顾不及门口发生的事情,飞速往外跑。
至少她知道解南不在家,但是他没回来,也就意味着他知道了……
是啊,她都知道了,解南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桔不敢想解南现在怎么样,只能跑着往外去距离学校最近的警察局。
她去不了实验楼,接触不到这件事的人和学生领导,只能抱着最渺小的希望去警察局,或许能碰到什么人也说不定。
想不到的是,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她找了一早上的人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站在公交站牌边,安静的垂着头,来往车辆稀少,空气中飞着干燥的灰尘。
那人好像没了影子,只是行尸走肉般立在那里。
李桔腿心猛地打弯,身体发软,人差点摔坐地上。
安安静静站着的解南,没有一丝表情的解南,好像初见那晚的解南。
不,远比那晚还要糟糕。
安静的像一颗树叶,随时落地,随时消失。
第49章 “解南,别怕,我在这。”……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 解南上了车。
李桔飞快跑去,司机看到她又打开车门。
解南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安静地看着窗外, 这里发生的动静, 他竟然一无所觉。
没有神情,行走的似乎只是一个空壳。
李桔犹豫了一下,在他斜侧方坐下。
透明玻璃车窗投射他清冷的侧影, 李桔抬头看着,心中酸楚。
解南线条分明的侧脸被阴影遮蔽, 似乎有无尽冷气一寸寸往他身体里迈去,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没有了棱角,褶皱、凌乱、狼狈、落魄。
他像是坐在一个小岛上,周围是雾气飘飘的海水,身处其中,茫然不知。
李桔舌尖发苦, 转回头擦掉眼角的红意。
这是一辆不知道往哪里开的公交车。
李桔听着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心也随之漫无目的飘散起来, 就这么一直开着吧。
即使漂无所定, 也不用去面对陆地发生的惨烈。
乌云遮蔽, 远处灰蒙蒙卷来冷风,一场大雨猝不及防的砸向车窗。
噼里啪啦,雨势渐大。
车逐渐驶出城区, 乘客稀稀散散下车。
转眼间,车上就剩两个人。
窗外是被瓢泼大雨裹挟的灰暗大地,目光所及的郊外,柏油路、天线杆、连成一片的野草丛,湿成一片的立在雨水中。
耳边噼里啪啦的水珠敲打玻璃, 安静的公交车像是与世隔绝,水天一色,只剩她和解南两人。
长久的寂静后,响起一声司机大哥的“到站了”。
李桔没动。
过了会,车后面传来动静,她捏紧衣角。
身后脚步停也没停。
李桔回头,就见他径直下车走入了大雨中。
雨水瞬间浇湿他的背影,解南一无所觉,往前走着。
李桔心口滞涩的厉害。
“姑娘,你是不是也没拿伞?”司机大哥见状建议说:“车不进总站了,雨这么大你下车就淋湿了,一会有人来接我班,你干脆坐回去吧。”
“不了,我在这里下车。”
李桔说完,跟着闯入了大雨中。
解南走的很慢,像是头上没有雨水在不停冲刷,今天的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他安静的走着。
李桔的外套已经湿了。
她踩着解南走过的雨水,同样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条很安静的小路,周围没有商家,两边都是黄色粉刷墙的老式居民楼。
倾盆大雨,路上渐渐连送外卖的都看不见了。
偶尔有车驶过,溅起一地水花。
裤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污水。
解南脖子都没转过,只是目光冰冷无神的往前走。
直到水雾尽头,眼前的路分成了两个,一左一右,路对面是参天大树伸出的绿叶遮挡的一个低矮小河。
此时大雨滂沱,小河也跟着涨水冲到两岸边,把旁边的石头都冲跑了。
解南站在路口,目光平平望着前方。
眼神里迷惘无神。
像是丢失了指南针的行人,不知道路该走向哪里。
激流的河水打着危险的旋,毫无顾忌带走一切。
李桔捏在裤缝的手指又颤。
解南茫然的眼神在她心口结成了一道网,越张越紧,将心脏勒出一道道红痕,隐隐作痛。
片刻后,解南抬脚往右边走去。
那是一条泥泞的小路,远处有小水坑积起雨水。
鞋才踩上去,就沾上一片淤泥。
他走了一会,鞋底带起一片湿泥,步伐渐渐沉重,身影逐渐趔趄,每一个落脚点似乎都踩在了无法着力的棉花上。
在解南就要踩进一个泥坑时,李桔冲了过去。
她抓住解南的胳膊,这才看清他的脸,惨白一片,面无血色,嘴唇被雨水这么冲刷成紫色,嘴皮却泛着干裂。
昨晚的他还云淡风轻,挑眉看她时,眸子黑黑,虽然依旧没什么开心的事,但至少心情不错。
此时的解南前所未有的糟糕。
李桔撑住他胳膊。
“跟我走。”
远处有个破败的烂尾楼,钢筋水泥和预制板都还光秃秃的裸露在外。
一楼杂草丛生,到处是泥坑,楼梯台阶中间夹着乱生的野草。
李桔把解南拉上二楼。
巨大的镂空窗户还有雨水往里面扫,好在还有一小片地方雨水淋不到。
李桔担心地问解南:“冷不冷?”
他全身早已湿透,站在这片空地,脚下一片冷水流下。
目光木木,没有回应。
李桔手心贴到解南脖颈,冰凉雨水浸透她的皮肤,生冷刺疼。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这样不行,解南,你会感冒的。”李桔毫不怀疑,他在精神状态这么差的时候,这样缴械投降般任雨水和冷风摧残,晚上就会高烧不止。
解南目光虚虚的落到她的脸上。
细看那眼神,分明没有光。
他可能听到了,也可能没听到。
突如其来的悲恸把他密密麻麻的包裹,像蚕蛹般挣扎却难以逃脱。
李桔咬牙,走上前拽住他的衣角网上拉,强硬地帮他脱掉衣服。
解南就像一个破败娃娃,任她摆弄。
李桔手摸上皮带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动作熟练地扯下,解开他的皮带,帮他脱掉裤子。
蹲在地上,解开鞋带,她道:“抬脚。”
解南没有回馈,她强硬地帮他脱掉。
李桔看了眼内裤,伸手摸了把,也已经湿透。
她看了眼周围,荒郊野外,方圆百米都看不到人,但还是给他留着了。
“解南,你说句话行不行。”
他几乎光裸的站在她面前。
身材依旧那么肌腱漂亮,腿长腰腹有力,雨水浸透的皮肤更衬得他清冷俊逸,只不过灰冷的砖墙,发冷泛白的皮肤,沾着水珠的睫毛下一片黑色阴影。
处处透着颓废和无神,像被挖空掠夺了生息一般,眼前漂亮的人只是一张折纸。
“解南。”李桔带着水珠的手捧住他的下颔,踮脚额头贴上他的额头,“你回答我一下好吗?我有点害怕。”
温湿的呼吸洒在鼻翼,像浸在一张冰凉的油纸上。
解南身上冰的厉害,李桔衣服也满身都是水,索性直接脱了,紧紧抱着他,努力去暖他从骨子里泛出的驱散不开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