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时刻变幻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浅浅阴影落在脸庞,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隔着灯海、尖叫和人群,解南漆黑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第60章 绝不是狭窄的公交后座,烧昏……
李桔心忽的被抓了一把, 像有人在上面撒下细密的沙,磨损着她原本平静无波的情绪。
“嗯?”陆正威靠近,含笑目光落在她脸前, “怎么不说话?”
陆正威挑眉, 在喧嚣人声中向她靠近,在快要碰上李桔时,被冰冷的提醒, “我劝你别再靠近。”
陆正威语气缓缓,声音磁性带着诱惑:“都是成年人, 这时候不接个吻是不是太浪费了。”
李桔眯眼:“回去。”
陆正威在她冷峻的脸前停留了几秒,遗憾的站回去,手也放下了,拧了拧脖颈活动着笑道:“也是,慢慢来,更有趣。”
随意骄傲, 势在必得。
遮挡离开,李桔目光又落到台上那个方向, 刚才的身影消失, 好像冷漠中难掩萧瑟的模样只是她的遐想。
演唱会在喊劈嗓子的热烈声浪中结束, 在眼睛上跳了一夜舞的紫灯消失,露天场两边的白灯骤然亮起,观众开始有序退场。
陆正威看人走差不多, 问她:“想回学校还是家?”
一起看演唱会已经是进步,宵夜他就不指望了。
李桔没应他。
陆正威偏头,又见她愣愣的望着台上,眼里笑意浅了几分,轻飘飘的瞥到台上, 果然又是那个男孩。
李桔看着他和人一起抬音箱,收拾乐器,降下台上大灯,忙忙碌碌,T恤好像变得宽大了。
“我说呢。”陆正威瞧着:“在这打工,一晚上能有300?”
陆正威偏头看她:“你的一张门票是4500。”
李桔目光不善道:“不用担心,钱我会给你。”
陆正威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好似没觉到她的锐气。
李桔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解南,别收拾了,走喝酒吧,庆祝庆祝,我们都多久没见了。”Kim乐队的贝斯手陈鸣喊他,旁边乐队三人也都等着他。
解南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脱着白色劳保手套,一边朝他们走去,“今天不行,我要回学校。”
“现在回还能进寝室吗?”黄色长发主唱周数揽住他肩膀,“别推了,我们这都快一年没见了吧,慌着走干什么,喝完酒跟我们先回酒店呗。”
旁边鼓手也附和,红发女吉他手的目光一直没从解南身上离开。
在他们乐队还没有火的时候,解南和他们在同一家酒吧上班。他们唱歌,解南卖酒,见证过他们最灰暗的时刻,也是他们火了以后,唯一一个还能跟他们保持联系的旧人。因为解南看他们的眼神从没变过,纯粹干净。
好比现在喝酒,别看他们乐队这么炙手可热,都喊不上他。
“解南,大家这次好不容易才能聚到一起,就一起喝个酒吧。”红发女人何方说,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怀念和一丝伤感。
“是,今天说什么都得留下,除非你给兄弟们一个理由。”鼓手点点他,一副抓到你小子就不放人的模样。
解南顿了下,笑容清浅的露出,掏出手机。
“要说理由也不是没有……”
解南走出来,演唱会门前拥挤的水泄不通。
周围有女生烦躁的喊:“这怎么走,车都打不到啊,我这排到200多号了!”
“操!我这预估等待时间两小时,这开玩笑的吧!”脸上贴着涂鸦画的女生一脸抓狂。
“别说了,我哭了,这附近的公交还不通学校。”
吵吵闹闹的声音,在交通拧成便秘大肠的道路两边并不稀奇。
解南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会,随后干笑了一声。
转身离开,忽尔看到一辆白色揽胜从前面的停车场路口开出来,落了车窗的玻璃里,露出女人漂亮的侧脸,晚风拂过额头,带起她鬓边的碎发。
她不太耐心的抓了下,唇角微抿。
“啊啊啊啊怎么回家啊!”旁边女生越来越暴躁:“我家更远好吗?没车我怎么回去啊。”
“别说了,早知道就该早点出来,活该我们没车动作还慢,说的就是我们。”
“别骂了别骂了。”那个女生也看到了那辆漂亮的豪华揽胜,更重要的是车上的女人也很漂亮,修长的天鹅颈,优美的侧脸下颔线,气质动人,怎么看都不会是站在马路边等车的女生。
“我们没豪车没帅哥接还没力气等吗,给爷等!”
解南脚步顿了顿,睫毛垂下。
半晌,清浅的苦笑在风中飘散。
车窗外路灯连成一片白色光海,波浪起伏,投在女人侧脸上,安静沉默,黑色眼底闪着几分落寞和烦躁。
陆正威偏头,好笑的看她,“在想什么?”
“这离家有多远?”
“嗯?”陆正威没明白,“40分钟车程?”
“那就是更近了……”
李桔回头,“停车。”
陆正威眼底的笑意散落,“你要走回去?”
这个时候,演唱会才结束,多的是人拦车,她根本打不到车。
“又不是没走过。”李桔无所谓道,解开安全带,“停车。”
陆正威看了她两秒,抿唇把车停到路边。
李桔知道他有自己的傲气,下车时摇了摇手机,“门票钱转给你了,还有……”
她在关车门时说:“300和4500从来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我想不想。”
说完,她下车离开。
宽阔的八车道,此时都被人群挤满,东西来的几十辆出租车都跟不上打车队伍,李桔从这些人身边走开,看也不看,只沿着有公交站牌的路一直走。
不管是回学校还是回家,她都不想坐陆正威的车。
连着走过四个公交站牌,终于看到人稀少可以上车的一站。
她抬步往那走,从站牌边转过,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银色金属站牌下,他安静的坐在长行木凳上,旁边站了几个结伴的人群,满脸笑容的讨论着今晚的激动,他那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遮罩,将热闹和喧嚣隔开。
沉静低头,垂目沉思,脸上浮着一层淡淡阴翳,不知在想什么。
李桔心口被放上一片新切的柠檬,酸涩弄鼻,她该错身走开,不过都走了四站,似乎没有她走的必要。
定了两秒,转身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凳子坐下。
察觉旁边的熟悉气息,解南转身看过来,动作迟缓的像个十几年没上油的老化机器,李桔想到了外公院子里那个生了红锈的自行车,有上百年的历史,现在完全被用来观赏,它的伤痕累累饱经沧桑,都是岁月沉淀,极具美的欣赏意味。
解南也很好看,他沉沉的眉眼像梅雨季节要下不下的灰色天空飘着的乌云,永远平静无波漆黑的仿若深渊的瞳眸里带着刀痕般的伤。
安静向人看过来时,目光像点燃后穿过红色木雕冉冉升起白雾的鹅梨帐中香,清幽梨花味令人迷惑沉醉。
他眼里闪过诧异,像是有人掐灭了那支香,她再细看,只有一片漆黑。
李桔收回目光,看向灯影变幻的马路。
李桔没想到人流量这么大的晚上还会再遇见他。
回学校的公交车先到了,旁边几个人上车,身边的人坐着没动。
李桔心里打鼓,像钢琴缓缓落下的琴键,随着周围人的上车和缓缓关闭的车门而平生起伏,旁边坐着的身影始终没有动,仿佛一个定格的画般,比她还安静沉气。
她家和时井区一个在西一个在南,回学校的车都来了三趟,她的车才来。
李桔起身上车,刷票时透过门玻璃往后看了眼,解南依旧坐着没动。
李桔收回目光往车后面走,在最末的窗口边坐下,抱臂闭上眼靠上窗户,听了场演唱会像是操场跑了一千米,她只想靠着玻璃静静地睡会,毕竟公交不直达她家,下车她还有一路段要走,应该庆幸今晚不是穿着高跟鞋。
车门快关上时,前面传来司机嫌弃的声音:“上车不快点!”
随后车猛地停了下,李桔心口噗通一声,像是有小石子投往平静湖面。睫毛颤了颤,差点就想睁开眼。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她屏息听着那道脚步声,像淌过冰冷河水一样,缓慢但坚定的朝她这边走来。
李桔几乎呼吸都停了,就像是被人拔掉了氧气罐般,她虽然闭着眼,但觉得一定被人看出来是装的了。
身边有人坐下,像雨雾落在身边,安静清透,带着薄薄的凉意,肩头落着夜晚的露水和星辉,衣服摩挲过她袖边。
李桔袖里的手指发颤,像藏着一枚葡萄在手心,攥又攥不紧。
就在此时,身边人动了动,将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李桔无所遁形,只能睁开眼,迎上解南暗潮涌动的目光。
“好累。”解南看着她,声音低哑,带着几不可查的……委屈。
李桔征愣。
她抿抿唇:“我说了不用急着还……”
“想睡觉。”他打断她,目光眷恋的看着她。
李桔不语。
因为她已经摸不清他的套路,这是想干什么。
谁料下一秒,解南偏头,侧过身子将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解南?”
解南埋头,将额头贴到了她脖颈上,温热触上她冰凉皮肤,“嘘……”
李桔忽觉几分口干,不再说话。
解南真就贴着她,浅浅睡着了。
李桔目光微偏,落在他泛着胡茬的下颔,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弧度更加分明,冷白的脸上看不见血色,只是鼻翼间缓缓落在她颈间的温度过分灼热,像一个正在烧水的小茶壶,冒着热气。
嘟嘟,嘟嘟。
瘦削疲累,他瘦了,还病了。
李桔眼里浓浓阴翳滚上来,像远处天边卷起的乌云,再也压不下来。
“解南,别睡了。”她拍了拍他的手,“你着凉了,再睡会更严重。”
解南浑浑睁眼,双眼迷离的看着她。
看着她着急的眼神,抿着的唇线里泄露着担忧心疼。
解南心口被人投下一枚小石子。
他抬头,向粉色唇线进军,寻找着那里的温度,轻轻贴上,细细舔了舔。
将不可欺的冲动,落实。
突如其来的灼热温度,烧的李桔瞪大了眼睛,吓得人往后躲了,看着眼前场景,人还有些昏昏,嘴上一触即离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蜻蜓点水的轻吻。
两人什么大胆的事都做了,但没有接过吻。
吻是下雨天两个相拥的恋人在伞下动情的交换温度,吻是两个相爱的人热脉贲张的交流时舌尖的抵死缠绵,吻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看着日落黄昏落在额间褶皱的浅浅轻啄。
绝不是狭窄的公交后座,烧昏的脑袋,迷离探索后错乱的寻暖。
像短暂落下的流星,绚烂光彩稍纵即逝。
李桔往后躲,失去倚靠的解南往后倒,她迅速伸手揽住他,解南半眯着眼看她,眼里闪着模糊不明的笑意。
冲动啊,欲念啊。
贴上了,便是他的了。
两人下车,李桔带着他去公交车路过的医院。
解南病的时候很安静,默默的走在她身边,由她牵着往前走。
是的,牵着。
李桔要下车的时候,解南坐在那,茫然的看着她。
李桔喊他:“医院到了,解南我们要下车了。”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任她怎么说也岿然不动。
李桔叹气,想着她是怎么也背不动解南的,在她靠过去摊手试着要揽起他时,解南握住了她伸过来手,一温一热贴上,他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然后安静的站起她,像小孩子般信任目光牢牢锁着她。
李桔纳罕,试探着侧身往门边走了一步,解南也乖乖跟着她走了一步。
李桔惊奇又心口发软,绵得一塌糊涂,小心拉着他下车。
解南亦步亦趋跟着他,像一个迷路的小羊羔,看着自己信任的那个领头羊般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澄澈透亮如水珠,湿漉漉的让李桔心里软成一颗棉花糖,随他怎么样了。
换季时节,前一阵子阴雨不断,医院里感冒发烧输液的人不少。
解南插上针,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输液。
晚上十一点多,门诊走廊闹哄哄,对于生病的人,好像是烧着蚂蚁的热锅,他恹恹发白的脸上露着几分烦躁。
李桔问:“很不舒服吗?”
她刚给宗雅丹打了个电话,假说陆正威把她送回了学校,宗雅丹听两人晚上去看了演唱会,再不说什么,只叮嘱她赶紧洗漱洗漱就休息吧。
李桔也没空去想宗雅丹之后从陆正威那知道了事实怎么办,只希望这晚别来打扰她。
解南点点头。
生病的他再没了平日里的坚强伪装,烦躁的瞥了眼头上的药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李桔胸口仿佛被人揉着的糖纸,情绪色彩因为他变换。
李桔起身看输液管,“流的已经很快了不能再调。”
解南刚才嫌弃滴的太慢,让护士调了流速。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头发,额前细碎的头发落在病恹恹的脸上,苍白难掩帅气,她忍不住把手放到他头顶,“闭眼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
“嗯。”
解南轻轻嗯了声,下一秒抱住了站在身前的她,双手圈着她的腰将人拉到双腿间夹住,头埋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侧脸贴上她腹前衣服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闭眼安静睡觉。
“解南?”李桔低头轻唤他。
“嗯。”
解南抬头看她,下巴贴在她小腹上,目光往上看,像个京巴小犬,一副依恋眷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