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里充斥着穆深身上的味道,不是什么香味,但比较清澈,还混着一点点沐浴露的味道,江念尔很喜欢,焦躁的心很快就被抚平,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穆深放下书,关了小台灯,和她头抵着头。
“念念,你是不是害怕?”
“也不是害怕……”江念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慎重地组织语言,“就是非常震惊,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在发生着,或许是我没见过世面,应该还有更恐怖的吧……”
她垂下眼皮,声音很低:“这些事情,让我不太开心。”
穆深指腹轻轻地在她眉眼上抚过:“不开心就不要想了。”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干吗道歉?”
“如果我没带你去这次行动,没让你看到那些画面……”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这次,或许在未来某一天,我也还是会见到。”江念尔轻轻笑着,“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自以为的世界里啊。”
“嗯。”
“穆深,你以前就见过那样的场景吗?”
穆深点了下头。
江念尔问:“很多次?”
“对。”穆深回答,“我以前救治过被虐待的猫咪。”
他脸上的那道伤口已经很淡了,江念尔伸手摸了摸。
“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穆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她:“它们很可怜,因为绝望,对人类产生恐惧。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明明手上拿着最美味的猫罐头,可是它们不敢靠近我,只能远远地躲在桌子下面,害怕地看着我。”
“后来呢?”
“后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树立了它们对我的信任。当它们第一次靠过来吃我给的东西的时候,好几只都哭了。”
江念尔喟叹。
那大概是劫后余生的眼泪吧。
她抱着穆深的胳膊,继续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把愿意跟着我走的其中一只抱回了诊所。”
“啊——”江念尔想起来了,“就是那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加菲弟弟。”
“是的。现在我看到它,偶尔还会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
说这些的时候,穆深语气很平静,好像那些惨痛的画面已经被他封锁起来,不再成为伤口似的。
江念尔拥抱他,一只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说:“不怕不怕哦。”
穆深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也别怕。”
“嗯,我知道,我很擅长自我调节的。”江念尔把头贴到他胸口,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这个世界上总有令人痛苦还无法改变的事情,但也有让人快乐和温暖的事。或许就是在痛苦的衬托下,温暖才显得弥足珍贵。”
她吸了吸鼻子,脑袋像小动物那样撒娇似的蹭了蹭:“我觉得社会像个老爷爷,我被他教育了一顿,他敲着黑板跟我说‘你要好好珍惜那些能让你快乐的人和事’。那么我就回答他‘好的,我一定会尽全力抱住那个我爱的人’。”
穆深本来以为她又要讲睡前故事,可是听到最后,忍不住眼里带笑,提醒她:“你现在抱着我。”
“对,就是你。”江念尔仰起脸,眸光明亮,犹如盛夏的星星,她缓慢但认真地说,“我好喜欢你,穆深。”
穆深怔了一瞬。
江念尔是个在很多事情上会主动的姑娘,却鲜于表达自己细腻的情绪,像这样郑重地告白,好像还是第一次……
穆深笑意渐深,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低低道:“月色很好,夫人晚安。”
第十六章 尾 声 我在想他
关于虐猫事件的日记,是江念尔等平静下来以后,才去写的。抛却了那些浮夸的辞藻,她字字虔诚,写了一条长微博。
在最后,打上这段时间内无数次提到的“可以不爱,但不要伤害”时,她感觉松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坦然、平和。
不用在乎涨粉还是掉粉,不再害怕说错话被手撕,而是实实在在地做自己,江念尔觉得这样发微博太舒服了。
她看着自己那个万年没变过的主页资料,忽然动了动手,把昵称改成了“想穆深的念念”。
除此以外,家里的两只幼猫可以去新家生活了。
剩下的两只从小就跟父母学会了身为猫的精髓,每天吃饱就瘫在地上晒太阳,老成得不像幼猫。
江念尔深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当她转头看到三三和阿大以同样的姿势趴在一边,不由得感叹:遗传真强大。
穆深最近除了上课,还忙着准备救援行动的报告会,经常在诊所和海大来回往返。
就在他最忙碌的这段时间,“深深”发情了。
它变得不再安分,时不时就想往外面跑,一旦被拴住,就会用一种“外面阳光这么好可老子狗生无望”的眼神凝视街道。
江念尔甚至脑补出了它沉重叹气的声音。
终于有一天,穆深在诊所办公室的时候,江念尔跑去找他,表情严肃地说:“我的‘深深’,好像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穆深诧异地抬起头,为难了半天,最后诚恳地说:“我没有。”
“没说你!”江念尔指了指外面,“我说的是那个‘深深’。”
“哦。”穆深放下笔,“应该是发情了。”
“狗狗不应该是在春天发情吗?”
“‘深深’本身是品种狗,发情时间不是固定的,它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
“那怎么办?”江念尔担忧地皱了下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应不应该带它出去一下?”
穆深差点儿被她的用词呛到:“让它忍一忍,等结束了我给它做绝育。”
“那好吧。”江念尔顺从地出去了。
“等一下。”穆深把她叫住,“还有件事,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你说吧。”江念尔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梁月月去找动物救助站的人帮她填写暑期实践证明,结果没开下来。”
江念尔好奇:“为什么?”
“据说是高副队不同意。”穆深平静地看着她,“在狗贩子给你发短信的那个晚上,梁月月去楼下的酸辣粉店买过东西。当时是曲鹏帮她排的队,她独自在外面等着。”
江念尔恍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海大每年都要评定奖学金,实践证明可以加很多分,梁月月本人大概以为能逃过一劫,但没想到全都被高副队看在眼中。
江念尔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你看,有些坏人不需要我出手,也依然会有人惩治。”
生活回归正轨,江念尔继续分享自己的搭配,市场风向总在轮流转,她的关注人数开始增加,人气也正在回温。
不过最近开始,她也时不时会发布一点跟小动物有关的东西。
家里的第三只小猫很快就确定了去向,江念尔做主,把它送给了穆霆和陈洁。
她还给这只猫取了一个名字,叫“深two”。
穆霆最初并不愿意搭理这只小猫,对“深two”这个名字也深感嫌弃,但偏偏小猫对他很感兴趣,拖着四条不怎么长的腿愉快地跑到他身旁,小爪子扒了扒他的衣服,然后表演了一个翻肚皮。
穆霆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深two”非常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出五分钟,穆霆就投降了,抱着“深two”站在窗口,语气深沉地说:“看,爷爷帮你打下的江山。”
陈洁翻了个白眼骂他:“神经病。”
江念尔偷笑,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并得出一个结论:有什么是一只小猫咪解决不了的,那就再来一只。
这一趟穆深因为加班没有来,陈洁便拉着江念尔去聊天,先是聊了些女人之间的话题,无论什么年龄都感兴趣的衣服和护肤,然后才问起了这次行动。
江念尔一五一十地跟陈洁说了个明白,唯独淡化了穆深打架这件事。饶是这样,陈洁还是受到了惊吓,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不停地揉着她的胳膊问:“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穆深那家伙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带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不行,我要骂他!”
陈洁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不顾江念尔阻止,立刻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穆深,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穆深那边刚刚下课,从迷茫到无奈,最后只能说:“妈,你放心吧,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肯定比你更疼她。”
江念尔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我真的应该感谢你。”陈洁挂了电话,重新坐回江念尔面前,慈爱地看着她,“穆深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人情味,本来我和他爸想着,学医以后总会好一点吧?但是没想到他太有自己的想法了,转系也是最后才通知我们。”
江念尔静静聆听着。
“不过,自从认识你之后,这个孩子就变了,虽然他不太表现出来,但作为母亲,我能感受到,他好像敞开了心扉,开始留意和关怀身边的人。”
江念尔垂下眸,说:“伯母,其实我想说,穆深原本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把“仙女”的那段过往说了出来,以及穆深当时改专业的原因。
陈洁越听越惊讶,安静了好一会儿,消化这件事。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穆深独自承受这些,他一如既往的独立、坚强,把所有困难咬碎,咽回自己肚子里。
他在做出转专业的选择时,是不是背着别人都看不见的枷锁呢?
现在,他是否仍然会在睡不着的深夜里想起那个因他而结束的小生命?
陈洁深呼吸几次,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眼眶却还是湿润了。
她抓着江念尔的手,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真的,谢谢你。”
这天晚上,穆深有个应酬,要晚一点儿才能回来。
江念尔提前睡了。
正做梦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个拥抱,带着铺天盖地的淡淡酒味。她微微掀了下眼皮,看到是穆深,便又放心地闭了起来,迷糊地“哼”一声就当打招呼了。
穆深有些无奈,扳过她的肩膀吻了吻她。
“我看到你改的微博名了。”穆深声音很低,压着胸腔共鸣,“‘想穆深的念念’……我好高兴啊。”
江念尔揉了揉眼睛,慢慢醒过来:“高兴什么?”
“我终于成为江念尔中的那个‘尔’了。”穆深埋着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
“瞧你这点出息。”江念尔笑了一会儿,开始给他汇报今天的情况,“我把‘深two’送去你家了,伯父特别喜欢,比对你这个亲儿子还要亲。”
“他喜欢就好。”
“对了,我得向你道个歉,我擅自把你转系的原因告诉了伯母。”
穆深拍拍她的头:“这有什么。”
“还有哦……”江念尔小心地舔了下嘴唇,“我邀请伯父伯母来参加你的报告会了。”
穆深愣了一下,问:“那他们怎么说?”
“伯母说她很乐意来,但是伯父好像不太愿意。”江念尔耷拉下嘴角。
“没事的,我以前也向他们发过邀请,但最终都没有来,你不用放在心上,即便不来也不是你的问题。”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到了报告会当天,环顾了一下会场四周,江念尔明显看到了穆深眼底的失落。
她上前去捏了捏穆深的手,穆深低头看她,回以一个宽慰的笑。
这次报告会来的人很多,除了相关专业人士,还有一些对高等学子虐猫案感兴趣的社会人士,会场里爆满。
江念尔又见到了仇俊杰和高副队等人,和他们坐在一起听穆深的报告。
穆深在说到感谢救援队的时候,提及队伍里的队长与副队的恋情,让江念尔震惊了一把,诧异地扭头看向一旁。
仇俊杰和高副队有点羞赧地向她亮出手上的戒指。
“行动一结束,我们就订婚了。”
江念尔:“你俩藏得太深了吧,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仇俊杰立刻向高副队抱怨:“你看,你偏要低调,到最后大家都以为我单身。”
高副队踢了他一脚:“现在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哦,这倒是。”仇俊杰揽着她,美滋滋道,“我太幸福了。”
旁边单身队员们纷纷被喂了一嘴狗粮。
这时候,台上的穆深忽然提到了江念尔。
他说这一次,团队用另一种更接地气的方式,记录下每一天的救援生活,然后大荧幕上就出现了江念尔的微博日记。
这不是江念尔第一次被他搬进PPT了,但只有这一次,她脸红了。
她微博里发过自己素颜扮鬼脸的自拍,也被穆深全部截了进去,此刻呈现在那么大的屏幕上,会场里有人忍俊不禁。
江念尔懊恼地想,我堂堂一个网红,怎么就没好好拍张照呢?
穆深的嘴角也勾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说:“谢谢穆太太对我工作的包容与支持。”
江念尔心道:不客气,不客气。
高副队拍了她一下,挤挤眼:“你们也要领证啦?”
“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