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着点头,“皇儿有心了。”
三皇子眼中精光乍现,又敛下锋芒,恭敬拱手道:“父皇,儿臣为父皇准备了一份大礼,父皇见了定会欣悦。”
“哦?”皇帝撑起身子,起了几分兴致。三儿一直以来便会讨他欢心,以他为重,也次次不叫他失望,这次听皇儿这样说,皇帝心里倒真升起几分好奇。
三皇子轻拍了拍掌,遂有宫人将一蒙着红布的物样抬了过来。
“父皇请看。”
三皇子满意地笑道,将红布掀开,露出其样式。
这是一个足有一米多高的瓶子。
瓶子看上去并不耀眼,白底青色的字。但仔细看,却不禁让人惊叹。青花瓷瓶上密密麻麻写着字,粗略看去各是形态各异的“寿”字。
“此瓶瓶口和瓶底的一圈都各写着六十六个寿字,瓶身共六十行,百排寿字,总共约一万个“寿”字,每一个‘寿’字都不一样,有圆形、三角形,还有的绘制成了蟠桃的形状,有的‘寿’字上半部分是小山的形状,寓意为寿比南山,也有的‘寿’字线条蜿蜒复杂,寓意为生命连绵不断。”
三皇子听着周遭的惊叹声侃侃而谈,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便是青花万寿纹尊。这么多的寿字,亦代表着儿臣对父皇长寿的真挚祝福。”
群臣窃窃私语声渐大,皇帝欣然看着这刻满“寿”字的青花瓷瓶,神色和悦,“此物巧夺天工,精巧独特,弈儿的心意父皇心领了。赏。”
三皇子连弈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谢恩。只是心里些许不解及不甘。
就这么轻巧地一笔带过了?
他想象中的父皇龙颜大悦和对他的极力赞赏都没有发生。连弈垂着眸,掩下情绪。
紧接着大皇子起身拱手恭贺。大皇子年纪最大,一向是谦逊稳重,今年的寿礼亦是中规中矩。
自大皇子回位后,其他各皇子便也逐一送上寿礼,各式各样的礼物皆有,又都是千篇一律的祝词,阮白收回视线,余光处瞥及一人起身,顿时怔了。
“皇子们的礼物各式各样,言靳此番寿礼难免贻笑大方,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皇帝笑着摆手,“顾世子这话言过了,朕自是相信世子的心意。”
即便是孤身一人伫在帝王面前,顾言靳仍身形笔直眉眼冷淡地奉礼。
阮白仔细回想,记忆中偶然几次见着顾世子他便一直都是这番模样,也从没有人说见过顾世子笑过。
便连许多爱慕世子的女儿家还未上前只被他冷淡地扫了一眼便只好悻悻离开。
不好相处。
这是阮白涌上的对他的印象。
上回在将军府时应当是顾世子收敛了些许脾性。虽是沾了爹爹的光,阮白依然记下顾言靳的性子,她不想让顾言靳因为她而对爹爹有什么隔阂,更不论他可算的上是雪中送炭。
顾言靳轻睨一旁伫着的双易,双易立刻心领神会地唤了几名宫人低着头上前将手里的画卷打开来。
那是一幅偌大的风景山水画,每座山每条溪流线条流畅细腻,山间的绿意,林中的生机,还有远处的人家,无一不令人向往。
“此画为言靳历时多月所作,才疏学浅,还望皇上赎罪。”
顾言靳长袍微拂,拱手行礼。言虽如此,平静冷淡的语气丝毫听不出自馁之意。
皇帝眯着眼看了画卷良久,似是出了神,殿堂瞬时没有一点声息,顾言靳姿态不变,身形挺拔,也不出声,只静静地立在原地。
身边的德公公轻声提醒,皇帝回过神来,笑容舒缓了几分,添上几丝真切,在座的人也便明白了,皇帝很喜欢这幅画。
“若连顾世子这等画艺都仅是疏浅,更遑论他人?朕对此画甚是喜爱,世子可有什么想要的?”
闻言的其他皇子皆神色各异,方才皇帝对所有人的敬奉也不过是一字简单的“赏”,到了顾世子这儿竟问他想要什么。
但也只是心底忿忿罢了,他们皆知顾世子之父是当年护驾而亡,其母伤心欲绝相继而去后,皇帝便一直对顾世子不同,且顾言靳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是皇室继承人选之一,倒不足以他们忌惮。
唯三皇子尤为切齿,狠狠地盯着伫立的人影,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每一年都是这样,不论他再多用心,父皇也只是夸他几句,赏赐依然是那些钱财,丝毫不问他想要什么。
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他堂堂一名皇子难道还会缺这些钱财不成?!
皇帝看了顾言靳一会儿,以为他仍同历年一样道是并无所求,正欲摆手让他留着慢慢想,便听他声音清冷缓缓道。
“皇上,言靳确有一事相求。”
“哦?”
闻言皇帝直起身,饶有兴致,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你且说来听听,朕能满足的,定会依你。”
“言靳已有心仪之人,恳请皇上为臣赐婚。”
“不知是哪家姑娘,能让世子如此挂心,竟愿为她让朕赐婚?”皇帝含着笑,轻叩了下桌,一片寂静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听在有心人耳中却是别有用意,些许交谈声此起彼伏。
顾言靳对此充耳不闻,垂眸拱手淡淡道。
“回皇上,言靳心仪之人,是阮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世子表白心意是真的qwq反正总会是真的!(//w//)
引用了一些资料——[康熙六十大寿时大臣所贡之礼——百寿纹瓶、万寿纹尊]
第5章 卿家来帖
殿中一片哗然,不少人在底下窃窃私语,朝阮正擎处投来探寻的视线。
皇帝眼神深邃看着他,顾言靳低头弓着腰,纹丝不动。
随后爽朗的笑声在安静的殿中响起。皇帝面上笑着,语气似是打趣,“哦?朕倒是未曾听闻过此事。”
语顿,话锋一转,看向阮正擎。
“然朕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是也不可随意草率决定,不知阮爱卿如何看?”
“此事由皇上定夺,君王之令大于天,臣定当遵旨。”阮正擎上前恭敬屈腰。
皇帝看着他,眼眸深不可测,亦不言语。其中微妙有些人看出来了,噤口不言,而其他仍一头雾水的官员虽不明白,但受氛围所感亦不敢出声。
偌大的宫殿沉寂下来,顾言靳突然出声。
“恳请皇上允准,言靳自小父母早逝,也不愿同旁人亲近,如今幸遇佳人,只觉今生非她不可,只想将最好的都给她,过于心急而冒犯圣上,还望皇上谅解。”
顾言靳之父早年同当时未登基的皇帝一同前往边疆磨炼,后待皇帝根基不稳时为救驾而亡,其母闻此噩耗亦不久随之而去,留下他一人。也因此,皇帝对他很是宠信。
见他说非此女不可,皇帝眼神微动,心里头的疑虑散了几分。又念起顾父的情谊及他这些年的不易,眉眼舒和些许,扶额摆了摆手。
“罢,既是如此,朕便随了你们的意罢。”
“不过世子,这门婚事是你亲自所要,可不能往后又出来哪个其他心仪女子辜负了阮家姑娘。”
皇帝笑眯眯地,看起来像是为促成一桩姻缘而欣悦。阮正擎谢恩时沉下了神色。
然皇帝虽是疑心不多,却也将顾言靳这孩子的后路切死了呀。这往后顾言靳如何能同心仪之人结合。
思量间他朝顾言靳投去担忧自责的目光,顾言靳神色不变的冷淡,看不出情绪。
待皇帝一言落定,众人似如梦初醒般——顾世子同阮将军之女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许多姑娘家绞着丝帕暗暗咬牙,这么些年她们有的人想了各种法子接近世子却都无济于事,只得来一次又一次更令人无地自容的冷睨。
卿柒被此事的发展惊到一时不能回神,瞥向阮白,却见她眉眼淡淡垂螓不语,心下知晓恐有些蹊跷之处,不想她心扰,想着过后寻时机再细细问她。
顾言靳回座时目光触及阮白,念及阮正擎所言,握着杯盏之手轻收,收回了视线。
……
宴会歌舞升平,又自顾世子求亲之事成后渲染了气氛,好几家姑娘在自家长辈的默许下自荐献艺,只为了能得到哪一家皇子的青睐,又或是得心上人之一观,煞是热闹。
皇帝面上欣然看着这些热闹,不动声色地瞟向阮正擎,眼底波澜不惊。
眨眼间便过了近二十年,如今和平繁盛,那些战乱的岁月仿佛已经离他远去,而有些回忆虽然逐渐模糊,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忘却。
下一个是陈员外千金要表演的琴艺,丝竹之声响起,没有太过的惊艳,反倒令人觉着过于扰耳。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德公公立刻弓腰递上茶水。他睨了一眼没接。
“朕这样……真的对吗?”
德公公低头。
“皇上心如明镜,自有决策。”
皇帝没再应声,底下陈员外千金奏完一曲,他懒懒抬手。
“赏。”
看着少女藏着失望地谢恩,皇帝心底疲惫更甚。这些年他见了多少人这样的面孔,也许是老了,便更忆起过往的那些峥嵘岁月。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自当年被先皇遣去边疆,从战场归来后,便同样留下了隐患,他那时身为皇子,还不曾受到最严厉的对待,而阮正擎那时却不过是一介小兵。
思绪飘远,回神时触及阮正擎投来关切之色,他抿了口茶,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寿宴结束后,阮白便随爹爹回府,她起身看到卿柒的神色,悄声叹气。
恐是卿姐姐又要寻她谈话了。
心上却悄然浮上一丝暖意。
……
翌日清晨,正如阮白所料,卿家下了帖子来府。
阮白也知晓卿姐姐当是很着急了,否则也不会才过了一晚便这么急切。
她同正在挑选婚期的阮正擎道了声,便带着锦玉乘辇出了府。
卿府离将军府不远,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抵达门口,阮白递了帖子,门口的下人便立刻去告知卿柒,随后便见卿柒行色匆匆地赶来。
“卿姐姐。”阮白弯眼笑道。卿柒缓下神色,领她进了府。
“母亲近日总念叨着你,我便邀了你,应当不会麻烦吧?”
“卿姐姐说的哪里话,都这么多年了还讲究这些呀?”
阮白笑意盈盈地仰首看着卿柒,卿柒闻言无奈轻拧了下她的脸。
“就你嘴甜会说。”
因着卿家也是从沙场归来之家,卿府也有一片练武场,卿卫时常在此练武。而卿柒同样自小喜爱舞刀弄枪,卿卫本顺着妻子的意不教她这些,后卿柒遭人绑架被救回后,便再未阻拦过且还会同她一同习武。
她们一向闲聊时都在院内的望心亭内,途径习武场时正好遇见刚练完武休息的卿卫。
“白姐儿来了?你姨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一直念叨着你呢。”卿卫爽声笑道,看着因畏寒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白,眼神柔和。
他同阮正擎亦是战场兄友,妻子又与阮正擎之妻是手帕交,返京后一直来往密切。不光是卿母对阮白如亲生女儿般,他对阮正擎有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儿也很是艳羡。
哪像他家姑娘。
卿卫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卿柒,“柒姐儿,你娘刚还让我唤你过去。”
卿柒淡淡颔首,半个字也没说。卿卫在心底叹气,他家这姑娘若是有一半白姐儿这样软糯就好喽。
摇了摇头,他擦拭着枪矛走到一边儿去。“快些去吧,你娘怕是等不急了。”
“卿叔,父亲那儿又进了一些猴儿酿,正等着哪日同您共饮呢。”阮白乖乖巧巧地盈身,卿卫捋了把胡子笑,爱惜地看向手中的枪矛。
“好好,等过些时候我将这些枪矛擦好了就去。”
阮白乖巧应了声,便随卿柒离开了。
有卿叔陪着父亲痛饮,父亲的心虑应当能疏解些许吧。
*
从练武场到卿母的院子还有些距离,卿柒瞥着阮白垂下的头,清冷的声音似笑非笑:“没想着才几日时候,白儿也快要嫁人了。”
“卿姐姐……”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
她语气一冷,若是往常阮白一向不愿她气着,定会乖巧地托盘而出,但这回不同,能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阮白嘴角微弯,抬起头眉眼带笑看着她:“卿姐姐,没有什么要说的呀。顾世子很好,白儿心悦他。”
卿柒细细凝视着她,阮白仍是不改口,只是神色黯了几分。
这个傻丫头。
平日里乖觉,一到关键时候就拗的不行,偏生她也无可奈何。
“罢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无法像儿时那样连吃哪样糕点都要替你挑。”
“卿姐姐!”阮白揪着袖口,顿时如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似的红了脸唤道。
卿柒浅笑,看向前方母亲坐在亭中的身影,望着身边又低着头只能看到乌黑发顶的小兔子,笑容逐渐隐下。
“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不好便来寻我。”
阮白拢了拢衣袄,点点头,心底软成一片。
她还有这么多家人呀,何须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噔噔噔!新的一章喵喵喵qwq
等我八月份就稳定时间更新!么么哒小天使们!
第6章 目送出嫁
卿母喜爱各色各样的花,尽管卿府不算偌大,仍是腾了一片地建亭养花,各个季节都有令人赏心悦目的花朵盛开,而其中最令人流连忘返的,便莫过于冬日的红梅。
隔了老远卿母便瞅见她们二人,不便起身过去,只好坐着等她们过来,又见俩人有说有笑缓缓而来,只觉好气又好笑。
“我这府里呀又不大,怎得你们二人倒像是走了大半时辰似的。”
卿母嗔怪了一句,将早让身边婢女备好的两个手炉递给她们。
递给卿柒时,卿柒却轻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