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回头看他，扫了眼他手中的奖牌，轻拧着眉：“你这奖牌有什么用？”
他一下停在原地，脚似有千斤重，没法挪动半分，下意识看向旁边老爸。
老爸目光从哥哥奖牌挪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阿旺，多学学你哥。”
那一刻，他突然不敢向前。
不敢走向生他育他的父母。
多么可笑。
最可笑的是，他一直觉得错的人是他。
没能像哥哥那样优秀。
没能听爸妈的话戒掉篮球、游戏和一切除学习以外的活动。
直到哥哥在出高考成绩后，毫无预兆离家出走。
直到他揽下重担，开始模仿薄许文，忘记自己。
直到他向现实低头，无法承受从北城逃到临城。
然后，遇见了林萌。
她跟他说——
你没错。
错的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安呀～
第43章 第四十三口
咬星星/余温酒
chapter43
——
薄许妄缓慢起身，椅子擦过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薄母薄父停止说话，同时看向他。
场面瞬间安静。
他看他们一眼，低头垂眸：“我吃饱了。”
薄母扫他的碗一眼，皱眉：“吃的猫食？”
碗中的饭几乎没动。
桌上的菜还热腾腾，冒着热气。
暖黄灯光自上而下，却没半点温馨。
薄许妄把椅子放回：“我去写作业。”
原本想劝的薄母听到这话立刻住嘴，满意点头：“去吧。”
薄许妄刚转身，餐桌上传来薄母的声音。
“阿文胃口也很小。”
薄父语中含笑：“是啊，兄弟还是像的。”
两人声线温柔。
传入薄许妄耳中，却像带了刺的魔音。
*
薄许妄回到房间。
他没开灯，走到书桌前，打开小台灯。
黑暗中，发出咔的一声。
一刹那，世界明亮了瞬。
薄许妄坐下，走了会神，摸出手机看。
不知何时，林萌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妖妃，朕想了想。
-既然专宠，那不能老让你来御前。
-朕也去去你的宫殿，帮爱妃树威。
-所以，你家在哪呀？
薄许妄看完消息，忍不住轻笑了声。
而后动作比反应快，拨了她的电话。
才响一声，林萌就接了。
“旺旺！”
“嗯。”
“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呀？”
薄许妄垂下眸，思考怎么回，嘴却不受控制般张开，轻吐了句。
“想你了。”
电话那边安静半秒，响起软糯羞涩的声音：“嘿嘿，我也想你。”
很快，她又问：“心情不好吗？”
薄许妄笑了下：“没有。”
刚刚不好，但一看见你的消息，立刻好了。
林萌没再问，说起别的。
“今天跟何欣喝了奶茶，就我们去的那家，感觉没那么好喝了。”
“是吗，”薄许妄轻拧了下眉，“那换一……”
不等他说完，林萌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是因为你。”
“……”
“上次好喝是因为你在，这次你不在，奶茶现了形，”林萌嬉皮笑脸，“你是最美的小甜甜。”
薄许妄忍不住笑出声：“别闹。”
她哼了声：“我才没。”
*
安静几秒。
林萌突然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薄许妄张嘴，想说没有，顿了下，老实道：“没拿满分。”
“旺旺，”林萌严肃道，“你不能老这样。”
突然的指责，他有点懵。
林萌一口气说了很多。
“这次没拿满分，是因为你下次会拿满分。”
“如果次次满分，那满分也未免太廉价了。”
“廉价了的东西，就算你次次拿也不快乐。”
“还有，你老不开心，是想让萌萌哄你吗？”
说到最后，林萌又不正经。
她原以为，薄许妄会否认。
谁知。
下一刻，他笑道：“对，我想让萌萌哄我。”
这是薄许妄第一回 叫她萌萌。
林萌直接懵了，说不出话。
缓了好一会，羞涩得结巴：“才，才不哄你。”
难得见她这样，薄许妄忍不住笑：“为什么？”
“因为你会恃宠而骄，”林萌哼，“我不会给你机会。”
薄许妄现在心情极好：“我不会。”
林萌觉得今天的旺旺有点不对劲，仙女萌竟招架不住。
气急败坏的林萌故作高冷：“说不给就不给，萌萌言而有信。”
不等薄许妄开口，很快道：“萌萌要写作业了，不和你说了。”
薄许妄没再逗她：“好，晚安。”
“嗯，旺旺晚安。”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很快，耳边响起嘟嘟嘟声。
薄许妄这才缓慢放下手机。
*
薄许妄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哥哥房间门前。
这回，他没转身逃离。
而是抬手，敲响房门。
叩叩叩，三声。
里面没任何回应。
他笑着眨了下眼，轻声道：“哥，我进来了。”
薄许妄缓慢拧开门把，走进去。
一如之前的每次。
先走到薄许文床前，而后转身坐在床沿，最后倒在上面。
薄许妄侧头，看向书桌的方向。
如果哥还在，一定会坐在桌前，脊背挺直，坐姿转正，看着极赏心悦目。
暖黄灯光会洒在他柔软的黑发，散出一圈又一圈光晕。
他可能正翻开一本书，认真仔细看着，很快翻到下页。
薄许妄启唇，小声喊：“哥哥。”
没任何回应。
房间很安静。
他顿时失神。
哥不在。
也没翻书声。
薄许妄躺在那，一动不动，似沉睡了。
*
良久，薄许妄眨了下眼，缓慢坐起身，看向对面书架。
上面摆满书和奖杯，旁边的墙贴满奖状，密密麻麻的。
暖黄灯光倾泻而下，意外的惊心动魄，没人会不喜欢。
包括他。
他一直为哥哥骄傲。
薄许妄低头笑了下，很快长叹了声：“哥，我也累了。”
安静了会。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门。
临近末伏，天气很燥热，只有傍晚好一点。
房间常年紧闭，里面闷着一股味，窗一开，新鲜空气混着盛夏傍晚的风吹进来，顿时好了些。
薄许妄靠在窗边，看着书桌方向，看了会，突然开口：“哥，要常开窗透气，不然会生病的。”
声音低沉带笑，像故作深沉的少年。
“你别总埋头看书，偶尔也要干点其他的。”
薄许妄从兜里摸出一颗糖，边撕包装边道：“知道你不想动，权当陪我行吗。”
他吃了糖，把糖纸揣进兜。
然后，转身关窗，留下透气的小缝。
房间里依然沉闷，好在染了点夏风。
好像不再空荡荡。
薄许妄放软声音：“你最宠我，肯定会答应吧。”
薄许妄往外走，偏着脑袋想：“干嘛比较好呢。”
走到门外，转身关门，桃花眸一弯：“果然还是打篮球最好。”
眸底满是星芒。
那是释然的光。
*
返校前，薄许妄去医院看外公。
他坐在病床前削苹果，外公戴着老花眼镜，费劲地玩智能机：“人老啦，不中啦。”
薄许妄抬眸看他一眼：“那就服老。”
外公哽了下，拉下老花眼镜瞅着他，孩子气道：“我偏要玩。”
说完，拉上老花眼镜，继续费劲戳。
薄许妄勾起唇，没说话，削好苹果，递给他，埋头收拾果皮。
外公突然问：“这段时间好吗？”
薄许妄顿了下，点头：“挺好。”
外公不信，停下吃苹果，长叹：“别跟你哥比。”
薄许妄垂着眼，没说话。
外公偏头看他的小外孙。
脸还带着稚气，五官漂亮，轮廓柔和，一看就是没长大的少年。
但，面上没半点笑，眼底空荡，好像被生活折磨透顶的中年人。
他面露疼惜：“你要记得，你也很好，是跟你哥完全不同的好。”
薄许妄将果皮丢进垃圾桶：“我从没跟哥哥比，以前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顿了下：“是所有人，把我跟哥放在一起估量。”
外公一愣，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
外公突然问：“你后悔吗？”
薄许妄很快摇头：“没有。”
*
哥哥毫无预兆离家出走时，家里直接天翻地覆。
薄许妄听到消息时一脸懵，哥哥跟他无话不谈，从没听说过。
薄母被刺|激得病倒在床，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院。
即便几年后，精神的创伤依然不可忽视。
薄许妄完全理解。
母亲一直将哥哥作为最完美继承人培养，从衣食住行到学习，从不假手于人。
向来乖巧听话的哥哥突然叛逆，因为太聪明，直接人间蒸发，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是否安全。
任谁都会急得一塌糊涂，更何况是母亲。
薄母病倒，公司无人打理，薄父只能顶着压力上阵，开完会还要回医院安慰妻子。
他也是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由于过于悲痛和劳累，一次会议中，直接晕倒在地，磕破脑门，轻微脑震荡，也住进医院。
薄许妄刚从薄母病房出来，转身便是薄父病房。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家里只剩他了。
然后，他思考很久，走进薄母病房，故作坚强笑道：“妈妈，我想留级。”
“我想和哥哥一样优秀。”
*
薄许妄回神，笑着摇头：“我从没后悔。”
外公看着他，缓慢低头，表情晦涩一叹。
仔细回想，好像薄许妄确实从没对任何人不满。
即使所有人都在夸薄许文，说他不如哥哥优秀，他或许失落，但更多是骄傲——
开玩笑，也不看看是谁哥。
他没怨天尤人，也没自暴自弃，只是崇拜哥哥的同时竭尽全力向前跑，同时拉父母一把。
薄奕已经记不清，原本阳光开朗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孤僻寡言。
不再笑，不再说话，慢慢将自己置身世外，冷漠看着这世界。
只记得那晚，他洗了澡，正准备上|床睡觉，薄许妄打来电话。
声音淡漠得像在说，啊，今天天气不太好。
“外公，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东西，每天都这样。”
“我跟爸妈说了，他们觉得这是小事。”
“但我觉得有点累，您能带我回临城吗？”
手机闹钟突然响起，薄许妄摸出关掉：“外公，我得回去了。”
薄奕很想说点什么，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薄许妄冲他一笑：“我会常来看您的。”
闻言，外公突然笑了：“外公等着你。”
看，这是他的小外孙。
即便世界让他遍体鳞伤，他依然选择笑看人间。
多么温柔。
多么好。
*
薄许妄离开后，薄奕靠在病床，安静啃完苹果，只剩几粒籽。
一动不动坐在那，浑浊的眼盯着雪白的墙，不知想了些什么。
单人病房很宽敞，寂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薄奕缓慢动了动身体，僵硬得像生了锈，嘀咕：“老啦，不中啦。”
而后，戴上老花眼镜，捞起智能机，紧跟年轻人刷起朋友圈。
眯着眼，缩着脖颈，身体后仰，手机往前伸，满脸写着不理解。
直到看见小林家的朋友圈。
小姑娘举着一只超大龙虾，冲着镜头笑，杏眸弯弯，唇边挂着小梨涡。
他眉目舒展开，轻笑了下。
薄奕反复看着这张照片，忽然晃神。
他想起每周周日下午，下完棋回家，路过凉亭时看见的画面。
起初是，少年面无表情坐在那，一声不吭，似被绑来的，少女侧身弯腰，眉眼弯弯对他说笑。
后来是，少年侧身垂眸看着少女，依然不说话，但偶尔点头，少女直起了腰，乐得手舞足蹈。
最后是，少年唇角勾着弧度，眼里含着明朗的笑意，时不时附和几句，少女偶尔闹点小脾气。
那是少年的蜕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