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界面弹出。
第一志愿那,明晃晃显示着——
清大金融。
薄许妄抿着唇角,看着电脑屏幕,下颚紧绷到极点,侧脸线条僵硬又刻板。
似已经怒不可遏。
他紧拧眉,眼神冰冷,下一刻,却忽然勾起唇角,毫无温度,完全不似笑。
薄许妄闭了下眼,深吸口气,握着鼠标的手微颤。
平复好一会,勉强冷静了点。
他以最快速度关电脑,捞起手机,上网约了去北城一中的车,起身,出门,迅速下楼。
快到客厅时,想到外公,薄许妄脚步一顿,竭力压下心底的怒,故作平静。
而后,一如平时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薄奕回头:“检查好了吗?”
薄许妄点头,轻嗯了声:“没任何问题。”
薄奕笑了下:“那就好。”
薄许妄抿着唇,没再说。
*
安静了会。
手机震动了下。
薄许妄漫不经心往外走:“我去趟超市。”
“去干嘛?”
薄许妄想了想,不得已拿林萌作挡箭牌:“给她……买点东西。”
薄奕轻哦了声,意外没调侃,笑着摆手:“去吧,老头全都懂。”
他没多做停留,故作淡定出门后,快速上了刚到的网约车,连催司机开快点。
薄许妄偏头看窗外一眼,始终没法平静。
他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图片。
是昨天在网站填报完后,林萌要了截图,用心拼接在一起,发给他留作纪念。
她说,旺旺,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步。
薄许妄闭眼,深吸口气。
许是运气好,没遇见堵车,司机开得快,很快到北城一中。
薄许妄下车,往教务处走。
他进去时,里面有个学生正在修改志愿。
薄许妄停下脚步,喘了口气,站一旁等。
很快,那个学生修改完,拿着刚打印出的志愿单,往外走。
薄许妄立刻上前,微弯腰,边心底默念,边慢慢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
摁回车键时,手指莫名一颤,手心渗出一层细汗,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他屏息半秒,屏幕上弹出登陆成功四字。
薄许妄吐了口气,照着手机上的图飞快修改志愿。
原封不动改回来,又仔细检查好几遍,才心有余悸点确定。
老师看了眼屏幕,握住鼠标:“这回确定好了吗?”
说着,准备帮他打印志愿单。
薄许妄点头,想了下,认真问:“老师,志愿单打印出来,我签了名,是不是就不能再做修改?”
闻言,老师立刻停下手上动作,看向他,很耐心:“不能,所以你要确定好哦。”
听到肯定答案,薄许妄喉结滚了滚,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胸腔,点头道谢:“我确定好了,麻烦老师。”
拿上还带着热度的志愿单,签了名,交给班主任。
薄许妄离开办公室,慢吞吞下楼,突然顿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
有人从身边经过,伴着清脆笑声,他才恍惚回神,往校外走。
这个时间点,高三正在补课,隐约能听见老师卖力的讲课声。
偶尔迎面走来几个回校参观的学生,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
周围绿树成荫,悠长安静石路上,一团又一团斑驳光晕,散在来不及清扫的落叶上。
薄许妄忽然停在一棵银杏树旁,脱力般后退几步,头顶是树荫成影,藏着夏日蝉鸣。
他大脑胀疼,又一片空白。
不只是愤怒,更多是,完全不敢相信的失望。
突然,兜里手机震动。
薄许妄摸出一看,薄奕的电话。
接通,放在耳边。
薄奕没他出门时的淡定,语中藏不住的着急。
“喂?旺旺,什么时候回来啊?”
薄许妄低头垂眸,看着金色光斑,沉默几秒。
他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哥哥的高考志愿也被爸妈改过,是不是?”
那边立刻安静。
顿了会,薄奕长叹了声,语气尽显疲惫:“文文的志愿是他们填的。”
“……”
“文文那时很想报北大的地质学,晓琳和你爸不同意,让他报清大的金融,以后继承家业。”薄奕语调没什么起伏,“文文没强硬坚持,只是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当着他们面撕了,然后……”
说到这,薄奕转而问:“你的志愿……改过来没?”
薄许妄下意识抬头,看向被层叠树荫遮蔽的天空,不紧不慢嗯了声:“已经改过来了。”
闻言,薄奕松了口气,又问:“志愿单打印了没?只要出了单,签了名,就没法改了。”
“外公,”薄许妄突然喊他,勾起唇角,语速缓慢,“我好天真,竟然对他们抱期望。”
那边沉默一会,晦涩不明说:“因为你是好孩子。”
*
挂了电话,薄许妄靠在一旁的银杏树,走了会神。
半晌,终究没忍住给薄母打了个电话。
薄许妄没废话,单刀切入:“你改了我的志愿。”
薄母愣了半秒,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声音沉稳平静:“学金融不好吗,以后不用找工作,直接继承家业……”
薄许妄打断:“我不稀罕。”
薄母声音沉下来,威严得不容拒绝:“未来的路,我和你爸已经帮你铺好。你仔细想想,从清大毕业后,直接到公司,成为小薄总。旺旺,你要知道,你的不稀罕是别人的十年甚至二十年。”
他的反抗在她眼中,像小孩过家家,好笑但烦躁。
薄许妄面无表情,眼底没半点涟漪。
整个人宛如一潭死水。
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沉默了会,淡淡道:“我改回去了。”
电话那边呼吸一顿。
片刻后,响起尖锐盛怒的命令:“马上给我改回来!”
顿了顿:“是我太仁慈,应该把密码也改了!”
闻言,薄许妄愣了下,似没想到刚刚还不是底线。
他忽然有些庆幸,舔着唇笑了声,语气却很悲哀:“我看错你们了。”
薄许妄突然的指责,让薄母皱眉,莫名其妙也更怒火中烧:“什么?”
薄许妄没立刻回答。
脑中闪过他曾经作为局外人看见的,他们对哥哥的各种无微不至。
薄许妄轻吐了口气,似终于彻底卸下重担,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
语调带着好笑和轻嘲,好像在意,又好像不屑一顾。
“你们爱的只是哥哥的成绩。”
说完,挂断电话。
薄许妄靠在银杏树,看着通讯录中的号码,认真想了想。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到有什么回忆能让他推翻想法。
抬手,指尖缓慢敲打键盘,把备注妈妈改成薄晓琳。
无形中,悄无声息地——
把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切断。
她不再是妈妈,只是生他育他的女人。
仅此而已。
*
薄许妄从不觉得,偏心有错,偏心就是不爱。
甜粽和咸粽,总有人偏爱其中一款,
正好,他是甜粽,爸妈是咸口而已。
爸妈不是不爱他,只不过比起从小体弱多病成绩优异的哥哥,更少关注身强体健不那么优秀的他。
他不觉得这是错。
因为他也很在意哥哥,一直为哥哥骄傲。
所以他一直相信,爸妈爱哥哥,也爱他。
只是没分给哥哥的,没他想要的那么多。
但他没想到,他们连哥哥都不爱。
他们爱的只是哥哥的成绩。
只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安呀~
第51章 第五十一口
咬星星/余温酒
chapter51
——
下了飞机,拿了托运的行李,林萌顺着人流走到出站口。
她下意识抬眸,看外面一圈,一眼看见不远处的薄许妄。
林萌立刻扬起笑意,边招手,边拖着行李箱哒哒跑过去。
薄许妄很快看见她,忙对她摆了下手,大步朝她走过来。
林萌直接忽略之前跟他说过来北城和航班号的事,故作一副制造惊喜的模样。
“Surprise!怎么样,感不感动?”
只是她说话的这一秒,就这一秒,他摧枯拉朽的心脏蓦地枯木逢春,随她山高水长。
薄许妄刻不容缓停在她面前,微弯腰,伸手把她圈怀中。
脸埋在她颈窝,忍不住蹭了几蹭,鼻息温热且缭乱无序。
林萌觉得有点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手臂立刻收紧,脸埋得更亲密,几乎快与她肌肤相融。
林萌身体一僵,莫名有点别扭,抬手,指尖轻戳他肩头。
“先对个暗号,让我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家旺旺的灵魂。”
“……”
感受到颈窝处的呼吸瞬间一顿,林萌忍不住好笑:“跟你开玩笑啦,我可是高材生,怎么可能信灵异神怪。”
顿了顿:“而且建国以后精都不能成。”
“……”
萦绕在两人周身的粉红气泡瞬间破裂,耳边还有啵啵声,余音绕梁。
薄许妄原本搂着她的手改为握着肩膀,抬头,立直身体,垂眸看她。
他表情很低落,垂着眼睑,长睫覆下,唇角轻抿,看着很惹人怜爱。
林萌盯着他看了会,控制不住也没想控制欲望,抬手,捏了捏他脸。
嗯,手感真好,比想象中还好。
而后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笑嘻嘻:“这是谁家大宝贝?萌萌家的。”
“……”
薄许妄默默拿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走出机场,林萌偏头看他,小声问:“看见萌萌,有木有开心点呀?”
闻言,薄许妄侧头,对上她的视线。
桃花眸中染上细碎光点,唇角勾起,语气认真带着笑意:“很开心。”
*
两人上了出租车。
薄许妄突然出声,神情漫不经心,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不回家了,以后,都不回了。”
林萌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很快道:“那不是家。”
如果他们给的家,只是一栋豪华但冷清的别墅,代价却是彻底承包他的未来。
那么,这个家,不要也罢。
林萌下意识握紧他的手,看他的眼神极为心疼,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家,对她而言,是很美好的存在。
独属于她的家近乎完美,父母感情美满,偶尔有小矛盾但总体和睦,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因此,她潜意识觉得家代表美好,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家会带来痛苦。
薄许妄突然看她,神情语气都很认真:“等你满二十岁,我立刻求婚,好吗?”
然后,他要亲历亲为筑建一个家。
一个有她,只属于他俩,美满幸福的家。
闻言,林萌呼吸一滞,欣喜若狂瞬间从心脏深处拔地而起,迅速成参天大树。
但她想也没想就摇头:“一点都不好。”
想过她很可能会犹豫,但万万没想到,会拒绝得如此彻底。
薄许妄一怔,精神恍惚,突然想到林萌之前跟她说的那话——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玩弄人心。
想到这,他神情很低迷。
倒不是觉得被她玩弄,只是在想,怎样何时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
薄许妄唇角抿成直线,努力思考怎么办。
刚想对她保证,会永远对她好时。
听见林萌笑道:“求婚这种事,由我来;然后,你归我管。”
“……”
一句话,击碎他所有的不安,再建起坚韧堡垒。
这是林萌给薄许妄的安全感。
*
在一家北城特色餐馆吃了饭,把林萌送到酒店,陪她一会,薄许妄坐车回别墅。
做最后的道别。
他站在大门外,想到今下午,心底秒升起抗拒,平复了会,勉强压下负面情绪。
薄许妄面无表情,抬脚进门。
路过外公房间时,看见门大打开,里面亮着灯。
薄许妄迟疑了下,上前,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外公抬头,看向门的方向,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
“回来啦,陪外公坐会。”
薄许妄点头,进去,反手关上门。
他坐在薄奕对面的沙发,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不知怎么开口。
外公突然抬眸,撞上他的视线,浑浊的眼中带笑,温声道:“想做什么就做吧。”
顿了顿,好笑一声:“年纪轻轻就这么优柔寡断,以后怎么得了?”
薄许妄没什么表情,垂下眼睑,长睫忽闪了几下。
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得僵硬,看着莫名有几分像薄许文。
但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颚紧绷,显而易见的倔强。
薄许文向来温润,从不会如此。
再像,始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