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叔叔再见。”
“再见。”
颜茴也同高屿州挥手作别。
经过几次测验,高三学生的学习任务愈发紧张,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开始发奋努力。
但颜茴最近的状态却十分不好。
繁重的复习任务和对朋友的担心,让她眼睑上挂起了黑眼圈。
她没想到自己这种状态居然能惊动那个千里之外的“娃娃亲”对象打电话过来。
鉴于宋卫东和颜振国的关系,宋常霖即使不跟颜茴见面也得知了她最近心情不好。
而宋卫东又跟儿子特意嘱咐了一句:“你有空给颜茴打个电话,开导开导她,你们同龄人聊天肯定比我们说的话有用。”
上次那个长时间的电话给双方父母都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们相信宋常霖和颜茴绝对是能无话不谈的某种知音。
于是今天宋常霖给颜茴打电话了:
“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啊……那倒没有。”颜茴说着翻过手里的试卷。
两人的复习进度不一样,试卷也有很大差别,颜茴一般不找宋常霖问题,只找他问问基本的学习和做题方法。
“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颜茴觉得自己的确能跟宋常霖倾诉一下苦恼:“我……我朋友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这件事我也听爸爸说了,的确很让人气愤。”宋常霖问:“你觉得心情不好?”
“嗯。”颜茴承认道:“我、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以前我总以为所有的父母都……”
都会关心爱护自己的子女。
只有长大以后见到了更多的人和事才会明白,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是如此。
“而且我也只能在这个时间段帮她,”颜茴轻声道:“高考以后,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颜茴,你现在担心这些,恕我直言——”宋常霖过于理智的语气中有一股近乎现实的冷酷:“完全没有意义。”
“……”颜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以后的事还没有发生,而你还想帮她,需要自身强大,”宋常霖语气尽量温柔道:“你应该先做好自己的事。”
颜茴讷讷道:“我知道了。”
“不过……”挂断电话之前,宋常霖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也应该对自己的朋友多点信心,她能在那样的家庭里坚持这么久,不见得以后会全无反击之力,只等你去拯救。”
颜茴愣了愣,倒是从没想过这个方面。
的确,刘思雨在自己面前所呈现的,一直都是没事人的样子,所以在得知她的家庭情况以后,颜茴才会感到吃惊。
但仔细想想,刘思雨绝不是软弱的人。
自从放假也住校,不再回家以后,刘思雨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
颜茴能感到她的精力如今全放在高考的复习上面,心无旁骛地用长时间的学习来驱除杂念。
这让颜茴也不好意思再瞎操心,赶紧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之中。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牌子撤得飞快。
盛夏来临,高考如期而至。
下午考数学时,颜茴做到最后一题有些难住,正苦恼间,忽然看到笔上的贴纸,想起这是蒋知行求来的,给了他们这几个朋友一人一个:“都贴上啊贴上啊,今年寒假我妈妈特意带我去孔庙求的。”
“封建迷信。”余诗烨嗤之以鼻:“社会主义新青年我不信这个。”
“行行行,年级第一用不着这个你还我——”蒋知行正要拿回来,却被余诗烨闪身躲过:“你每个人都给了不给我干嘛啊?把我排除在外?”
“你不是不信吗?”
“那你们都有了我不能没有啊!不然我们还算不算是一伙?”
想到这里的颜茴不禁笑了笑,紧接着脑海中瞬间闪过解法,再次提笔往下写了起来。
考完以后走出考场,跟颜茴同在一个考点的朋友只有蒋知行,看着双方都还算淡定的神情,大家都理智地选择了不问考试情况。
“你知不知道刘思雨想去哪个城市上大学?”蒋知行问了一个比较稳妥的问题。
“离我们这里越远越好吧,可能东北、华北?西北?反正她想去北方。”
“哦……”蒋知行摩挲着下巴思索。
“你想去哪儿?”颜茴好奇地问。
“沿海,在内陆待太久了,想去沿海逛逛。”蒋知行的眼里充满了希冀。
“那里分数太高,我就不敢想了。”颜茴摇摇头:“我们这几个可能要实现现实意义上的‘各奔东西’了。”
“其实不在一个地方也没事,放假回家总是能再聚。”蒋知行的这番安慰,不知是说给颜茴,还是说给自己。
颜茴顺势点了点头。
成绩出来以后报志愿的那几天,颜茴的父母有事出差,把她放在了市里的舅舅家。
走之前谭雪梅不忘叮嘱:“报志愿的事记得让你舅舅舅妈帮你把把关。”
舅舅赶紧做出声明:“姐姐,以后你们要对报的志愿不满意可不能怪我。”
谭雪梅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如此不做人事。
颜茴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分数又是过一本线平平的那一类,最优选择自然是舅舅的母校,本省的省立大学。
“我们学校最近几年发展得好哦,尤其你报的这个城市规划,挖来了好几个有名的教授。”对母校有些深厚感情的舅舅时时刻刻不忘自我推销。
五岁的表妹也把脸凑过来,有模有样地在看。
舅妈摸着小表妹的头说:“小珺以后就也要看这个啦。”
表妹撑着桌子蹦蹦跳跳好奇地问:“看这个做什么呀?”
“选你想去的学校和专业呀。”
“哦……”表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天舅妈上班的时候顺便开车送颜茴去学校确认。
确认的时候,颜茴看到刘思雨报的是免费师范生,愣愣地问:“怎么会想到报这个?”
“这样就不用跟他要学费了。”刘思雨不想称呼那个人为“爸爸”:“虽然没再要我相亲,但我不想欠他什么。”
刘思雨的声调很平静,如她一直以来那样,沉稳而幽然。
“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颜茴提议道,想说点开心的事让扔下打起精神。
“我不去了,等会儿要去坐大巴去机场,准备趁着暑假去打工,赚点学费。”刘思雨的声调依旧平静。
“去哪里?能保证安全吗?”颜茴追问道。
“去深圳,跟以前的同学一起去找她姐姐,她姐姐在那边工作好几年了,放心。”刘思雨说着,抬头看向台阶下“以前的同学”。
颜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一个留着长发刘海的女生抱手等在那里,神情颇为不悦,抖着脚有些不耐烦。
“她在生谁的气吗?”颜茴疑惑地问。
“她不喜欢进学校,为了陪我才勉强进来的。”刘思雨小声解释道。
“哦。”
“颜茴,再见。”刘思雨转身走进夏天的炎炎烈日,阳光在白衣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颜茴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从机房出来的高屿州。
骤然相见,她却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开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了句无意义的寒暄:“你确认完了吗?”
高屿州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颜茴犹豫片刻,说“你要去北京了,是吗?”
高屿州点点头:“是。”
北京的学校颜茴也能去,只是像舅舅说的那样,她这个分数去不了好学校,硬要往那边挤的话太亏。
她不可能效仿小说和电视剧里的主角,为了一个人拿自己的分数去赌不确定的未来。
终究还是要回归现实。
不过回归现实之前,她想先勇敢一次:“高屿州——”
她贸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她想,以前她可能是有点喜欢高屿州,有好感,少年的悸动,被埋在繁重的课业之下,藏在日常的相处之中。
曾经她不确定,亦不愿多思。
但他们马上就要奔向各自的旅程,很可能以后再无机会,她忽然就想把话说出来。
这个念头过于强烈,强烈到她生怕自己憋着不说会悔恨终身。
这样,应该算是真的喜欢了吧?
“我喜欢你,”她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北京找你玩吗?”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静了下来。
高屿州看着她,沉默片刻,微微垂眸,声音低低的:“对不起,颜茴。”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去北京,太远可能不会经常回来,而且我也听说,你爸爸妈妈都被调去薄阳市,你们一家都要搬去那里……”
颜茴沉默着,无法否认。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心脏仿佛被重重一击,她勉力笑着,依旧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得体:“那……再见。”
第13章
颜茴转身下楼,快步走出学校,上了公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把她眼睛晃得生疼,鼻尖有些酸,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意。
好在舅舅舅妈都要上班不能接她,不然她回去以后可能还得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哭。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仰起脸,把泪水憋回去。
颜茴对自己高中生涯最后的印象,仅止于盛夏的蝉鸣。
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时已至深秋,颜茴将温热的奶茶捧在手里,感受着杯壁传来的丝丝暖意。
高屿州也点完了奶茶,叫住正欲走的她:“你怎么回理梁县了?”
“回来工作。”颜茴堪堪停下脚步,简短地答道:“在城建局。”
高屿州笑了笑,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好友吧,方便以后联系。”
以前颜茴跟高屿州加过Q。Q,只是那个号早已被盗,她弃置不用了。
“行啊。”颜茴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顺便开起玩笑:“以后找你要份子钱也方便。”
高屿州抬起头望着她,温和地笑道:“你要结婚了?”
颜茴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快要结婚了。
上大学以后,颜茴用了惯常的方法来忘却烦恼,一头扎进各种专业课之中,往返于宿舍食堂和图书馆,连校门都不怎么出。
舍友们想拉她出去逛逛,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这座省会城市,在她小的时候,每逢父母出差都要跟着来一次,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程度,实在没有探索的欲望。
舍友们逐渐知晓了她的脾气,也就不再强求。
直到大三某天,宿舍里的社交达人老二回来,说晚上有朋友组局玩狼人杀,无论如何也要拉上她们一起去。
宿舍里年纪最小的媛媛比颜茴还怕出门,慌忙摆手拒绝:“我社恐,别拉我去见外人。”
老二不由得疑惑:“你社恐还天天在手机上跟陌生网友连麦玩狼人杀?”
“那是在网上啊,隔着屏幕呢。”媛媛理直气壮:“你认识的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去顶上就行,不缺我一个吧?”
“缺,我真的缺。”老二抱着媛媛的手作埋头痛哭状:“我跟朋友打了包票说拉三个人过去,我也没想到问了一圈,其他人会都没空……”
媛媛被人抱着手,面露难色。
最终还是舍长出来主持大局:“去玩玩吧,你们都闷多久了,再宅下去非长霉不可……颜茴,你不是一直想试着玩玩狼人杀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茴也不好再拒绝,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好吧。”
媛媛面对老二期待的眼神,无奈点头。
见舍友们答应,老二立马满血复活,扫视一圈,拉起形象过于随意的颜茴:“走,跟我出去做个造型换身衣服。”
因为懒得理发,颜茴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际,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外加学习时才戴的眼睛,耐脏的衣服颜色,看上去的确死气沉沉,跟舍友们站在一起那是相当格格不入。
老二不由分说把颜茴拽出宿舍:“你看看你穿的,有点新时代大学女生该有的精神面貌吗?”
所谓的“做造型”其实也没多昂贵,就是在学校附近的理发店请理发师帮忙理发顺便烫染。
老二在选造型时提出了相当多的意见和建议,均被颜茴否定,自己做主让理发师剪了过肩的短发,挑染深栗色,顺便把发尾烫卷。
衣服也没再破费,直接从自己衣柜里找出一件T恤和一条卡其色工装背带裤,裤腿正好露出脚踝。
踏着一双小白鞋,颜茴自信地走出宿舍楼。
连老二都忍不住在后面感叹:“平时看她邋里邋遢的以为不会打扮,没想到不仅有独立审美审美还挺好,你们相信吗?我的建议她一个都没采纳。”
舍长点点头说:“相信啊,我看她小时候出去旅游的照片,经常穿裙子,裙子的款式也很适合她,最起码说明她或者她父母的审美不差。”
“那是为什么到了大学反而不爱打扮了呢?”老二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堪称颜茴身上的未解之谜。
众人来到学校操场角落的避风处,那边已经有几个学生围坐在一张桌布旁摆好了身份牌。
媛媛表示收到了惊吓:“就露天玩?不找个教室什么的?我还以为你们会特地找个桌游游戏室……”
“教室被社团活动都占满了,实在找不到。”老二说:“租场地太贵了,露天玩环境多好,近有绿草远有深山的,随便欣赏还不收你钱。”
“就是蚊子多。”媛媛挥了挥手赶走身旁的蚊虫:“以往你在玩上面也肯花钱,这次怎么这么拮据?”
“这个月生活费再花就没了,当然得节省。”老二道出真相。
众人来到桌布旁,大家互相简单介绍认识了下,其中一个女生主动提出当主持人,其他人坐下拿身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