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结果是,尽管她非常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过去半年就是她自己,她只是失去了记忆。
越长溪:心口痛,让我缓缓!
能够如此笃定,既是因为生活中的小细节,外人无法模仿;二是卫良的身份。
刚认识系统时,越长溪和它讨论过灵魂的问题。
灵魂像是一张白纸,过往皆是画笔,经历决定了灵魂的图案与长度,所以,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即便现在的她,和二十年以后的她,灵魂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卫良作为阎王,本职工作就是勾魂,绝不会认错人,更不会认错自己的女朋友。
越长溪:此番分析逻辑严谨、构思顺畅,实在是难以反驳……
生平第一次,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聪明。
最后,在家里翻了下医药箱,确定自己没有幻想症等精神类疾病之后,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
与此同时,另一个疑惑从脑中冒出来:卫良知不知道她失忆了?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看过她的纸条后,他要装成暗一的样子;如果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治疗啊?她还没放弃呢,他就放弃了?!
越长溪:这辣鸡男友,不分手留着过年?
……
在越长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卫良也心存疑虑。
他传来孟婆,“记忆消失,是否会对行为产生影响。”
在记忆中,越长溪对暗一极为亲密,根本不是现在,疏离又谨慎的态度。
小姑娘既然把他当成暗一,言行举止却与过去大不相同,是什么改变了她?
孟婆最近白天熬汤、晚上查古籍,还要时不时担心阎王找她的麻烦,整个鬼都瘦了一圈,她头疼地揉着眼睛,“行为出现偏差有很多因素,环境、周围的人变化,哪怕是心情不同,都会让她做出不同的选择。”
虽然不知道这种心理学问题为什么要问自己,她不过是可怜无助的小厨子啊,但阎王大人威压太强,孟婆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卫良眯起狭长的眼睛,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规律地轻敲,每敲一下,周围环境就冷一分。
半晌后他道,“你是说,本王和过去不一样了,所以夫人的态度也因此不同?”
咔嚓一声,金制扶手寸寸碎裂,上面迅速裹上一层黑雾,将椅子随后半个阎王殿都被黑色浸没,并且有逐渐加剧的趋势。
孟婆心头一颤,知道阎王动怒了,这样恐怖的威压,她在地府千年都不曾见过。
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发抖,但这个问题,孟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回答的,她含混道,“可能有关,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阎王的位置已经彻底被浓烈的黑色包围,像是翻滚的饿鬼道,孟婆低着头,手心满是冷汗,在听到一声压抑的“滚”之后,冷艳美人慌忙跑了,没注意到阎王殿中的黑雾,久久不曾散去。
……
卫良来到人间时,已经是半夜。越长溪早早睡了,大半被子被她踹到脚下,露出白嫩嫩的双腿。
阎王大人脚踏黑雾来到床前,他身上还带着地府的寒气,寒气扩散,瞬间让房间内降温。女孩在睡梦中感受到冷意,慢慢蜷缩起身子。
动作幅度不大,睡衣却掀开一截,露出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在鹅黄色睡衣的衬托下,显出惊人的清透。脖颈上跳动的青色血管,每动一下,空气中就晕出一点香气。
那是她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卫良不知是什么香味,但此时闻起来像酒,炽烈又惑人。
卫良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喝醉的人没有理性,于是他探出手浮在在女孩额头上方,只需要他轻轻一点,人类的魂魄就会被抽离出,他们就能彻底在一起。
阎王大人的眸色渐深,指尖也距离对方越来越近,可在触及的边缘,他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谁在问话,‘把她带到地府之后呢?又该做什么?’
抿了抿唇,渴望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想把她带到地府,带到无人能达的黑暗之地。溪溪喜欢花,他会亲自种上一片花田,然后田边盖上小房子。自己当然也会在她身边,他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眼前。
赠她花田锦绣、赠她华服珍馐,让她做自己的夫人。
这个答案让卫良感到满意,他几乎要动手时,又听见那个声音问他,‘那她会欢喜么?’
世人诘难皆可无视,但只要与她相关,便逃无可逃。
卫良只能停下来思考。
越长溪当然会喜欢,三日五日、一年半载都会喜欢,可永远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是不愿的。
她喜欢生活在人群之中,不喜欢沉闷,就像……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对暗一笑意盈盈,是因为喜欢对方;对他百般警惕,是因为不喜欢他。
钻牛角尖的卫良根本没意识到,越长溪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暗一是敌人的阶段,所以百般提防。
他执拗的认为,对方肯定是不喜欢现在的他,才会这样做。这一想法甚至勾起千年未出的心魔,藤蔓似的黑色痕迹自指端生出,很快就蔓延到脸上,就在心魔马上要入侵神识时,越长溪醒了。
卧室都快和冰窖一样,睡得再熟都要被冻醒。
最近项目做得不顺,进度落后,白天被导师当众狠狠批了一顿,越长溪晚上一边哭,一边画了整夜的图,刚睡下就被吵醒,心里烦的厉害。
眼罩都没摘,一把抡起闹钟扔向对方,“大晚上作什么妖,睡觉!”
闹钟砸到胸口,又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这不大不小的响动使卫良身上的心魔一滞,藤蔓缠绕神躯的速度也开始减慢。
被项目逼疯的暴躁大学生等了半天,并没等到房间内温度升高,她自顾自盖上被子,十分不满道,“说你呢,听没听见。”
白天导师骂她的话,想也没想就直接套在天降男友身上,这货最近神出鬼没,总是打扰她睡眠,越长溪不满很久了。
因为小时候时常穿不暖的缘故,小姑娘身体温度比常人低,也更容易感到冷。之前没失忆的时候,卫良都被对方当做空调,冬天制冷夏天制热,偶尔他失控、温度调节出现问题,对方就会迷迷糊糊踹他两脚,像按空调遥控器一样,提醒他变温。
今天也一样,越长溪骂完,下意识就伸出腿踹对方。卫良神志还没完全恢复,单手捏住了她的脚腕。
女孩的脚极细,一只手就能包裹住,微微的热意从皮肤渗出来,宛如漫过来的汩汩清泉,在水流的冲刷下,卫良慢慢清醒。
他似乎是叹口气,又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下,无论如何,都挑眉收起房间内蔓延的死气,把自己体温升高,和衣抱住女孩。
起床气巨巨巨大的越长溪:“你穿的什么,是不是又没换衣服?”
因为睡得很懵,所以脑子并不清醒,挑剔的本性逐渐盖过求生欲,越长溪这会儿也顾不得对方能不能轻易要自己的命。今天被导师骂一顿,她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直接将连日积攒的不满全都爆发出来,继续道,“你脱鞋没有?告诉你多少遍了,外衣不允许接触被子。”
刚刚还杀气肆意、阴狠骇人的阎王顿了顿,黑色瞳孔在夜晚闪出不一样的色彩,半晌,他凭空换了件衣服,然后窝在女孩后颈莫名勾起唇。脸上的阴寒被笑容打破,他似乎是开心极了,身体都跟着小幅度颤动。
经历一番折腾,终于清醒的越长溪:???
!!!
等等,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是不是砸人了?是不是还骂阎王了?我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让我经历这些。
我……还想活啊!
在脑中咆哮的同时,温度慢慢从身后散过来,越长溪觉得自己像是在泡温泉,身体沉浮在温暖的怀抱,舒适的环境让人愈发困倦。
她打了个哈欠,想着要死也是以后的事,不如先睡一觉。几乎是这么想的瞬间,她就睡着了。
身前的女孩呼吸均匀,睡得很香的样子,根本不需要睡眠的卫良突然也困起来,他又埋在她发间呼吸了一会,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现在不喜欢没关系,他总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就像暗一,也曾花费数年才得到她的心。
难道他还会比不上三分之一的魂魄。
搂着女孩,卫良慢慢阖上眼。
给她想要的。
无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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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夜晚过后,两人诡异地开始亲近。
越长溪是破罐破摔,随着项目的推进,导师的暴躁度呈指数增长,骂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往往白天导师一发飙,晚上她就开始‘人间不值得’‘这辣鸡人生不如早点结束’‘我为什么要穿越回来’。
秉着这样的想法,对待阎王男友的态度自然也变得随意,别说花心思防备对方,如果当天她挨骂了,越长溪甚至会想,‘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早晚会死在这个课题上,根本不想挣扎。’
成年人的崩溃,如斯恐怖,比死亡都恐怖。
面对这样的女朋友,卫良则是心情甚好。因为他能看出,越长溪的心,在慢慢向他敞开。虽然现在只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口,但无异于曙光乍现。
那本《哄女朋友的一百种方法》也派上用处,卫良把不重要的工作分给几个判官,每天尽量抽时间陪着对方,并严格按照书中所讲,时常给女朋友准备一个惊喜。
今日份惊喜,是带对方去天宫。
晚上十点,越长溪回家,她甩掉鞋,身上的包都没放下,就直奔厨房。
“饿死了,张老师非要在晚饭时间开会,他倒是能早点回家,我却一直饿到现在。”
大口吸着对方准备的面,越长溪眼神开始发飘。
面是她最喜欢的蟹黄面,软耨可口的面条上铺着满满的蟹黄,味道香甜,颜色也尤为漂亮。配上翠绿的小葱花,让人食欲大开。
她其实从没说过自己要吃这个。买来的蟹黄她不喜欢,自己剥螃蟹又太麻烦,推己及人,她自己懒得做,自然不会难为别人。
最多是在看视频时多瞄两眼,这样小的细节,卫良却能注意到。
热腾腾的蒸汽扑在脸上,香味侵入鼻息,捧着普通的一碗面,越长溪眼眶却有些热。
被爱,被珍重,被温柔地捧在掌心。
这就是男女朋友么?
其实,她一直不太明白自己和卫良是什么关系,矫情一点的说法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则是‘合租室友’‘她雇来的奇怪保姆’‘互相想干掉对方的死敌’。
偏偏这个敌人,每次都能踩着底线让她心软。
吃完一碗面,胃开始暖和,心也跟着发烫,有那么一瞬,越长溪甚至觉得自己心动了一点。
她放下碗,正想感谢一下对方,忽然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将近一米粗的青灰色蛇尾破窗而入,蓦地将她凌空卷起。蛇尾一动,她整个人倒吊着就被带入半空。
巨蛇主人将她卷到身边,张狂大笑,“哈哈哈,卫良,你媳妇儿在我这,我看你如何能不应战。我南王,必须和你痛痛快快打一架。”
话毕,叫南王的男人飞快划开鬼门关,闪身进入了自己的属地。
腰快被勒断的越长溪:收回刚才的想法,男人什么,都是垃圾啊啊啊啊!!!
卫良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类似的眼神。一个是越长溪,一个是越浮玉。
前者是大申公主;后者虽然名义上是自家闺女,血缘上仍是新帝的孩子,亦是大申公主。
两人维持着半拥抱的姿势,谁也没注意到,被众人钳制的光头男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就在学校保安拽起他的那一刻,男子突然暴起,一把扑向卫良。
男子怀里还揣着第二把刀,而这一次,刀尖狠狠扎进身体。
越长溪只感觉一个恍神,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卫良已经倒下,耳边是他急促的话,“您别担心,我没事。”
“卫总!卫良!”越长溪抱着对方不断下坠的身体,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冻住了,大脑嗡鸣不断,一片混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来,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卫……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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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怜。”
这个由她赋予他的名字,仿佛带着魔力,连疼痛都能抵消。卫良骤然抬头,“您想起来了。”
他紧紧盯着她,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仿佛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嗯,”
四周的路人第二次制伏光头男,这次很谨慎,扣住了他的双手。越长溪顾不得那么多,脸色发白,急忙检查卫良的伤口。刀刺在大腿上,不算深但也不算浅,如果刺中大动脉……
手指微微颤抖,越长溪感觉自己头要炸了,好像濒临吹爆的气球,同时又很清醒,所有想法同时在她大脑展开——救护车已经近了,伤口上的刀不能拔,要打电话联系医院,以及,他现在一定很疼,做点什么缓解他的疼痛。
被南王一打岔,卫良偏执的情绪很快被打破,他垂眸坐在门边,曲起一条腿慢悠悠道,“你说的倒也没错。”
给她想要的。
数日前自己曾这样想过,但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现在想来,大抵因为他害怕。惧怕在她心中,有太多东西比自己更重要。
他一直急迫地想要杀死对方,也是同样的理由。在内心深处,卫良始终怀疑越长溪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毕竟他和过去的三魂有很大区别,即便对方说过不在意,也答应和他一起创造新记忆。
可是,她失忆了。
越害怕发生什么,什么越会变为现实,刚才越长溪被抓走的瞬间,卫良甚至出现幻觉,以为他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
——她彻底离开自己。
即便知道这是假的,也足以让卫良惊慌失措,慌得他双手止不住颤抖,慌得甚至找不到这里的路。那一刻他意识到,没什么比失去越长溪更难以接受。
哪怕她喜欢的东西很多,他不过在其中占小小一部分,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卫良低低道。
他想起越长溪讲过的狐狸与小王子的故事,她说狐狸心甘情愿被驯服,原来驯服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