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离叹了口气,起身回到殿内,良嬷嬷随她进入殿内,钟子离心烦的阖上眼睛,说道:“不用跟了,我就在福阳宫哪都去不了,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良嬷嬷依旧不退下,钟子离只好回到寝屋将门关上。
她在梳妆台边坐下,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现在这副披头散发模样,哪里像从前那个祈康公主。
她扫了一眼台面,视线停在在了个红木盒上,她还记得这个盒子是她五哥送她的,里头装着个漂亮的手镯,她当时想到自己要去和亲,便也没打算将这么好的东西带去,所以这东西就一直留在她的宫内。
她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里头的镯子,手镯还是那么漂亮,一半是血一般的红色,另一边则是纯洁的白色。
钟子离将手镯带在手腕上,看见熟悉的东西,她的心情比刚才好上了些。
虽然她的三哥想杀她,但一想到自己还有四哥,有五哥和六弟,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便也觉得这冷冰冰的皇宫没那么陌生了。
***
将军府中,唐穆正翻看着本册子,册子上记录的是与千家军有关的事。小厮走了进来,说道:“公子,将军回来了。”
唐穆放下册子起身,傅元真便走了进来。
“阿叔。”唐穆先唤道。
傅元真脸上挂着笑,他点点头,回应道:“这段时间可还好。”
唐穆颔首:“还好,阿叔何时回来的?”
傅元真道:“今早到的,只是一早进了宫,现在才回来。”
“对了。”傅元真想起大理寺那边派人来告知自己的事,于是说道:“我听顾印说,你已经去过大理寺了,与他聊得如何?”
唐穆点头,道:“该说的都说了,只是没将他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告诉她。”
“为何不告诉他?”傅元真不太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发问。
唐穆神色有些迟疑,他不是没想过将当年端裔所为告知端新,可他又觉得端新背负家仇,若让他知道他爹是因为害人在先才被人害,那他的复仇不过是个笑话,他如今已是可怜人,所以唐穆没将实情告诉他。
他犹豫了会,说道:“端老爷纵使坏,但却是他唯一的信念,对他的惩罚已经够了,当年之事不必让他知道。”
☆、对峙篇(五)
十七年前,先皇病逝,新帝上任后,那些觊觎千家军权力但畏惧先皇的人借着此次机会重新开始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当中的有人试图通过伪造假证污蔑唐千禾与外族有来往,而此人便是当时深得新帝信任的端裔。
新帝得知此事后,尽管他清楚唐千禾是无辜的,可他仍旧放任不管。好几次文官对这件事上奏,皇帝都是一副很愤怒的模样,甚至多次派人调查唐千禾。
唐千禾本就清白,皇帝也清楚,所以他们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到,于是端裔就让人伪造了唐千禾与外族来往的书信,书信里头还写有与军情有关的重要信息,这些书信被送到皇帝的手中时,新帝勃然大怒,当即派御林军把唐千禾抓来,而到了大理寺的刑堂上,无论唐千禾如何解释,新帝都以狡辩和证据确凿判定他的罪。
唐千禾在大理寺里受尽了折磨,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唐千禾如今竟沦为了与外族有来往的阶下囚。
那段时间,傅元真虽仍然是将军,但他的日子也不好受,世人皆知傅元真与唐千禾是过命的交情,若他替唐千禾求情,想必百姓也会念及他为国出力的恩情以及唐千禾也曾守护过大律而为唐千禾求情,为了防止此事发生,端裔以河州起瘟疫为由上奏,希望皇帝能派可靠的人前去支援,皇帝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便将傅元真派了出去,傅元真抵达河州后,也想着赶紧将事情处理完成便回去,可回到京城后,传来的竟是唐家灭门的噩耗。
“我当时虽知道事有蹊跷,可皇命难违,我告诉千禾等我回来,我定会找出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可没想到此次,竟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傅元真回想起当年之事仍感到心痛,时至今日,他依旧忘不了唐千禾满脸是血满身是伤的从牢房的角落爬到门边的模样,他淤肿的双手紧紧握着牢房的铁门,疲惫的双眼里藏着对整个大律的失望,他将手伸了出去,傅元真握住他的手,他说:“不必再对我的事花费心思了,他们这样对我,定是要我死的。”
傅元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心里难免替他抱不平,他道:“朝堂上那些狗东西,我迟早叫他们死。”
唐千禾摇头,说道:“权力的纷争永远不会停止,我不过是他们权力争夺中的一个牺牲品,只是苦了我妻儿跟着我受罪。”
唐千禾将额头抵在铁门中才勉强支撑起脑袋,他干净的双眸看着傅元真,说道:“千禾一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想求你帮个忙,将我妻儿带出京城,去哪都好,让他们有个安身之所,我妻子身边有个婢女叫阿雾,会点功夫,让她跟着也能保护好他们。”唐千禾的泪水不自觉的流下,只是与满脸的血混在一起,便也看不出那是泪,他稍作停顿,又道:“不知我儿能否平安长大,若他有幸长大成人,望傅兄一定要让他知道,他爹......从未背叛过大律。”
转眼已过去了十七年,傅元真看向眼前的唐穆,似是感叹道:“当年将你娘和还是婴孩的你送出京城时,我有意将军印放在了在你出生时我送你的金锁中,就是想要等到你长大之后来京城找我,我再将当年之事告知于你,只是没想到那金锁竟成了让你被人利用的工具,兜兜转转这么久,倒是害苦了你啊。”
唐穆摇头,说道:“是我该经历的罢了,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端新为何如此了解与金锁有关的事。”
傅元真回忆着当年之事,说道:“当年,我觉得送你一块金锁并没什么特别的,便吩咐下人要在背后刻上我的姓氏,并且要有意将傅字头上那一点省去,这样不仅特别,而且好辨认。在我与人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端裔便在一旁,想来他应是那时听见了这件事。”
傅元真想起端裔的事又觉得好笑,说道:“端裔可能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用自己害千禾被世人冤枉的手段来害自己,真的可笑。”
唐穆点点头,说道:“钟毅手中有他当年害人的把柄,所以他被钟毅陷害时,他不敢伸冤。”
“端裔害唐家时,钟毅不过七岁。”唐穆眸子染上淡淡的讽刺,接着道:“说到底,他才是最恐怖的人。”
聊完当年之事,傅元真忽然想到了钟毅,于是问道:“当时你命人将端新造反一事传到钟毅的耳中时,可否想过他会如何做?”
唐穆颔首:“想过了,知道他会有意在那日让宫中守卫松懈,给端新造成无人看管的假象。”他顿了顿,皱眉道:“他本有机会赶在端新刺伤皇帝之前阻止他,只是我没想到钟毅竟故意在端新刺伤了皇上之后才派出御林军,我本以为他只是觊觎兵权,没想到他对皇位也有心思。”
傅元真与唐穆彼此默契的不再提此事,傅元真今早进宫不知有没有见到皇上,但他没说起,唐穆便也没问。
气氛安静了片刻,傅元真说道:“对了,今日在宫中听说了点与六皇子有关的事,他前段时间因为大公主的突然失踪而一直担忧,以至于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而端新造反那次他更是直接病倒,醒来后整个人变得神志不清,虽然如今皇上允你待在将军府,可六皇子那边......”
唐穆明白傅元真意思,他道:“阿叔放心,我明日便进宫见一见六皇子。”
☆、苏瑾瑜(一)
唐穆在宣府镇立了功,按理来说给他一个游击将军的封号是不为过的,但他既然回了京城,又有傅将军向皇上请求将他留在将军府,所以皇上自然是不反对的。
一大早的,魏献领着两个新来的小侍卫朝枢阳宫去,自从大公主失踪后,六皇子就越发不信任宫中的人,他最近又总是疑神疑鬼感觉有人要害他,魏献叹了口气,再一次叮嘱这两个小侍卫:“你们一定要护好殿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对殿下忠心,若有不忠,你们的脑袋就会和身体分家,懂了吗?”
两个小侍卫整齐的点点头。
魏献将他二人带到殿外让他二人先等候着,自己先进去禀报殿下。
他进入殿内,但最先见到的不是钟童,而是一个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
“唐子臻?”魏献试探的叫唤那人。
唐穆回头,一双清冷的眸子进入魏献的视线里。
“魏公公。”唐穆回应他。
魏献上前几步,问道:“你不是才回京吗?如今升了职,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怎么有空来?”
讽刺也好打趣也罢,唐穆并不理会,说道:“殿下没醒?”
按照六皇子的作息,若此时没从学堂回来,那便是还没起床。
魏献朝寝屋走去,说道:“醒了。”说着,他推开了寝屋的门,屋里,钟童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他听见了动静却并不理会,魏献已然习惯了,说道:“殿下,奴才给您寻了两个功夫不错的侍卫,今后他们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任由殿下差遣。”
气氛突然安静,半晌后,钟童才缓缓转头,说:“侍卫?”
魏献点头,说道:“就在殿外候着呢。”
“哦”钟童语气平淡的应了声,回应完,他又扭头看向窗外,眼神迷离似乎出了神。
“殿下。”魏献又唤了他声,说道:“唐子臻来了。”
“哦。”钟童又淡淡的应了声,说道:“知道了。”
钟童的神态实在奇怪,无论魏献说什么他都只会敷衍的回应。
唐穆离开枢阳宫时魏献一直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你也看见了,殿下如今的样子,与他正常交流都是困难。”
唐穆说道:“来之前,殿下的事我已听将军提起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魏献叹气摇摇头,说道:“大公主失踪后,宫里又发生了许多事,他受到的打击不小,现在整日都觉得有人要害他,无论我们与他说什么他都觉得我们在骗他。”
魏献停住脚步,说道:“好了,我就送到这了,我如今不能离开殿下太久,否则殿下会害怕。”
唐穆点头:“嗯,回吧。”
***
大律得到了挞木的帮助,傅元真便也成功将女族打回草原,此战之后,傅元真回到京中,但仍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很少有时间顾忌将军府,而唐穆虽帮傅元真管理将军府,但在外人眼里他只是个将军身边的小兵,成不了大事,不过这正合他意,他越不起眼,就越不容易惹上麻烦。
傅元真有空时会教唐穆许多与士兵和兵权有关的事,他甚至提出让唐穆去与千家军见一见毕竟军印在手,千家军定会听命于他,但唐穆的意见却是再等一等。
端新造反一事过去没多久,许多矛头都指向将军府,钟毅这个麻烦人物又时刻关注着与将军府有关的事,因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威胁到往后的发展,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别让人抓到把柄才好。
唐穆正整理着十七年前唐家的案子,赵昊月走了进来,说道:“公子,府外有人找您。”
唐穆在京城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如今有人来找他,他反而觉得是陷阱,所以赵昊月的话他并不在意,指腹仍摩擦着纸上的文字。
赵昊月见他不回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过他没有退出屋,而是接着说:“那人说是公子写信让他来京城的,他说他叫苏瑾瑜。”
唐穆修长的手指一顿,指尖停在了一个“谋”字上。
赵昊月不知等了多久唐穆才起身,他走出了屋,赵昊月便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去。
将军府外,苏瑾瑜伸着脑袋往府里看,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的男子从院中向他走来,苏瑾瑜脸上挂上疑惑,下意识的说了句:“唐穆?”
“苏兄,好久不见。”唐穆先向他问候道。
苏瑾瑜皱着眉头明显有些不解,他沉着眼眸思索着什么,好久才问:“是你写信给我的?当年你--”
“--进府中说。”
唐穆嘴角微微勾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苏瑾瑜随着唐穆进了将军府,府中并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般会有士兵巡逻和亲兵防守的严肃,除了能四处看见穿着兵装的男人,其余的,似乎和普通的府邸没什么区别。
苏瑾瑜跟随着唐穆进入屋中,下人端上煮好的茶供他二人饮用。
唐穆在圆凳上坐下,见苏瑾瑜看着四周有些局促,唐穆让下人和赵昊月退出去,又对苏瑾瑜道:“苏兄请坐。”
苏瑾瑜小心翼翼的坐下,唐穆递给他杯茶,他接过茶杯后说了句多谢,但他未饮茶,却一直在盯着唐穆,眼里的疑惑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你真是唐穆?你怎会在这?”
苏瑾瑜像是把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唐穆将茶杯放下,说道:“苏兄怎会来京城?”
嗯......爱答不理和转移话题,确实是唐穆了。
苏瑾瑜像是比他更想知道答案般自腰间取出了封信纸,说道:“我也想知道啊,这封信是一个叫唐公子的人写给我的,信上说让我务必来京城,来到后就到将军府找他。”
唐穆接过信纸展开看着上面的内容,没过多久,他将信纸折好放到腰间,说道:“苏兄既然来到京城,便多玩几日再走,这几日苏兄便待在府中吧,有任何需要尽管和我说。”
苏瑾瑜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更加疑惑,说道:“可是好多事情我没弄清楚,你能不能告诉我呀。”
唐穆颔首“嗯”了声,说道:“只要苏兄问,我会全部告诉苏兄的。”
苏瑾瑜凑近唐穆,嘴巴已经微张却突然不知从何问起。
唐穆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不着急,苏兄慢慢想便是,这几日我都在府中,苏兄想到了可随时来找我。”
☆、苏瑾瑜(二)
晚些时候,傅元真回到府中时听说了唐穆将一陌生男子带到府中一事,不过唐穆对事都有所思考,所以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在见到唐穆时,询问了句:“听说你将陌生男子带进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