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再大却也装不下人心,可唐穆终是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他看了眼满脸羡慕的苏瑾瑜,说道:“走吧。”
一路上,苏瑾瑜四处张望,待有人时,他才会规规矩矩的跟在唐穆身后,而唐穆一言不发望着前方,好在苏瑾瑜非常惯他这个样子。
快要到宫门时,苏瑾瑜看见几个穿着不似普通老百姓却也不似太监或侍卫的男人,他觉得奇怪,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啊?”
唐穆瞧了一眼,说道:“主子身边的内侍。”
“内侍?”苏瑾瑜好似不解,又问:“他们能随意出进?”
“不,只有主子吩咐了他们,或外出办事,或外出采购,他们才有权利进出。”
“怎么?”
唐穆看向眼里有着疑惑的苏瑾瑜,他垂眸想着什么,待他抬起眸子时,说道:“将军府的侍卫平时也会那样打扮?”
“为何这么说?”唐穆问。
苏瑾瑜回道:“上次给我送信的人所穿的衣服与他们类似,不过你都说是士兵了,那自然是我多想了。”
唐穆“哦”了声,却有些意味深长,好在苏瑾瑜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迎面走来个穿着华贵面容俊朗但严肃的公子,他的身后跟着个同他一样严肃的男人,苏瑾瑜一见到他们就感觉气氛不对,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
“这不是唐侍卫吗?今个怎么舍得出将军府了?”
钟毅挂上笑容,可言语间皆是讽刺和试探。
唐穆向他揖礼后,才缓慢开口:“自是来看望六殿下。”
钟毅既然知道他一直待在将军府,又怎会不知他今日的行踪,可是唐穆并没有揭穿他,只是附和着说。
钟毅脸上的笑容不减,他看着唐穆,又说道:“老将军身体可还好?听说将军受了些伤,不知在管理士兵上会不会有什么差池,记得代我问候将军,就说我很担心他。”
他说完话便从唐穆身侧走过,苏瑾瑜扯了扯唐穆的衣袖,唐穆看向他,他说:“那个人,我见过。”
唐穆疑惑的看着钟毅的背影,问:“你说三殿下?”
苏瑾瑜摇摇头,道:“不是三殿下,是他身后那个男人,我见过他,在学堂的时候。”
☆、苏瑾瑜(四)
宫中毕竟人多嘴杂隔墙有耳,说话当谨慎,唐穆制止了苏瑾瑜要说出的话,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回府。”便带着苏瑾瑜出了宫。
将军府中,赵昊月见唐穆他二人回来后便一言不发,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却见唐穆带着苏瑾瑜朝书房走去。赵昊月也是很明白唐穆的用意,他支退了下人,自己也没跟去。
“你说你在学堂见过他?”来到书房,唐穆直截了当的问道。
苏瑾瑜一愣一愣的点点头道:“对、对啊,是他没错。”
唐穆坐下,让苏瑾瑜也一同坐下,他思索着,问道:“你说的学堂,可是会为学生提供伙食的那个。”
苏瑾瑜点点头,一副激动的模样说道:“你是不知道,靳新把我安排到那里之后,我虽然只负责烧饭,但也学到了好多东西--”
“--靳新安排?”
唐穆一下子便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重点,而苏瑾瑜想起自己之前没同他说过,于是赶紧解释道:“当时你走后没多久他也打算离开,他说为了报答我救了他,便让我去学堂做事,不过他是怎么说服老先生的,有好几个姑娘想去里面做事却都没有机会。”
苏瑾瑜口中的靳新,也就是端新,想来他是端家小少爷这件事,那学堂里的老先生是知道的,否则当年端新在唐穆之前去问那老先生有关于唐家的事时,那老先生也没有理由要告诉他。
“然后呢?”唐穆问:“三皇子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怎会去学堂?”
苏瑾瑜边回忆边说道:“那个男人是去找先生的,我当时去叫先生吃饭来着,可正好看见那男人同先生聊着什么。”他挠挠头,尴尬的笑了笑:“不过,我没敢多听,怕耳朵生疮,所以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哦对了。”苏瑾瑜一拍大腿,说道:“那个男人同先生说完话后没有马上离开,我当时在倒污水,看见他转身进了院子同另一个人说话,我当时寻思是不是哪个他认识的学生,于是便跟着去瞧了眼,虽然人是没看见,但是我听见那个男人喊了声三公子,可我记得学堂里没有能称为公子的人啊。”
唐穆听着,偶尔分神思考,不多时,问道:“这是多久前的事?”
“多久前,我想想......”苏瑾瑜杵着下巴:“几个月前吧,三个月?我不记得了。”
三个月前,唐穆还在宣府镇,而端新密谋造反。钟毅去月之小镇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调查端家的小少爷,要么,是调查当年被唐家买下的那个女人,但是钟毅一开始便知道端新的身份,所以他去调查的,便只可能是唐千禾用一锭金子买下了厨娘阿雾一事。
钟毅已经开始对这件事下手了,若是他知道了阿雾便是十年前被他折磨至死的唐穆的阿妈,那么他很快便会知道唐穆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唐穆双手抵在唇边,嘴角不经意的勾起,带着些讽刺的味道。
桌上摆着一壶茶,苏瑾瑜说话说得多了,便也口渴了,唐穆看出他的心思,将桌上的茶杯递给他,苏瑾瑜道了声些,拿起茶壶倒水时,却不小心将水壶打翻,水全洒在了他身上,他不好意思的起身,说道:“要不......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唐穆“嗯”了声,良久,他见苏瑾瑜没动,于是问:“怎么?有什么要说的?”
苏瑾瑜低下了头,面色微红,嘴里含糊不清的小声道:“我......没带衣服来。”
唐穆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又无奈又好笑的叹气,说道:“让下人拿一件我的衣服给你。”
他说完话,苏瑾瑜便跑着离开了。
苏瑾瑜刚离开没多久赵昊月便走了进来,唐穆还没问有何事,赵昊月已经开口说道:“院杨楼那边出事了。”
院杨楼乃出了名的妓/场,那儿出事与他何干。
唐穆饮了口茶水,赵昊月见他一副不想管的模样,再三犹豫后,还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有个士兵去那个地方,结果冲撞了个自称是向庸的老爷,那老爷的人将他带走后便再没见过他,但几天前却有人在院杨楼的池子中发现了那士兵的尸体,那士兵....”赵昊月欲言又止,唐穆瞥了他一眼,他又道:“他赤/裸的躺在水中,身上有好几处被虐待过的痕迹,尤其是那个地方....”
赵昊月这次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可看唐穆的表情却是没什么惊讶,仿佛他早已料到士兵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那士兵的家人呢?”
赵昊月想着,说道:“报过官了,可是官府的人找不出什么证据,之后这件事就莫名其妙的被压了下去。”
“查一下是谁管的兵。”
“查过了。”赵昊月说道:“那是唐小......端新之前训练的士兵,才被招来没多久,如今他出了事,他的兵进不了兵队,自然也就没人会去管。”
“可是......”赵昊月看了唐穆一眼,说道:“那士兵名下挂着将军府,若让将军知道了,事情就闹大了。”
唐穆叹了口气,颔首道:“知道了,我们去看看。”他指腹轻轻摩擦着杯沿,嘴唇微动,说了句:“向老爷。”
***
唐穆和赵昊月准备出门时,正巧碰见了换好衣服的苏瑾瑜。见到唐穆,他迎了上去,问道:“去哪呀?”
唐穆没回避,说:“院杨楼。”
“院杨楼?”
苏瑾瑜这一吼,吓得路过的下人赶紧低着头跑开了。
“你、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我之前在街上可是听人说过的,那个地方是......莫不是,你有那方面的需要?”
苏瑾瑜抚摸着胸口安慰着自己,说道:“我理解我理解,唐兄你平时都和男人待在一起,很难见到女人,有那方面的需要我能理解,只是......唐兄悠着点,我听说,那儿的女子......很厉害的。”
苏瑾瑜面红耳赤,赵昊月捂着嘴偷笑,而唐穆一脸阴沉,他拳头紧了紧,许久,终于说了句:“苏兄脑袋里装得东西可不少啊。”
说完,他越过苏瑾瑜大步离开。
院杨楼坐落在一出繁华街道的尽头,从外头看,这间小楼以木质搭建,屋顶上的四角朝上翘起,每间楼层都有一个对外的小阳台,倒是颇有种异域风情,里头来来往往不少男客,身边多少围着些长相美丽的姑娘。唐穆和苏瑾瑜才踏入内,便有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前来迎接。
女子一见到唐穆,手指便不安分的勾了勾他的下巴,说道:“哟,好俊俏的公子,不知公子是为哪位姑娘来的?”
“一间厢房。”唐穆打断了她的话。
赵昊月见此,赶紧取出一袋银子递给女人,说道:“找几个姑娘到楼上来,最好会弹琴。”
女人接过钱袋打开看后,嘴巴笑得合不拢。
“公子啊。”女人说话时贴近赵昊月,又道:“如果姑娘服侍不好您,我也可以,您看我--”
“--大可不必。”赵昊月赶紧打断她的话,身怕女人接下来说出的话会污染自己的耳朵。他笑了笑,露出上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说道:“我还是喜欢年轻的。”
说完,赵昊月拽起唐穆便朝楼上走去,留下那个女人在原地疑惑,她有些气的摸了摸脸,自言自语:“我老吗?”
赵昊月与唐穆并肩走着,身边多少会有几个漂亮女子走过,而赵昊月总不安分的朝姑娘们看去,他那投去眼神在唐穆看来写满了龌龊,唐穆好笑,打趣道:“你好像很熟悉。”
赵昊月尴尬的笑了笑,手不经意的挠了挠头,说道:“毕竟曾经是流寇,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唐穆“哦”了声,再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苏瑾瑜(五)
几个漂亮的女人走进了唐穆和赵昊月所在的厢房,为首的姑娘长的最漂亮,但同时穿着也最暴露,薄纱遮住她的身体,可纤细的腰肢却露在了外头,她身姿妖娆,皮肤凝脂,赵昊月看的是目不转睛,整个眼珠子都要凸出来般,若换做寻常人家的姑娘被这个男人这样盯着看,只怕他早已挨了一耳光了。
唐穆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赵昊月,可赵昊月早已失了神,根本没注意到唐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唐穆万般无奈的叹了叹气,倒是赵昊月很快就融入到这种气氛里,又是喝酒,又是被美人喂葡萄,好不惬意。
几个姑娘围着赵昊月,这画面却把一旁的唐穆衬托得格格不入。他俩分明是有事前来,可看赵昊月的模样完全就是来找乐子的,而唐穆,就像是刚和别人吵过架一般,双眉皱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也难怪没有姑娘敢在他身边坐下。
似是注意到了唐穆,一个身穿粉色纱裙的姑娘端着酒壶朝他走来。
这姑娘的纱裙从大腿根的地方开始开叉一直延到脚踝,她一走动,一双细长的美腿便露了出来,又因为裙子开叉的原因,她每走一步,内里的光景便几乎一览无余。
唐穆将头别过假装饮酒,这姑娘问也不问的便在唐穆身侧坐下,开口说道:“我给公子倒杯酒。”
她声音细腻,轻细的声音本应该如猫爪一般挠得人心头发痒,可偏偏唐穆头也不回的盯着楼下,似乎是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坐了个美人。
“哟,向老爷来啦。”
楼下,那个刚才迎接过唐穆二人的女人高呼道,唐穆的视线透过纱帘朝楼下的那个中年男人看去,果然是向庸,他身着宽松的翠绿长袍才勉强遮住了他那圆鼓的肚子,长袍上用金线绣着些花纹,虽说华贵,可却让人觉得活像一颗发肿的松树。
不多时,唐穆见向庸也上了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以防被他察觉。
“分明不喜欢女人还总来这,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细腻的嗓音再一次传入唐穆耳边,唐穆扭头看向身边人,问道:“姑娘是在说......那位老爷?”他用眼神暗示着正在上楼的向庸,女人像是被吓到般,面色微白,干巴巴的笑了笑,说道:“我胡言乱语,公子别放在心上。”
女人这般神色,明显是有所顾忌,唐穆饮了口酒,笑说:“向老爷人挺好的。”
此话一出,女人像听见了什么前所未闻的事一般,满脸疑惑不说,整个脸庞就差写上“你确定?”这三字了。
“公子何出此言?”
女人委婉开口,唐穆手杵着脑袋,一副准备慢慢道来的模样,说道:“之前我冲撞了位贵人,若非向老爷出手相救,恐怕我已不会在这。”提及此事,提及根本不存在的事,唐穆一拍桌子,故作一怔,道:“我是不是应该给向老爷道个谢,至少登门感谢一下。”
女人的神色越发不对劲,那漂亮的柳眉拧在一起,眉间写满担忧。
“公子千万别去。”
女人终是没忍住的开了口,唐穆疑惑,问:“姑娘这是何意?”
女人的眼珠不停转着,似乎是有什么困扰,或者说是有什么顾虑,半晌,她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我也不怕和公子说实话。”
“实话?”
唐穆故作反问,女人点点头,说道:“公子,那向老爷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癖好奇怪,喜欢男人,这件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她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之前有位来这的客人,因为冲撞了向老爷,被向老爷的人带进了他的屋中,据姐妹说,那个夜晚,向老爷的屋中常传出那位客人求饶的声音,以及......那种奇怪的声音。”
这一次,换做唐穆紧拧双眉,问道:“竟有此事?”
女人见唐穆当真不知此事,于是便打开了话匣子,又道:“那位客人当时如何我们也不知,只是前几天有姐妹在池水边看见了具尸体,之后又有官府的人来过,我们才知道那具尸体,便是被向老爷带到屋中的那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