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瑜表情痛苦的望着唐穆,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人已经倒了下去。
“苏瑾瑜!”
唐穆到他身边托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着:“苏瑾瑜,醒醒,别睡。”
苏瑾瑜痛苦的闷哼了声,手颤抖抓住唐穆的手臂,刚才还充满血色的脸此刻苍白无比,嘴唇也失去了常人的血色。
看见这一幕后,钟毅连忙抬手拦住了要出来看热闹的向庸,连忙制止道:“您别出去,会受到牵连。”
向庸虽是不满,却还是回了屋中。
“苏瑾瑜,醒醒。”
唐穆将苏瑾瑜背起,冷眸一眼便瞥见了站在门边的钟毅,他的视线如冰刀,钟毅难得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唐穆绕过赵昊月跑下楼,那看戏的客人和姑娘纷纷让道,见此幕,钟毅低声吩咐着自己的侍卫去追,可这侍卫才迈几步还未到楼梯边,便是一个男人抬手搭在围栏上拦住了侍卫的去路。
赵昊月已无刚才玩乐时的不正经,他沉着眸子,眼神同唐穆一样冷,那搭在围栏上的手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侍卫瞪着他,可赵昊月却丝毫不让,许久,他终于开了口,问道:“想去那?”
☆、见面(一)
苏瑾瑜趴在唐穆背上,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唐穆跑得急,粗重的呼吸声盖过了他轻微的呼吸声。
“唐穆,好疼啊。”
唐穆边跑着,边回应:“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唐穆......”苏瑾瑜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他们要害你......”
他想说出自己在屏风后听见的交谈的内容,可偏偏话没说出口,血先吐了出来。
唐穆双眉紧皱,说道:“你别说话。”
苏瑾瑜抽搐了一下,血弄脏了唐穆的衣服,可唐穆并不在意,只一股狠劲的往前跑着。
“唐穆,我......好累。”
“快了,快到了。”唐穆声音粗喘而着急。
苏瑾瑜的呼吸声越来越轻,一阵风拂过耳边,唐穆好像听见一声低语
“保护好自己......”
一只手顺着唐穆的手臂滑下,唐穆脚步一顿,心脏有一瞬间的窒息。
“苏瑾瑜。”他试探的唤了声:“别睡。”可是无论唐穆如何唤他,那趴在他背上的人再没给过他任何回应。
汗水顺着唐穆额间流下,血却顺着他衣角滴下,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出,声音微颤,说了句:“我带你回家。”
***
夜色下的后院中,一个男子独坐在亭子中。风有些大,他身上披了件黑色小袄,桌上放着暖炉。
一个修长身影走入,男子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将人送进了向庸的屋内?”
修长身影半弯着腰,回道:“是。”
男子面色不改,又问:“钟毅也在?”
修长身影点点头。
“他可有发现你。”
修长身回道:“并未,在三殿下心里,偷听者只有苏瑾瑜一个。”
男子满意的点点头,身体后仰舒了口气,而后问:“他呢?”
修长身影停顿稍作停顿,然后才道:“他目睹了三殿下的人伤了苏瑾瑜一幕,在他心里,应当是认定了一切是三殿下所为。”
这个结果男子很满意,他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盯紧钟毅的人,别让那群老鼠伤到他,他现在是我的棋子。”
***
几天后,唐穆向傅元真请命去了月之小镇,他此次去月之小镇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苏瑾瑜的尸骨带回去,这样他也算有了安身之地。
赵昊月行着马车,唐穆抱臂坐在一旁闭着眼睛小憩,赵昊月瞥了他一眼又轻咳了声,唐穆睫毛动了动微微睁眼,说道:“有事就说。”
赵昊月“哦”了声,说道:“我查过了,那天晚上守门和巡逻的士兵并没有看见苏瑾瑜出将军府,但在那晚,正好有个下人经过院子时看见两个人的身影,我问她可看清楚是谁,她说有一个长得很高,带戴着帽子看不到脸,另一个则是......”他看了眼唐穆的神色,又说:“下人说是你。”
唐穆的神情没什么变化,赵昊月这才敢继续说道:“苏公子那天晚上穿着你的衣服,或许正因为如此下人才以为是你,可他为什么穿着你的衣服?”
唐穆眉毛不经意的微微挑起,说道:“衣服是我给他的,他自己的衣服被水弄湿了。”
赵昊月若有所思,说道:“或许他们要害的原本是你,只是因为将苏公子误认成了你,所以杀错了人。”
唐穆的眸子沉了下去,眼中多了几分猜测。他没打算再说什么,赵昊月见他这般便也不再提此事。
转眼半年过去了,新年的第一天里,钟子离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事就坐在软塌上发呆。
这几天的雪有些大,福阳宫外头风伴着雪,钟子离坐在屋内听着外头的风声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人撑着伞将钟毅接进了屋,钟子离只看了他一眼,那许久没有过的头疼的毛病便又犯了。
“三哥今日来又所为何事啊?妹妹有些不舒服,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三哥说完便回去吧。”
钟子离揉着脑袋闭着眼不去看他,钟毅拉了个凳子在软塌边坐下,说道:“上次你生辰,我因为有事要处理所以没有时间来看你,今天就当给你补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您是大忙人,妹妹不敢奢求。
钟子离心里想着,但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再新鲜的小玩意在我这都不稀奇,看多了反而觉得没意思。”
钟毅淡淡一笑,钟子离那点小心思全被他收在眼底。
“说吧,你心里在想什么。”
钟毅难得会让钟子离提要求,钟子离当然不会客气,直接说道:“我要出宫。”
“不可。”
钟子离气道:“不是你说满足我的吗?”
钟毅靠着背椅看上去有些悠闲,半晌后道:“我是说过,但出宫不可。”
钟子离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气恼的说道:“你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我什么也不要,你让我闷死好了,不用给我收尸。”
屋中安静了许久,钟子离以为钟毅已经走了,她刚睁开眼,没想到背后传来钟毅的声音。
“你当真想出去?”
☆、见面(二)
废话,换做是他被关上半年,他不想出去?
钟子离腹诽,暗戳戳的白了钟毅一眼。
“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只能跟着我,不能随意离开。”
钟毅能同意自己出宫已经万幸了,钟子离也不奢求其他的,只问道:“带我去哪?”
“去白府。”
“白府?”
钟毅颔首,提及:“明日便是向琳与白家大公子的婚礼,我自然是要去的。”
向琳是向家的大小姐,也是钟子离的表姐,钟子离与她只在幼时见过几次,之后许多年间未曾再见,她比钟子离长两岁,如今已有十八,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能出去总比不能好,就算她不待见向家,向家不待见她,无所谓,就像她自己所认为的,能出宫就行,她不奢求其他的,钟子离点点头:“一言为定。”
次日,钟子离随着钟毅出了宫。按照钟毅所说,没有多少人见过祈康公主,所以她不蒙面纱也没人认得出,当然,她本就不想戴面纱,只是碍于钟毅先前说,言官们不知道她没去和亲一事,所以她才有所考虑。
钟子离穿着一件柔粉色长裙,外头披了件素白的长袄,长发也简简单单的梳成个辫子,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挂饰。
她毕竟是公主,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也都参加过,往年她的打扮非常华丽,加之她长得本就十分好看,所以只要她踏入殿内,难免会吸引别人的目光,而如今她却有意打扮得低调,尽可能的不去抢新娘的风头。
她跟在钟毅身后走进了白府大院,才入内,便是白家老爷前来迎接,钟子离没兴趣听他们聊了什么,她随意的在院内扫了一眼,却发现有好几个男子都朝她投来了目光,她收回视线,低着头没再去看他们。
白老爷与钟毅说完话后,下人便带着钟毅往里头走,钟子离随钟毅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的白老爷高兴的迎接着进来的人。
“傅将军来了,快请入内。”
傅元真笑了笑:“凑个热闹。”
白老爷笑得比他还开心,说道:“我本以为将军是没空来的,如今将军愿意来,老朽定好好招待。”
钟子离回头看去,一眼便落在傅元真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他跟在傅元真身后,既不做声也不附和,在洁白的雪地里,那人一身深色长袍,惹眼极了,加之他面容本就俊朗,很难不吸引别人的目光,有几位富家小姐从他身边经过时多看了他几眼,可他并不回应,垂着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钟子离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钟毅注意到她的异常,轻咳了声提醒,钟子离收回视线,故作无事
进到屋中,内里很大,完全容得下所有的客人,因为外头还在下着雪,所以屋内不仅布置了暖炉,还在地上铺了地龙。
钟子离进到屋内便感觉到了暖和,待她入座后,看着满桌的菜肴,更是忘记了之前的寒冷。
客人到齐后,新娘和新郎也入内,按照规矩,他们是要三拜的。
钟子离手杵脑袋望着向琳身上艳丽的婚袍,可脑中想到的却是自己去和亲的那天。
她还记得,她的婚袍比向琳的婚袍要更加艳丽些,还有,唐穆将她从和亲队伍带走那天,他身上所穿的,是一件与他清冷性格不太搭却与她的婚袍很配的红衣。
钟子离的视线不经意的朝傅元真所在的那桌看去,视线一下就落在了唐穆身上,他今天同往日一样低调,深色长袍外加一件黑色长袄,他偶尔会拿起酒杯喝几口酒,却从未抬头看一眼那对新人。
他放下酒杯对傅元真说了句话就起身走了出去,钟子离见他离开便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可才起身,钟毅的声音便传来。
“去哪?”
钟子离动作一顿,勉强微笑:“出恭,你要一起?”
钟毅不语,拿起酒杯喝了口酒,也算是默许她离开了。
雪还在下,甚至比他们刚来白府时更大了些。
钟子离撑着伞往屋外走,她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只是她所在的这个地方,远没有她所来的那里热闹。
钟子离又走了会,一个婢女从她身边经过,她拦住婢女,问道:“你可有看见一位公子,他很高,披着一件黑色长袄。”
婢女想了会,说道:“哦,有的,那位公子往那边去了。”
婢女指着右手边的方向,钟子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说了句多谢后,迈步离开。
她朝着婢女指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当真看见了唐穆,只是赵昊月也在,他二人神情严肃,赵昊月同他说着什么,他偶尔会点头以示回应。
这样的场景,钟子离在刘府时也经历过,她深知他二人这个模样,必定是赵昊月在向唐穆诉说着重要的事,所以她没有过去。
她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他,她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也挺好。
不知道赵昊月又同唐穆说了什么,唐穆听完他的话后,视线移到了钟子离身上,钟子离的视线与他相撞时,她竟有些慌张的想要去躲开他的视线。
唐穆吩咐了声,赵昊月转身离开,钟子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却又不敢看他,唐穆朝他走来,到她伞边竟对她笑了笑,说道:“好久不见。”
钟子离不敢与他对视,压低了伞,说道:“好、好久不见。”
屋子是她自己跑出来的,人也是她自己想见的,可为什么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竟然尴尬的不知如何与他搭话。
钟子离低着头看着白白的雪地,无意间看见雪落在唐穆黑色的长袄上。
她下意识的将伞移向唐穆,可却因为唐穆比她高许多,所以她只好把手高举为他撑伞。
“长、长袄湿了。”
唐穆看了眼肩上的白雪,说道:“无妨。”
他接过她手中的伞,钟子离那早已酸疼的手臂才得以放下。
钟子离正寻思着该说些什么时,唐穆先问道:“公主近日可还好?”
钟子离点点头:“还好,挺好的。”
分明是与他在一个屋子里独处过的,可如今同样是独处,钟子离却有些不自在了,眼神几次闪躲,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钟子离低着头,看见了唐穆的腰间挂着一块刻有桔梗的玉佩,她多看玉佩几眼,在十分确定后,说:“这块玉佩,不是我的那块吗?”
唐穆颔首,自腰间将玉佩取下,递给她:“我今日来,便是想将玉佩还给公主。”
他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的?
钟子离伸出手却没敢拿过玉佩,问道:“这玉佩为什么在你这?”
“大公主当时托人将信带给我时,这块玉佩便一起带来了。”
钟子离想起是自己当时将玉佩交给了钟子言,说希望她把玉佩交给唐穆,玉佩很神奇,能让唐穆找到他喜欢的女子,钟子离当时还说,若唐穆还恨她,那这块玉佩便随他处置。
钟子离接过玉佩,笑了笑,说道:“你竟然没有扔了它。”
唐穆不解,问:“为何要扔?”
钟子离连忙摇摇头,扯开话题说道:“竟然给了你,你便留着吧。”
“不必。”唐穆很干脆的拒绝,钟子离眸子里有一些不容易察觉的失落,唐穆果然是不喜欢的,她心里的想法还没道出,唐穆先开了口:“这毕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
他竟然还记得她的话,钟子离心里生了几分暖意,抬眸看向他,却是先看见他的肩上落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