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真做这些举动时,唐穆一直站在他身后,而钟子离站在唐穆身后。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唐穆,她始终是对唐穆心存愧疚的,如果唐穆的阿妈还在的话,唐穆如今是否会更开心些呢?
将唐千禾安葬完后,太阳已经落山了。几人原路折返,此时的气氛要比来时轻松了些。小易在林中来回穿梭,蹦蹦跳跳,赵昊月提醒他小心点,但偶尔会假装去追他以此来吓唬他。
傅元真一直同唐穆交代着什么,钟子离只能跟在身后认真听着,时不时注意一下唐穆的表情,更多的,她也插不上什么话。
回到家中吃过饭后,唐穆见钟子离情绪有些低落,便想着带她去外头散散步。山下的花田开了花,吃过晚饭后,有不少人提着灯去花田赏花,提灯照耀着这个花田,就像无数只萤火虫藏在花田里,那画面,别提有多美了。
得知要去花田,小易最先跑了出去,赵昊月见他总是这么跑跑跳跳,便经常提醒他小心点。
小易是村子里的孤儿,父母早逝,只留下孩子一人,村里人心疼他,便自发的提出轮流照顾。这几天轮到了唐穆家,小易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性子不认生,没来几天便和赵昊月培养起了感情,二人相处的时候像极了兄弟,由于小易极其喜欢赵昊月,所以便赖着他不走了,怎么说呢,赵昊月捡了个便宜儿子?
傅元真没同他们去花田,他说那是年轻人的地方,他年纪大了,不喜欢,所以他便去了隔壁村人的家中,找那个年纪比他稍大些的老头下棋。他总说那老头固执,下棋的时候死脑筋,两人不免为棋局争执。虽说他嘴上没少数落老头,可到了下棋的时候,他还是去了人家家里,期待与老头一较高下。
花田里,不少人提着灯前来,唐穆走在钟子离前面,他二人今天没怎么交流,除了早上唐穆询问钟子离是否要一同前往林里时说过几句话,之后的时间里,他二人都是各待各的。
钟子离看着周围的提灯,火光照亮处,她看见有一个人前来的,有和朋友家人一起来的。视线划过四周,她注意到了一对母子,女人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牵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总不安分,总想着挣脱女人的手自己去玩,而女人面容有些严肃,她低头看着男孩,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小孩子都是这样,他们习惯活在自己的情绪里。钟子离看着那对母子,想起了当年因为追赶自己而摔破膝盖被阿妈数落的唐穆,虽说被阿妈数落着,可那时的唐穆一边假装听着数落,一边却用眼睛偷偷看着周围,他在寻找钟子离躲藏的地方,所以根本没在意阿妈说了什么。
时过境迁,唐穆不会再同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在田野上奔跑,而钟子离也再不会跟在他身后摇晃着脑袋,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着“唐穆等等我”。
钟子离将视线移到唐穆身上,她看着他的背影,她很确定一件事,她再也不会跟在他身后了,再也不会只跟在他身后。
钟子离迈开步子追上前面的人,从今往后,她要与他肩并肩。
唐穆注意到钟子离追上了自己,他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还没停留多久,钟子离迈出几步拦在唐穆身前,说道:“唐穆,你更喜欢过去吗?就是小时候,你更喜欢小时候,是吗?。”
这个问题,钟子离在林子里的时候就想问唐穆,只是她酝酿了好久都没问出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到唐穆身前问出了这个问题,却不知唐穆会作何回答。
唐穆:“为何这么说?”
为何这么说?感觉吧,钟子离觉得他更喜欢曾经那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烦恼,没有琐事,一切挺好。
“因为……那个时候有阿妈,有玩伴,还有……”
钟子离终是没将话说完,她注意到唐穆嘴唇动了动,说:“还有你。”
仅仅三个字,却是叫钟子离的心沉了下去,是平静,亦是温暖。
“我?”
唐穆颔首,他看着钟子离,他的视线从未移开过。人们手中的提灯,被风吹动的花海,在他说出“还有你”这三个字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与她相比都变得黯淡无比。
唐穆的眸子过于温柔,钟子离正想着如何躲开他的视线时,他伸出了手到她身前,其实他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牵住她,但他没有,他只是伸出了手,看着她,然后说道:“一起走吗?不止过去和现在,还有……以后。”
钟子离的心怦怦直跳,唐穆把没有直接牵住她,便是将选择的权力交到了她手中。
气氛安静着,唐穆的伸出的手没有一点收回的意思。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唐穆的指节,柔软的手心与他的手掌靠近,唐穆毫不犹豫的握住那只伸出来的手,钟子离毫无防备的被他往前一带靠近了他。
气息从她鼻尖传下,钟子离的对视略显得胆怯。
唐穆看着怀里的人,他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既然握住了,就不能松开。”
风吹起了花瓣,漫天的飞花让这个花田看上去越发像一幅画。
时间如果能够停住,那它一定会选择停在这一刻,悲痛已经离去,在身边的都是美好,于他们而言,过去遗憾无法抚平,未来一切无法预测,他们能做的,无非是珍惜当下,至于其他,有缘再会……
☆、人物篇
“老姜!老姜!”
男人扯着嗓子跑向刘府,跑到门边时,执勤的姜武将他拦了下来,放轻声音问:“什么事啊?咋咋呼呼的。”
“出事啦老姜!”
男人表情严肃,抓着姜武胳膊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你家婶婶不见了”
男人话音未落,本还冷静的姜武此时双眉紧皱,下意识问道:“不见了?怎么回事?”
“不见好多天了。”男人回忆起这几天的事,说道:“邻里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你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呸呸呸!别乱说。”
姜武打断男人的话,但他自己在心里也有猜测。
姜家有两个孩子,姜武和姜晚云。因为父母早逝,所以姜武自小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重担。
几年前,兄妹两靠着邻里的关系找到了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婶婶。婶婶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先去,她娘家人嫌她克夫,与她断绝了来往,她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她无家可归。
当时,姜武刚来刘府当差,虽说大户人家的待遇好一点,但这样一来,他便没有办法照顾妹妹。姜武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婶婶的时候,他便同婶婶商量,让婶婶来照顾妹妹,自己则挣钱养活他们。
这么多年来,姜武只要挣了钱就带回家里,婶婶也一直履行着自己当初的承诺,好好照顾着妹妹。如今,同村的男人今天来告诉姜武,自家婶婶不见了,姜武来回踱步,实在不知道婶婶能去哪里。
“姜侍卫,老爷有事交代于你。”
府里传来下人的声音,姜武应了声,转头对同村的男人说:“你先回吧,婶婶的事还劳烦你多帮我留意留意,我一有时间定马上回去。”
姜武着急的心还未平复,脸上挂着担忧进了府中。刘老爷此时正坐着喝茶,一旁的下人正收拾着东西,管家走了进来和刘老爷说车马已经备好了,姜武此时才意识到,今天是刘老爷回庙里的日子。刘老爷是俗家弟子,每年的夏季都有回寺庙与主持一同打坐修行的习惯。
姜武本还想同刘老爷说说自己婶婶的事,如果可以,便告假回去一趟,可现在看来,怕是得等从庙里回来之后,再做打算了。
“最近山贼出没,老爷回来时,定不要选太阳落山之时,也定要让侍卫留意才好。”
管家将自己最近的听闻讲于刘老爷听,刘老爷表示赞同的点点头,又说有姜侍卫在,不会出什么事。
按照往年的习惯,刘老爷会带一名随从和一个侍卫,今年也是如此。几人上了马车,启程时正值晌午,天气炎热不说,在太阳底下仿佛一个蒸笼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车轴压过泥泞的小路,驶进林里又上了斜坡,几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寺庙外。
六净已在庙外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见到马车上人下来之后,他笑脸相迎,上前说道:“师兄,主持知道你今天回来,已在里头打坐好一会了。”
刘老爷听闻六净所说,连忙加快脚步,说道:“那就快些进去吧,别让师傅等急了。”
二人进了庙里,六净带着刘老爷去了主持所在之地,刘老爷喜爱清净,尤其在于主持讨论之时,二人更是不愿被打扰。六净将刘老爷带到之后便退出了屋子离开了,姜武也不是第一次同刘老爷回庙里,每到这个时候,刘老爷都吩咐他不用陪着,所以这也是他最闲的时候。
距离上一次回庙里已过了整整一年了,一年不相见,六净长高了不说,整个人看上去也比去年更稳重了些。想到这,姜武想起了那个偷偷琢磨武功的小和尚,他打算去后院逛一逛,指不定那小和尚此时正躲在哪练习着,也不知道自己教他的东西他学会没。
今个的院子格外安静,这一路上,姜武没怎么见到有和尚走过院子,兴许是天太热的原因,大家宁可待在屋里而不是出来遭罪。
姜武左顾右盼,心想那小和尚会躲在什么地方,他正朝着水池边走去,便看见个瘦小的身躯坐在树荫下,正是那一年没见的小和尚。
小和尚望着水池发呆,整个人有些呆滞,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朝自己靠近,直到姜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抬起头看着他。
看到姜武那一瞬间,他疲惫的双眼里浮起了一丝惊喜,他脸上的喜悦本不易察觉,但在那过于平静的脸上,微表情也格外显眼。
姜武坐下,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叶子叼在嘴边:“今个只有你一个人?你师兄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二人一同坐着,姜武问完话后,气氛便凝住了。意识到不对劲,姜武唤了口气,说道:“怎么不见你练武,莫不是你放弃了?学武确实难,懂得放弃也是捷径,何况你是佛家弟子,本就没习武的必要--”
“--怎可能放弃。”
唐穆到底是接了句话,姜武看向他,他眼神疲惫,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大好,与上一年相比,他更沉默了不说,多一个表情挂在他脸上他都嫌多余。风平浪静不敢说,倒是有些死气沉沉。
姜武看不透他心里所想,自己虽然比他年长些,可单论心思,姜武就是一口空井,没装如何东西,而眼前的小和尚则是一座深谷,谷下深不见底。
姜武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他呵呵笑了两声,唐穆看向他,他解释道:“别误会啊,我不是笑你,我是被自己的想法给蠢笑了。”
“什么想法?”
唐穆难得好奇起来,姜武捧着腹,笑说:“就是......我觉得你啊,日后定不一般,至少在猜人心思这一点上,准没人比你厉害。”
唐穆点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懂,他只是附和的说了几句,二人便再没交流。
之后几天,唐穆跟着姜武学了些招式,二人还过了几招,姜武本想让着他,可哪知他下手从来不软,姜武便也不敢小看这个对手。
刘老爷在寺庙待了三四天,也与主持说了许多话,这几天的清净与修行虽说不上脱胎换骨,但却能让刘老爷有新的顿悟。
临走前,主持与刘老爷边聊着边从庙里走了出来,姜武将老爷的行囊装上马车,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皱眉看着他的小和尚。
姜武朝小和尚走去,先开口说:“明年再教你新招式,顺便可以过两招,看看你的进步。”
“说好了,明年还要教我功夫。”
唐穆急切的语气以及突然转变的话锋让姜武顿了一顿,他这几天一直觉得唐穆不对劲。过去几年,唐穆给他的印象是即使不爱说话,但会表达情绪,学会了功夫会笑,受伤了会喊疼,同意会点头,不同意会说意见,但今年再见他,他像是完全没有了喜怒哀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副已将事情看穿了的神情,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说过的话可不许改变。”
唐穆看着姜武的眼睛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姜武被他逗笑,重重的点了头:“放心吧,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
他们上了马车,刘老爷透过马车的小窗户和外头的人挥手。姜武透过小窗户看着唐穆,他对此时的离别好像有诸多不舍,他有诸多情绪没表达,他似乎想说,但又不知如何说。
姜武的疑惑被刘老爷收在眼底,他也知道姜武同唐穆的关系好算好。想到六净说起的有礼病逝一事,刘老爷不禁感叹,说道:“那小师弟性子本就孤僻,这么久以来只同有礼最亲近了,如今有礼病逝,他反倒无人可亲了。”
“有礼病逝了?”
姜武头一次听说这件事,也难怪唐穆突然就变得沉默了,他这几天只觉得奇怪,但没多问。
刘老爷点点头,将几个月前的有礼的事情同姜武讲述了遍,听完刘老爷所说,姜武心底升起不可思议,转而又是对唐穆的同情和心痛。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刚才唐穆的眼里尽是不舍,或许在唐穆的心里,自己已成为了除有礼之外,他能信任的人吧。
马车驶进林里,太阳已快落山。今天本可以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府中的,可路上突然出现了官兵的检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刘老爷有些困了,姜武倒是极其精神,一直笔直的坐着。
马车突然急急停下,吓得马儿叫了好几身。刘老爷困意席卷,这会反倒清醒了,他掀开帘子想看外头的情况,帘子才掀起一角,一把长剑便刺/了进来,好在姜武眼疾手快将刘老爷拉到身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姜武跳下马车查看情况,车夫已死,脖颈被人割断,鲜血直流。他小心翼翼的绕着马车观察四周的动静,一道刺眼的光从天而降,姜武急忙躲开,那从头上劈下来的剑便刺了个空。
二人打斗起来,姜武有意把人往林中引起。他下马车前便交代过随从,一会自己引开贼子,他负责把老爷带到安全的地方。见马车驶入林子深处,贼则本想追上,奈何姜武太过缠人,丝毫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几番打斗过后,姜武身上有了伤,那和姜武打斗的男人比他伤的更严重。或许是到了这个份上,男人也看出了姜武不是好惹的主。男人拿起长剑便冲了过去,他此时的行动在姜武眼里是送命之举,姜武只需躲开他的刀便可将人擒拿。
长剑从姜武的腰侧穿过,此时,他只需按住男人的手臂便可。势力悬殊过于明显,男人也知道自己会死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