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来何大宝还要叫柳二丫一声表姐呢。
“真的啊?”
柳银翻了个白眼,“骗你做什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急急忙忙地要来找我当家的啊,何大宝就是出来做活才染上这坏毛病的。”
“我得给我当家的紧紧弦。”
两个人边走边说,然后柳银就把二丫领到了柳金做学徒的鸿运酒楼。这酒楼不大,只得两层,但也让从来没有见过两层屋子的柳二丫惊呆了,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再转身看着整齐干净的青石街道,又看看或穿着干净布衣,或穿着彩色绸缎衣裳的行人,赞叹道:“银子姐,她们穿的衣裳真好看。头上还有金簪和银簪,怕得不少钱吧,在我们村只有村长家的大娘才有一只金簪呢。”
“银簪虽然有,但都没这么亮。”
“城里的人都这样的吗?”
柳银笑道:“哪能呢,穿破衣裳,带木簪子的也不少。”
来过几次的她让店小二帮忙跟她哥说一声,然后拉着柳二丫往后门走去。她们两个不是来吃饭的,掌柜的不让走正门,只能让人帮忙带话,然后拐个弯走送货的后门。
等她们两个走过去,柳金已经在等着了。
“银子,二丫,这边!”
柳金朝她们挥手,看见二丫提着个背篓,他高兴道:“二丫,你又抓了山鸡吗?有没有菇子?我们大师傅说山鸡汤配菇子,味更香!”
“带了,有五只山鸡,一袋菇子。”
柳二丫把手上的布袋递过去,正要放下背篓,却被柳金拦住了,他道:“银子,二丫,你们进来吧,我去喊大师傅。怎么收还得请他老人家看看呢,你们来得巧,再过半个时辰就到饭点了,那个时候再来大家伙便都没有空闲。”
亲兄弟明算账,二丫既然来了,柳金就打算让她直接卖。
他就不在中间做中人了,免得里外不是人。比起一个铜板都要计较的柳三伯娘,从小就出来给人做学徒,吃过苦头的柳金就阔达得多了。
柳二丫正惦记着问问山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银子呢,闻言自是高兴地跟着他往里面走去,然后两人便在一间空屋子坐了下来。
鸿运酒楼的大师傅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没留胡须,人长得胖,站在门口的时候把光都给堵住了,一看就是做吃食的,他先是随意地看了看背篓里的山鸡,见都是活的于是满意地点头。
接着再让人拿了个簸箕,把布袋里面的菇子都倒了出来挑挑拣拣,按照晒干的和新鲜的,长得不一样的,分成了好几份。
“上回的菇子也都是小姑娘你捡的?”
柳二丫有些紧张,“是的,大叔,都是我从山里捡的。”
大师傅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采得不错,我们酒楼平时用的多半是从山里收来的干货,新鲜的倒是少见。干有干的好,湿有湿的妙,就像这山鸡汤,如果用干菇子煲,那香气就更浓,但如果用新鲜的煮,吸饱了鸡汤给肉都不换!”
“你带来的这个,还有这个。”
大师傅指了指两样最少的,“如果以后还有新鲜的,你都带来,我二两银子一斤收。至于这个不干不湿,还开了缝,算五钱吧。还有这个得晒干了才行,不过干的我们多得是,你往后啊就不要带了,留着自家吃”
柳二丫听得全神贯注。
她捡的几样都是村子里的人吃过的,没吃过的都不敢捡,怕吃坏肚子。她第一次捡菇子回来的时候爹娘就跟她说了,以前荒年的时候没东西吃,也有人打菇子的主意,结果捡回来的有毒一家三口全死了。
如今遇上个懂行的,于是柳二丫趁机把自己见过的都问了一遍,大部分都不能吃,不过也有一两种大师傅说可以拿来看看。
“二丫,我以后也跟着你进山捡菇子去吧。”柳银一边咬着二丫分给她的肉包子,一边憧憬地想着,“就那种长得跟家里红葱头一样,短头胖身子的,居然能卖二两银子一斤,比肉都贵,就那么一袋子你就挣了三两!”
要是一天捡个十斤八斤的,岂不是发财了?
柳二丫的手放在了腰上,她同样拿着一个肉包子在吃,不过却没有柳银那么兴奋,反而叹了口气道:“那两种难找得很,一天都找不到二两,要不是我今天早上运气好,还见不着呢。”
“最多的还是最后一种,不过人家不收。”
那种白色,长着大盖子的一下雨就遍地都是,但大师傅说他们多得是,收了还要找地方晒,于是就没收,让二丫带回去。
柳二丫遗憾道:“要是菇子也能和谷子一样,一亩地一亩地种出来就好了,都不用去管,下几场雨就能收。”
不过就算是这样,二丫也满足了。
她今天拿过来的菇子卖了三两一钱,五只山鸡两只大的八百文,两只七百文,最小的一只也卖了五百文,合起来就是六两六钱。另外金子哥还把之前帮忙卖的三只以及那些尾巴毛得的钱给了她,也有二两五钱银。
柳二丫忙碌了十天半个月,就挣了九两一钱。
如今这些钱都被她揣在怀里牢牢捂着,但凡周围有个眼生的路过,她都要心跳加速,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偷了去。
“银子姐,我们赶紧去找我爹他们干活的地方吧,等送了衣裳就回去。回去的时候我们还要去铺子里问问,没准除了山鸡和菇子,城里人还收别的呢。”
柳银点点头,拉着二丫就走。
县城有一处码头。
那是现任知县刚上任的时候禀明了朝廷,征劳役挖出来的。就在河边上,与北上的水路相连,自从开了这码头,陆陆续续的就有船靠岸。
有的只是单纯的歇一歇,而有的则是北上或者南下的商船,来来往往的运着货。附近的县、镇甚至是郡的商人们瞧着这样的商机,又怎能错过。于是慢慢的,货船越来越多,需要装货、卸货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柳二丫的爹柳树根,柳银的公公以及当家的都是其中一个。
“搬粮食,一百文!”
“布料,来几个手脚轻的,八十文!”
“水缸,大水缸,一百二十文!”
来找人的竭力吆喝着,眼睛四下张望,找活干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凑上前去,拍着胸脯努力表现。
“我去!”
“冯爷,您看看我,一把子力气。”
柳银在这喧闹的气氛里垫着脚张望,看来看去没找到人,顿时失望道:“怕是干活去了,二丫,我们在这儿等一等。就在这儿等,哪儿都不要去。这地方是讲究地盘的,我们村子的人都归管。”
“等他们干完活就回这儿来。”
柳二丫就站在她旁边,同样四下张望着,她也没找到她爹。“银子姐,他们这是干一趟就一百文?”
柳银失笑,“哪儿能呢,搬完一船一个人一百文!长河帮还要抽二十文,拿到手里也就是八十文。当家的说如果搬得多,会有奖赏,当然了搬得少就要扣钱,而且手脚慢的话下回人家就不找你了。”
“这是个卖力气的活。”
“诶,二丫,你看那个是不是你爹?”柳银指着一处张望,“还有你家大伯,咦,他们旁边的那几个是谁?”
第18章 陶砚和柳二丫立功
“爹——”
柳二丫朝前方挥手。
柳树根听到耳熟的声音,往人群外一看,顿时喜出望外,“二丫?”他和旁边那几人说了几句,然后朝柳二丫走了过来。
“爹!”
柳二丫高兴地喊道。
“二丫,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柳树根高兴之后,表情变得有几分迟疑,他们家二丫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眼下突然来到了这地方,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娘呢?”
“娘在家里呢,”柳二丫解释道:“我是和银子姐一起来的,娘也同意了。爹,我在山上抓了几只山鸡,还捡了一些菇子,都卖给了金子哥做事的那家酒楼。我还给你带了厚衣裳和肉包子。”
“这肉包子好吃,爹你尝尝。”
柳树根见家里没什么事,顿时放下心来,再见到二丫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个装着衣裳的包裹和几个肉包子,就更是高兴。
“好,好。”
“二丫你自己吃,爹吃过了。”
柳二丫直接把肉包子塞到了柳树根的手里,两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她刚才一口气买了十个,还买了十个一文钱一个的大馒头。肉包子给了两个今天帮她许多的银子姐,她自己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
如今再给爹五个馒头三个包子,还能剩下四个包子和四个馒头,回去正好一人两个,让娘和石头也跟着尝尝。
见状柳树根也不再推辞,他和柳银打了个招呼,“银子,你公公和当家的给人搬货去了,就在那头,刚去没多久呢,怕是没这么快回来。你来找他们有什么事啊?急的话叔帮你找人去。”
柳银摇头,“树根叔,我不急的。”
于是柳树根不再说话,他拿着二丫给他的衣裳,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钱袋来,“二丫,正好你来了,这钱你给你娘带回去,让她收起来给家里打井用。”
“这阵子活多,爹就不回去了。”
柳二丫答应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刚刚和柳树根说话的那几个人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指着他们这个方向喊了句‘梁大毛’,然后就带头冲了过来。
“梁大毛,别跑!”
“抓住他!”
这个名字一喊出来,这附近就有些混乱,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惊吓之下想要逃走,横冲直撞,被推挤到的人则抱怨出声。
柳二丫好奇问道:“爹,梁大毛是谁,怎么有人要抓他?”
柳树根也疑惑不解,“不知道,刚刚那几个后生来找人,就找这梁大毛,还问我和你大伯见没见过。”不过他们一直埋头做事,闲着的时候也是和村子几个熟悉的人凑在一处说话,不认识多少陌生人。
没想到那梁大毛正好就在他们附近,还被看到了。
不远处那群人来势汹汹。
“别跑!”
“让开——”
“别挤,别挤,我鞋掉了!”
混乱之中,柳银小声道:“这梁大毛怕不是和何大宝一样,都欠人钱了吧?”
她今天才看到何大宝他娘张氏到城里卖鸡卖谷子,如今看到梁大毛被人追赶,顿时就联想了起来。“二丫,你护着些钱袋,别被人偷了去。”
不过她话音刚落,一个人喊着‘让让’就从她侧面冲了过去。慌乱之中也不知道那人挥舞着的手碰到了哪里,柳银顿时惊呼起来,拔腿就追,“钱袋!”
“我的钱袋!”
“银子姐——”
柳二丫也吃了一惊,大声喊道,她转头正想要跟她爹说一声然后再追上去,却发现刚刚她爹也遭了殃,如今正倒在地上呢。
“爹!”
“没事,爹就是摔了一跤。”柳树根从地上坐了起来,动动腿脚没见哪里不舒服,就是抬起的右手掌渗出了血丝。
“二丫,你快去看看银子,钱袋没了不要急,人可不能出事啊。你放心,我这有你大伯照应着呢,他就在后头。”
柳二丫顺着柳树根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她大伯柳大树就在不远处,正满头大汗地朝着他们这儿挤呢,于是也放下心来。
“爹,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追银子姐。”
说完她就跑前面去了。
柳树根拍干净手,捡起地上的包裹就站在原地等着,目光看着柳二丫离开的方向。等柳大树好不容易挤过来,就看见这里只剩下他二弟柳树根一个人,其他两个都不见了。
“树根,二丫和银子呢?”
柳树根道:“刚刚乱起来的时候,有人把银子的钱袋给偷了,她就追了出去。我不放心,就让二丫去把人找回来。”
柳大树一瞪眼,拍着大腿道:“哎呀树根,怎么能让她们去呢?!你知道吗,刚刚跟我们说话的几个是县衙的捕快,我都听见了。”
“你还记得不?”
“上回我们还见过他们呢,那冯四在他们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他们抓梁大毛是因为他在临县杀了人呢!那几个都蹲在这儿好多天了,今天才把人认了出来!”
柳树根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老百姓眼里,杀人犯可是最凶恶的,遇见了能躲多远就要躲多远。要是知道那人是杀人犯,他肯定要劝银子算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银子和二丫都以为对方是个小毛贼,追出去了呀!
“快,我们快跟上!”
柳二丫跑得飞快,在人群里的时候她的周围都是人,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有人挡着,但出到大街上就不一样了,路宽得很。
“银子姐,那人呢?”
柳银见二丫从后面追上来也不惊讶,她气喘吁吁地指着前方的某个身影道:“二,二丫,就在那,那个青衣裳的,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就偷人钱袋呢!”
“刚刚就是他撞的我!一定是他偷了我的钱袋,里面有两百文呢!”
她可不像二丫能挣钱,两百文是她大半的私房钱了。如今被偷,顿时心如刀割,语气也变得悲愤起来,“二丫,你快帮我抓住他!”
柳二丫也很生气,心想这回不抓住人,没准下回偷的就是自己。她的身上可是有近十两银子,两个钱袋呢。想到这里,柳二丫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感受到胸口的硬物,她顿时放下心来。
“银子姐,你在这儿等着,我追他去。”
“二丫你要小心啊!”
“知道。”柳二丫往前面跑。
柳二丫是全村的姑娘和小伙里面跑得最快的人,小的时候哪个小孩要是敢在她面前说她坏话,骂她丧门星,她追遍整条村都要追上和对方打一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