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一身啊, 就交给你来做。”
“我们今晚先把猪油熬了,再把那些肉收拾出来,不然放久了怕是要坏。还有家里剩下的这只獐子和你带回来的兔子也要杀, 等你爹回来杀好了送一些到老宅, 我们再煮一顿尝尝鲜, 剩下的就挂在灶台上面熏。”
“这样熏出来的肉好吃, 几年都放不坏。”
金氏详细解说着, 柳二丫对做衣裳不感兴趣,对于怎么吃倒是听得很认真,听到这里就问道:“娘, 我们家今年杀猪留多少肉啊?”
在他们这, 一般人家平时是很少买肉的,就过年杀猪的时候自家留下一部分,然后晒干或者熏干了吃一整年。去年柳家就只留下了一只猪腿还有几块过年走亲戚用的肉, 熏干的那只猪腿吃到五六月份就没了。
柳二丫舔舔嘴唇,“多留点肉家里吃吧, 娘。”
金氏想了想,今年自家不缺钱,留一只最大的给二丫明年办喜事,再卖一只, 剩下小的那只杀了留着家里吃也不错。
“回头我和你爹商量一下。”
留一条猪在家里,柳树根没有意见,“现在二丫的亲事已定,水也接上了,卖獐子又还剩下十三两银子,这一两年啊我们家都能过得安稳。家里的三头猪,一头留给二丫成亲的时候用,剩下一头过年的时候卖给杀猪匠,最后一头就冬至的时候杀了吃吧。”
“给家里人好好补补。”
他看着青石板上杀好的獐子和兔肉,对金氏道:“家里的,你再给我拿包点心,今天正好有肉,我去老宅把冬至的节礼先送了。这樟子肉爹娘也有好些年没吃过了吧,给他们送一些,尝尝鲜。”
虽说现在离冬至还有一个月,但也没谁说节礼不能提前送。果然,等他提着两样礼过去的时候柳大河和李氏也没说什么。
只有张氏接过去的时候,在心里嘀咕着怎么只拿了一条腿过来,当家的不是说二房今年挣大钱了吗?今天还抓了三只獐子,但这腿也就两斤。
而且点心也是普普通通的。
最重要的是送这么早,那就不能跟娘说留到后面转手再送给黄家了,等下聘礼的时候她就得掏钱另外再买。
柳树根可不知道三弟媳妇张氏嫌弃他送得少还送得早呢,他做完了这些,又把柳大树托他拿回来的碎银角子和铜板给了他娘李氏。
“娘,大哥说他要冬至前才能回来。”
“现在零星还有活。”
李氏高兴地接过破旧的钱袋,低头数了起来,听到柳树根这话她随意地回了一句,“是不用那么早回来,回来家里也没有活干。你把水接好后,现在挑水现在也用不上他了,留在县城多挣些银子也好。”
柳大河也点头,“春生下个月成亲,不耽误就行。”
李氏数完钱,抬起头来有些不满道:“怎么才这么点,他这近十天没捎钱回来了,就只有五百多文?”
“让人送去的草绳呢?”
“不是两个铜板一捆的吗?送了好几十捆呢,卖没卖啊?”
柳树根摇头,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他站了起来,“不知道呢,我看到大哥的时候没在他旁边看到有草绳,估计是放到别处去了。爹,娘,码头冷,你托人给大哥送件厚衣裳吧,免得冻坏了身子。”
“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等等,”李氏喊住了他,也顾不得说草绳的事了,连忙提醒道:“下个月也就是冬至前两日春生成亲,我和你爹都找人算好了的,那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你可别忘了啊,那天一早你就把石头带来,他是春生的亲兄弟,要跟着一起去黄家接亲的。”
“还有啊”
李氏本想说不要让二丫那扫把星来的,但又一想二丫现在不是扫把星,是福星了,那来了也就来了。
于是改口,“你们几个早点过来帮忙,事多着呢。”
柳树根远远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柳家,几间屋子都亮着光,一股股勾人的香气不断地从厨房传了出来。引得附近的其他人家探头探脑,隐隐还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
“熬猪油啊,不能洗、更不能放水。”
金氏一边用锅铲把堆积在一处的肥猪肉推散,一边对柳二丫道:“一碰水啊,猪油就炸锅。不用担心不干净,没事吃不坏人的。等熬好了油就用罐子装着,再往里头放点盐,一整年都不会坏。”
“娘,我想吃猪油渣。”
柳石头双手扒在灶台上,吸着口水。
“还没好呢,”金氏扫了他一眼,“得再等等,石头你出去看看你爹回来了没,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柳石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没过多久他就兴奋地跑了回来,“娘,爹回来了,我们可以吃饭了吗?不过娘,爹好像不高兴了,问我他的烟斗放哪儿了呢。”
“怎么又不高兴了?”金氏把熬好的油盛起来,“定是老宅那边有什么事,惹着你爹了。石头,你把碗筷拿出去,就在那头呢。二丫你去端菜,小心别把汤洒了,娘等下把饭盛了就过去。”
一家人吃着晚饭,柳树根就把柳春生成亲的事说了,“家里的,那天你带着二丫早点过去帮忙,只有大嫂和盼儿两个人怕是不成事。总不能让族里和亲戚的来了之后,发现厨房乱糟糟的不像话。”
“诶,我和二丫一早就过去。”
金氏应下,“不过当家的,娘和三弟妹有没有说要准备什么菜,若是有烧肉怕得提前一天准备呢。黄家人送亲来了之后就得先招呼一顿,早上怕是来不及。”
“这倒没说,”柳树根想了想道:“不过娘说春生成亲前一天会杀一条猪,都用来办喜事。那我们前一天也过去看看吧,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柳二丫郁闷地夹了一块獐子肉送进嘴里,她真心不想去老宅干活,每次去都是干活多吃得少,不过又没办法。他们家和老宅虽然分家了,但爷奶还在,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这种婚假喜事还是要去帮忙的。
不但要去帮忙,还要去得早,做得勤。
不然就要被人说嘴。
柳石头就没有这种烦恼了,他摊在凳子上,肚子鼓鼓地打了个饱嗝,“爹,春生堂哥就要成亲了,那他成亲之后住哪儿啊?”
“当然是住老宅。”
柳树根让儿子坐稳了,“不住老宅他住哪儿?”
柳石头听话地坐直,双手放在桌上不解地问道:“可是他现在住黄家村啊,之前奶说春生堂哥读书累,所以让他在黄家村住着,不要来回跑,还老让三叔送东西。现在他娶了黄家村的媳妇,以后是不是都住在黄家村不回来了?”
柳树根和金氏对视一眼,金氏斥道:“不要胡说,春生是你三叔三婶的儿子,姓柳不信黄,当然是住柳家村不住黄家村。”
“你这话可莫要说出去被人听见了。”
“哦,”柳石头似懂非懂,又问,“那娘,我也要去读书吗?”
柳二丫放下了筷子,“石头,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读书?你以前不是不想去黄家村的吗,谁跟你说的要去读书和春生堂哥以后要住黄家村的事?”
之前三叔三婶送柳春生去读书的时候,爹娘也曾想过要不要把石头也送去,但读书要束脩还要纸笔,而石头自己也不愿意去,后来就没去成。所以柳二丫很奇怪石头今天怎么会突然提到读书和柳春生以后住哪儿的事情。
“何大宝他娘说的。”
柳石头老实地回答,“她说春生堂哥现在在黄家村读书,又娶了黄家村的人,那以后就变成上门女婿,去做黄家村的人了!还有我们家今年赚了大钱,她还说让我学春生堂哥去读书,考状元。”
“爹,娘,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金氏啪地放下筷子,怒道:“这个张二妞,我上次就警告过她了,居然还敢在石头面前胡说八道,看我不上门去撕烂她的嘴!”
说这样的话,简直没安好心。
柳树根也不高兴,石头年纪小不懂事,还好是在家里,要是等春生成亲的时候他再突然这么一说,那柳家的脸都要丢尽了。石头不但会被爹娘埋怨,就是三弟和春生那边也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柳树根就更生气了。
不过不是对石头,而是对柳树桩,你说那么大一个儿子,今年都十八了,你要送去读书没人拦着你,但是为什么要让儿子住未来岳父家里?就为了省那么几张纸?黄家村并不算太远,二丫这样的女娃都能走个来回去买肉呢,凭什么春生就不行?
现在好了,这都要成亲了还不回来,他今天过去就没见着人!要是成亲之后还住在黄家,那就真像石头说的,成上门女婿了。
柳树根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改天得和爹说说。
“吃饭吧,菜都凉了。”
天一天比一天冷,在金氏教二丫腌咸菜、做衣裳、晒腊肉、晒菜干以及怎样勤俭持家的时候,不但柳家老宅那边在准备着柳春生的婚事,陶家也选了个好日子遣媒人上门,纳采、问名之后,两家正式交换了庚帖。
也就意味着婚事彻底定下,只等着过礼了。
金氏看着满桌子的礼物,感叹道:“这城里人家就是讲究,石嫂子说后面还有什么‘过小礼’、‘过大礼’、‘请期’、‘亲迎’,这一整套六礼走完,最后才能迎亲。”
“我看老宅就没这么讲究,只有定亲,下聘礼,然后就是迎亲了。前两天你三婶刚刚把聘礼送去,”她小声地说:“四两银子。”
金氏想着让婆婆和张氏肉疼的那四两银子,再看看陶家刚送来的这一桌子东西,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柳二丫在媒人上门的时候被她娘勒令留在屋子里,现在正有些好奇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东西。红色细布两匹,大小不一的盒子八个,她一一打开见里面都是一些干果或者点心之类的。
“娘,这个点心好吃!”
金氏失笑,“那你就拆了吃吧,给石头留点儿。”
柳二丫拿起一块递到金氏的嘴边,“娘你也尝尝,这种点心又酥又脆,里面还有甜甜的馅。就是不知道在哪儿买的,我那天和爹去找,没找着。”
金氏乐呵呵地咬了半块,“还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在哪儿买的,贵不贵,不然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可以给你大舅舅家捎一盒。”
“不知道呢,”柳二丫又吃了一块,遗憾道:“这上面虽然有字,但我们家没有人认识,不然就可以去打听了。”她压低声音,“娘,我仔细瞧过了,每次送来的点心都有这几个字。”
“要是我们家有人识字就好了。”
“娘,你要不要送石头去读书啊?”柳二丫想了想,“读书,好像挺好的,陶砚之前就说接水的事是他从书上看到的。”
金氏若有所思。
上次吃饭的时候,石头说何大宝他娘说自家挣钱了,要送他去读书考状元,然后他不想去。石头考状元的事金氏没想过,但读书还是想过了的。
二丫她三伯娘家的金子,就是因为小的时候读过几天书,识字,后来就进了城给有手艺的人做学徒。而何大宝和金子一样的年岁,但从来没读过书,他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听当家的说之前何大宝还和他们一起去搬货。
那可是个苦活啊,没有金子的轻松。
若是把石头也送去认几天字,像未来女婿陶砚那样能想到接水的主意她不指望,但等石头长大,是不是也能找个金子那样轻松的活?不用在地里刨食,不过还没等她想好,就到了柳春生成亲的日子。
第35章 柳春生娶妻(二更)
“看新娘子了, 看新娘子了!”
柳家老宅里,处处回荡着‘看新娘’‘看新娘子’之类的声音,到处人来人往, 妇人们和小孩子们进进出出。
柳二丫和柳盼儿两个人被李氏安排在厨房洗碗,已经洗了一早上了。好在这些碗筷都是各家各户拿过来的, 只需要用草木灰擦一擦,再过几遍清水就好。不过即使是这样, 柳二丫也洗得不耐烦了。
她的衣裳都湿了半截,还不如站着摘菜呢。
“二丫、盼儿,你们两个要去看新娘子吗?”问话的也是一个从黄家村嫁过来的黄氏, 她是村长家的三媳妇, 大嫂是佟氏, 今天是特地过来帮忙的。她年纪轻就在厨房帮忙, 她大嫂佟氏人面广就在外面帮忙招呼客人。
黄氏为人爽朗能说会道, 一个早上下来都混熟了,像柳盼儿这种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的人对着她都能露出笑来。
“我不去。”柳盼儿闷声洗碗,头也没抬。
对拜堂有些好奇的柳二丫则站了起来往外望去, 隐隐听到堂屋那边传来‘一拜田地’‘二拜高堂’之类的声音。不过里面是怎样她就看不清了, 因为堂屋门口站着一堆又一堆的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算了, 人太多我也不去了。”
她又蹲了回去,捞起一大把筷子竖整齐, 再用水冲了几下。
“你们两姐妹倒是沉稳,”另外一个帮忙烧火的婶娘笑道:“我像你们这么小的时候,恨不得挤到最前头呢,哪里坐得住。”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
有一人问道:“诶, 良喜媳妇,你和新娘子同村同姓,应该见过她长什么样吧?怎么样,新娘子长得好看不好看?”
黄氏笑道:“见过是见过,但还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我嫁人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出头呢。她娘管得紧,平时啊也不带她出来。上回见她还是两年前吧,就知道是个皮肤白、很文静的小姑娘。”
“哟,大家闺秀啊。”说话的人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赞叹。
“也难怪哈,听说她娘是秀才的女儿呢,识字!嫁过来的时候还有陪嫁丫鬟。”有知道内情的小声道:“她爹以前是她外公的弟子,就和现在的春生一样。”
“哇,秀才的女儿啊!”
“陪嫁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