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拾荒者都会去没人的地方,很少在知道有人的情况下还敢往这里来的。
“这话我应该问问你们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黑蒙蒙的夜色下,一道少年的声音穿过雨声传进苏棠的耳朵。
“不得无礼!问你什么答什么就好!”按着他的神策军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手里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疼的这个少年呲牙咧嘴的。
谁知道那少年的脾气倔得很,继续梗着脖子喊,“我哪里说错了,你们都能来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来,凭什么将我们抓起来,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你们半夜鬼鬼祟祟的,不抓你们抓谁,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跋扈呢!”吴冲被他气着了,殿下是他能这么无礼对待的吗?
要不是还没搞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他非要揍这孩子一顿不可。
“你们看看这院子,这是我家,我家,听到没有,我就没见过回家还被寄居在这里的外人给抓起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少年气的回怼。
吴冲:……
苏棠在一旁听着都愣了愣,她就说这些人还带着孩子,奇奇怪怪的,出来抢劫拾荒也不能还带着小累赘啊。
感情是这个村子的原主人回来了,这会倒是显得他们鸠占鹊巢没了理。
苏棠刚才真的没往这里想,这个十多户的村庄,里面的百姓经过旱灾逃难,疫病席卷之后,还能带着二三十口人整整齐齐的回来,已经是堪称奇迹了。
“家弟不懂礼数,贵人莫怪!”这次说话的是位青年男子的声音,“可这里确实是我家!”
他打量着旁边看守的人,身上带着武器,行动起来训练有素,就知道这伙人来历不简单,还是好好说话不招惹的好。
苏棠这才想起来,系统的危险检测确实没有响,说明这群人是没有恶意的,要不然也不会等他们走到这里才发现,应该早就在十公里的时候,苏棠就知道了。
“原是这样!”苏棠略显尴尬的开口,“那大伙快进屋来避避雨,别在外面淋着了。”
话说完,苏棠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这里好像是他们的家,怎么搞的自己跟东道主似的。
蹲在院子里的人听到苏棠的邀请,不但没有动,还摆着手连连后退,苏棠想着这群人可真客气,这是要将房子让给她住的吗?
脖子处的一股热气,打断了苏棠不要脸的想法。
之前见这些人已经被神策军逮住,没什么危险的情况下,惊团就继续窝在地上睡觉去了。
估计这会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打扰了它的美梦,这会正蹲在苏棠的身后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的人。
突如其来一只这么大的野兽,要不是神策军还没来得及将武器收起来,正拿着刀剑指着他们,说不定他们早就吓的四处逃窜了。
哇~
一个五岁的小娃被惊团给吓哭了,哭声响彻整个村庄,有一个哭就有两个,一会的功夫,哭声连绵成片。
苏棠一巴掌拍在惊团的脑袋上,让它上远点玩去,连忙解释,“这是我的宠物,不伤人,大伙莫怕。”
原本惊恐万分的大伙,见到惊团被苏棠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以后,真的老老实实,委屈巴巴的去一旁玩了,他们看苏棠的眼神都变了,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啊!
看看跟在她身后的这群人,一个个看起来铁血无情的,能和正规军相比了,还有那只食铁兽,是一般人能养的吗?
夕昭国公主因为一只食铁兽,险些害的皇宫都被兽朝给砸了的事情,他们可都有耳闻。
这女子铁定来历不凡,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几辈子都够不着的贵人。
“快进屋避避雨吧!”苏棠又道,这群人里还有几岁的孩子,别淋雨受寒了。
亏的她住的这个房子是这个小村庄里最大的,要不然还真就装不下这三十多人。
苏棠跟着进入之前,又取出来一些牛肉给吴冲,“炖着肉汤给他们垫垫肚子吧。”
刚才一个孩子路过她面前的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扯着家人的手小声的说肚子疼,估计是饿的肚子抽筋了。
在这边连神策军都找不到吃的,更何况是这些老百姓了,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运,哪里还能奢望路上吃饱肚子。
大伙取下身上湿透的蓑衣,顺着墙边一片片的坐成一圈,这可是他们这几天来第一次不被雨淋。
苏棠坐在中央的木桌旁,望着这些看起来朴素的大伙,好奇的询问,“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苏棠本来想问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想想这么问似乎不太好,就改了口。
能在这样的大灾面前,这些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百姓好好的活下来,还能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乡,连孩子都给活蹦乱跳的带回来了。
这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引起苏棠极大的好奇心。
第296章 是贫穷救了命
苏棠问起这个,一位白胡子老头一脸骄傲的拍拍身边,刚才在外面说话的那位青年,“这多亏了我这大外甥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呀!”
苏棠听着他徐徐道来,他们这个小村庄里的人能活下来,全仰赖这个青年,苏棠也对那位青年越发的另眼相看。
青年叫做楚子深,长相坚毅,算得上一表人才。
听那个白胡子村长说,楚子深小的时候就格外的聪慧,听到别人念两句诗他就能牢牢的记住。
村长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经过很长时间的深思之后,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供这孩子读书识字。
可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哪里拿得出让孩子上私塾的钱,村长就一家家的去做客,劝大伙一起供他的学费。
“那时候我就跟村里人说,这孩子聪慧过人,未来必有大成就,要是能将他供出来,整个村子都能跟着面上沾光,大伙都力所能及的出点文钱,凑凑就够上学堂的钱了。
我们村子小,家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互相团结,平日里都是互相帮衬着,楚子深这孩子的聪慧大伙都看在眼里,一听说他们很有可能供个大老爷出来,都很愿意。
我们真是没白费心,当初大伙只是每家凑些文钱供他读书,现在他却救了大伙的命啊!”
白胡子村长说起这个神采奕奕的,仿佛当初决定供楚子深读书,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最伟大的决定。
好在楚子深也没有辜负全村人的希望,连续参加院试,乡试,中了秀才,再中举人,再加上还会些身手,也称得上文武双全,成为一位太守门下的幕僚。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出去都是仰着头的,见人就说,这十里八村内新出的举人大老爷可是他们供出来的,惹得其他村子的人羡慕的直眼红。
就在他准备参加会试考贡士的时候,旱灾就悄然发生了,朝廷忙着赈灾,也顾不上那么多,各处的科举就向后拖了拖,这一拖就到现在都没来得及举行呢。
因为旱灾,庄稼植物都死光了,很多人开始拖家带口的逃荒,村子里的人一天天的盼不下来雨水,逃荒又不知道往哪里逃。
这个时候就有人提议去投靠楚子深,这孩子虽然是他们供出来的,但自从楚子深中了举人之后,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沾光,也从来没有向他提过要求,要这要那的。
如今去麻烦他,真的是因为村子里的人走投无路了,好在楚子深是个不忘本,知恩图报的人,正当村子里的大伙考虑着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楚子深派来接他们的人到了。
楚子深听说西面大旱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让人来接村子里的人过去,他怕村子里的人没出过远门,再迷路跑丢了,大荒之年,这些没什么本事的老百姓走丢了,没他的照应,什么下场还真说不好。
好在他所在的城池在分界河的那边,受旱灾的影响并不太严重,将人接过去之后,就将大伙安排在城外很远的一个山角下。
他这么做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说他中了举人,因为要接着考科举,并没有走马上任,身上的家当实属有限,就算他有心也养不住这几十口人。
大伙以务农为生,更别指望身上能有什么盘缠,安排在山脚下,他们还能挖些野菜,逮点小猎物什么的,也算有口吃的。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正是因为他们的贫穷救了命!
旱灾的事情还没解决,疫病就爆发了,他所在的这个城池离西面较近,首当其冲,就连太守都没能逃过这一劫,病死了。
说起来这个太守并不是苏棠第一次听说,她刚来夕昭国路过一个城池救治很多病人的那个时候,有个青年告诉她。
他们的太守病死之后,再加上疫病无情的敛收着人命,官府里的人跑的跑,散的散,没人维持秩序,导致这边因为旱灾加疫病,彻底乱了起来。
动乱让疫病更加快速的传播,很多地方都死的成了空城。
楚子深跟着的就是这个太守,领导人物都死了,他只能卷铺盖跑路,去山脚下寻到大伙,由于他们住的地方不怎么有外人,疫病并没有传播到他们那里。
楚子深说了外面的情况,大伙一致拍案做决定,有人的地方是不能去了,进山,山里没人,就不会被传染疫病。
于是他们在山里啃了好几个月的野菜,直到打听到外面的疫病已经消除掉,风平浪静了才出来。
当他们走出深山,看到外面情况之后,全都是一阵的后怕,往日里繁华的城池,现在就像是一座座阴森森的死城,偶尔能见到几个人在里面寻找着什么,看到最多的是乌鸦在墙头啼鸣。
大伙被这样的场景惊骇到,一时间迷茫着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在哪里安家,回以前的村子,那里还在干旱,没吃没喝的养不活人。
迷茫的他们就加入了拾荒者的队伍,一边四处翻找粮食,值钱的东西,一边留意着适合住下的地方,可惜处处都弥漫着死气,没有一个让他们满意的。
直到十几天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们终于露出了笑意,村长当即拍手,回家!现在有雨了,肯定得回家,那里可是他们的根。
更何况那里还出了楚子深这个举人,又救了他们的命,别人都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他们村子的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村长就觉得,他们的村子一定是个风水宝地,等过了这阵子,朝廷恢复科举,说不定楚子深还能中状元郎呢,就冲这一点,都得回去。
大伙颠沛流离那么多天,早就归心似箭,内心火热火热的一刻都等不及,就冒着雨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他们看到往日熟悉的村庄就在眼前的时候,他们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准备狂奔进村子的怀抱。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怀抱,而是神策军们冰冷冷的刀剑。
负责守夜的神策军,一看这群人跟着疯子似的,不要命的往这边冲,就以为是刺客,或者哪个打劫的惹到了他们的头上,当即就吹响警报,刀剑相向。
要不是村民们见势不对,跪的够快,说不定他们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第297章 真是命大
苏棠听完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这群人的命是真的够大。
躲过旱灾,躲过瘟疫,最后还能从神策军手里逃生。
他们在这里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人影,三更半夜突然冲出来一群人,像疯子一样往这边跑,神策军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敌袭。
为了保护苏棠的安全,只要认为是敌袭就会第一时间出手应敌,神策军现在身经百战,出手速度是极快的。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村民还能从他们手里死里逃生,说明他们趴下投降的速度,比神策军出手的速度还要快,这让苏棠极为佩服。
同时,苏棠对这位楚子深很是认可。
都说同患难容易,共富贵难,楚子深走出这个小村子,飞黄腾达之际还能不忘这些小村庄里的人,其品质就难能可贵!
“村长说的哪里话,你们当初缺衣少食的时候,还要挤出些文钱供我读书,这份恩情说什么都不会忘的!”楚子深开口。
虽说这个小村庄朴实无华,村民大字不识没什么本事,若是没有这些淳朴的人,就没有今天的楚子深。
“深儿是个好孩子啊!”
他们互相夸赞,都对对方赞不绝口,这个时候,吴冲带着几名神策军,手里提着木桶走进来,木桶中飘出浓郁的肉香。
外面下着雨,村民们着急往家里赶,一路上都是饥肠辘辘的,看到这些热腾腾的肉汤,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立马此起彼伏的响声,还有一些小孩子嘴角流出亮晶晶的口水。
吴冲他们一碗碗的盛着肉汤递给他们,大大的肉块带着浓郁的汤汁,看上去就好吃至极,大伙食指大动。
接到手里夹出一块肉,塞进孩子的手里,自己就抱着碗,都顾不得烫就呲溜呲溜的喝起来,孩子们更是像小狼崽们一样奋力的啃着肉。
“大伙慢些吃,管够!”吴冲看着他们的样子笑道。
谁还没有落魄的时候呢,想当初他们刚到扶风寨的时候,只有一两百人,没吃没喝,他就带着人整天打猎,李生他们跳河抓鱼,挖野菜,这样一步步扛过来的。
可他们幸运,有殿下陪着同吃苦,一路走到今天,原本吃不饱肚子的扶风寨,已经成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吴冲看着楚子深带着村民不放弃不抛弃,最终都活着走回来,就像看到当初的殿下也未曾言弃,为了他们不惜亲自进山寻找吃食的样子。
这两年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如今回想,真是感叹不已。
“这肉太香了,是因为我们太饿了吗?感觉这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肉!”白胡子村长边吃边惊奇不已。
被他这么一说,立马就得到了其他村民的赞同。
“又鲜又嫩,还不柴,极为软烂,吃到嘴里香喷喷的,比我们在山上打的猎物什么的都好吃!”
“不是因为太饿,就是好吃,你问问这浓郁的香气,什么肉都煮不出来这么香。”
“这该不会是那些贵人们都赞不绝口的鹿肉吧!”
“不知道啊,咱也没吃过,咱也不知道鹿肉是啥味!”
“贵人,这是什么肉啊,可太好吃了!”
苏棠望着他们吃的喷香,意味深长的开口,“牛肉!”
苏棠的话音刚落,热闹的屋子瞬间寂静无声,喝汤的呲溜声,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声,大伙看着碗里的肉,不但觉得不香了,竟还生出悲从心起的感觉。
他们以前攒半辈子的银子,都不一定能买的起一头牛,整个村子也不过那么两三头耕牛,各个当做宝贝似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