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铁钩子勾了不少,再慢慢地挑,开了的不要,太小的也不肯要,只取了正正好的花蕾,去掉了花蕾里面的花粉,把花瓣儿抖搂在碗里,这个法子刁钻,浪费得多,不过好在采了不少藤萝花,倒是能可劲儿地用。
顾舜华低头细致地做,她觉得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得最用心的藤萝饼了。
等藤萝饼终于热腾腾出锅的时候,大师傅们的各样菜也都差不多了,之前请的人都到了,并不多,但都是至交,姚经理也来了。
牛得水没和姚经理多说,就痛快地敬了酒,因为得着病,没喝,但是那诚意的分量是足足的了。
让顾舜华意外的是,陆问樵这次也来了,并不是当客人,竟然是来后厨帮帮忙。
这很稀罕,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也都没说什么,人家来帮忙的,说一声谢是应该的。
寿宴末了,不少喝高了的,顾舜华没喝,惦记着家里的孩子,赶紧往回走,走到公交车站,就见到一个熟人,不是别的,正是陆问樵。
她有些意外,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他没喝酒,提前走的,只是没想到还在这里等公交车。
其实乍看到陆问樵,有些尴尬,两个人实在冤家路窄,上次技术职称考试,自己也确实没给他好脸。
她只好咳了声,之后打招呼:“陆同志,真是巧了,您也等车呢。”
陆问樵点了点头:“嗯。”
顾舜华便笑了笑,这打招呼就算结束了。
她当时确实误会了陆问樵,但她当时也确实问了,问为什么,他说是规定,那是什么规定?哪门子规定?像自己这种特批加试的规定,确实也没有过。
反正要说陆问樵做错了什么,肯定也没有,谁也不欠谁,人家不告诉自己,自己不能怪他,可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但凡有一点点交情,给人说一嘴这事不就行了?
没交情就按没交情来办。
于是顾舜华也就不提那茬,反正大家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道,就随便敷衍笑着打个招呼应付下吧。
谁知道陆问樵却突然道:“顾同志决定去日本了是吧?”
顾舜华点头,点头后,看向陆问樵,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陆问樵:“这次和之前的劳务输出性质不太一样,之前都是和华侨合作,这次是和日本西武集团合作,而且去的是日本最好的大酒店,我们过去后,如果能够打下中国烹饪的名头,将为我们以后的烹饪人才输出日本打下基础。”
顾舜华心便往下沉,试探着说:“陆同志很了解这次的日本之行?”
陆问樵:“对,我是副厨师长。”
顾舜华听到这个,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知道这次是饮食公司旗下国营饭店组成的一个团队,热菜冷菜面点一共十个人,有一个厨师长,一个副厨师长,没想到陆问樵竟然是副厨师长。
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两年的时间,她都得和这个人一起共事了。
这时候公交车来了,顾舜华上车,陆问樵也上车了,没办法,大家都是一个方向,虽然下车的站点不同。
顾舜华上了车后,坐定了,心里其实已经慢慢地缓过来了。
陆问樵不是什么老虎,再说他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人,他不是让自己通过了技术职业考试吗?说明他这个人不是热心助人的,但也不是给人下绊子使暗刀的,还是有点手艺人的傲骨。
顾舜华也就很快克服了自己那尴尬的情绪,很随意地和陆问樵攀谈起来,问问你们饭店最近忙不忙,生意怎么样,这些话大家有的聊,陆问樵也就随意回答了几句。
顾舜华这才感觉好一些,在恰当时候就插了一句:“上次技术职称考试,我误会陆同志了,当时态度不太好,对不住陆同志了,这里给您说声对不住。”
陆问樵:“没什么,是我没说清楚。”
顾舜华听这话,看着他,差点想脱口而出,你当时看出我误会你了,是故意不说的吧?
不过交情没到那份上,这话太突兀,也只能按下不提。
于是反而说起今天的寿宴,感谢陆问樵过来帮忙等等,又夸陆问樵手艺好。
陆问樵倒是盛赞了藤萝饼:“有些点心,也只能自己在家里做着吃,饭店里是万万吃不到这个味道,几大老字号,从来没有这个味儿。”
这句话倒是说得在理,也不能说是他夸张,几大老字号做藤萝饼能一个花蕾一个花蕾地给你慢慢挑,精心制作的和生产了拿出来卖的,那肯定不是一个味。
当下顾舜华倒是没客气,说起这藤萝饼的制作来,顺着这话,两个人还谈了谈玫瑰饼的制作。
虽然都不是什么面点师傅,但好在烹饪的事上,一个通则百个通,陆问樵对于这面点制作倒是也有一番心得,顾舜华听了,不免暗叹,心想他还是很有些能耐的。
而且从今天的聊天看,相处起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
毕竟人这一辈子,不一定遇上什么同事什么领导,没法挑拣,更不可能什么事都可着自己心思来,只能是努力适应,遇上了,就尽量求同存异处好关系得了。
回去后,顾舜华和任竞年提了这一茬:“我怎么也没想到副厨师长竟然是他!”
不过后来一想也不奇怪,这次前去日本,怕老的过去太忙顶不住,除了总厨师长,其它都是年轻的,而年轻的一辈比较出挑的,陆问樵怎么也算一个了。
任竞年挑挑眉,没吭声,过了一会,突然问:“他结婚了吗?”
顾舜华:“不知道啊,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结婚了吧,可能孩子都有了,那他也是一家分离去日本了?”
任竞年无奈,看了一眼顾舜华,也就不提了。
一直到了晚上时候,顾舜华快睡着了,后知后觉,突然明白任竞年意思,她翘起头,轻推了一下他:“你什么意思啊?”
任竞年也快睡着了,朦胧睁开眼:“什么?”
顾舜华:“你突然问陆问樵结婚了没,什么意思啊?”
任竞年:“我就随口问问,这不是你同事嘛,关心下人家。”
顾舜华:“不对,你好好的关心他干嘛!不行,你得说清楚——”
任竞年:“……”
他困了行吗?
第95章 日本之行
不知道牛得水和姚经理说了什么,反正姚经理的态度好像有所松动,虽然大家依然每天要写周总结,但是要求却没有之前那么苛刻了,大家都稍微松了口气,那些不太识字的大师傅,也可以用笨拙的笔比着别人写好的,现成抄几行字,就算是通过了。
霍师傅后来暗地里和顾舜华说,说那天牛经理也和大家谈了谈,推心置腹,说换了新经理,肯定得磨合,每个领导性子不一样,比如他在的时候,大家估计也没少暗地里骂他臭脾气,但是现在不是挺想他的,那就是适应了。
至于姚经理,也是为了玉花台好,大家得调整好心态慢慢适应,回头姚经理那里也通融通融,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还说了十年那会儿,姚经理是怎么为老师傅说话保护老师傅的,这不是一个坏人,就是大家得磨合。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大家对姚经理也没以前那么排斥了。
顾舜华这一段则是忙着办手续,头一遭出国门,需要一步步地办手续,打报告,好歹学几句日本话,了解一下日本的风土人情。
她跑去北京图书馆,借了一些日本方面的书来看,而饮食公司总部,针对这一次的日本外派也做了基本的准备,给大家伙做培训。
一来二去的,外派团队的大家伙也都差不多熟了,这次的总厨师长是全聚德大师傅陈文炳,六十多岁了,德艺双馨,副厨师长是陆问樵,另外还有七位,分别来自北京各大国营饭店的,三位热菜,两位凉菜,两位面点师傅,而面点师傅中竟然有钱向黎,这让顾舜华惊喜不已。
烹饪大赛后,顾舜华和钱向黎见过几次,钱向黎还给她送过各样糕点,大家关系处得不错,这次能一起前往日本,又是作为队伍中唯二的两个女同志,很有些互相照应的意思了。
出发前的培训主要是教大家简单的日语,能应对正常的工作生活,还给他们讲前去日本的安排,去了后的注意事项,当然了,到了眼跟前,还得加强思想教育,日本那可是资本主义国家,去了后不能被腐化。
顾舜华电视大学的考试,她申请了提前考,这样的话,她就算是学完了电视大学一年的课程,等从日本回来再学两年就能毕业了。
至于家里,她就安心地陪着孩子,安抚孩子,给孩子买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年四季的衣服。
她离开的时候,并不能自己照顾孩子,希望这些能让孩子感到妈妈的存在。
这时候大杂院都知道她要出国了,羡慕的有,敬佩的有,也有感慨的,说得扔下两个孩子,可怜。
一般这种话顾舜华都不让孩子听到,就算躲不开,也就笑着说:“我这是出门挣钱去,给孩子买好吃的,买外国衣服,这可一点不可怜!”
她这样一说,别人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这点上,她和家里人都通过气了,那就是别说丧气的话,别让孩子觉得自己可怜,其实有什么好可怜的,有姥姥姥爷也有亲爸爸亲舅舅呢,无非是妈妈暂时离开两年,妈妈离开还是出国,那是光荣事!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转眼到了端午节,农历的端午节已经是阳历的六月份了,而顾舜华出发差不多就是阳历七月中旬,也就剩下一个月时间了。
顾全福和陈翠月想着闺女就要离开两年了,自然得好好吃个饭,于是那天端午节,顾跃华也回来了,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顾全福亲自做了玫瑰饼,玫瑰饼用的是京西妙峰山的玫瑰花,拌上蜂蜜,上火烙,搁过去这个就叫端午饽饽了。
粽子自然也都包了,黄米小枣粽子,小枣用的是密云县产的。
现在他在培训学校当老师,讲了那么几次课后,学生倒是喜欢,他教得也好,于是就把正规手续给办了,以后算是培训学校老师了。
因为他资格老,还给他按了一个“培训主任”的职称,待遇和科长一个级别,工资也有一百三四十块。
不光是工资好,底下学生一个个殷勤着呢,跑过来塞东西的真不少,他当然很少收,哪能收这个,但是遇到端午这个时候,当学生的提着东西上门拜访,一口一个师父,还真不能把人赶出去,也就收下了。
这次的密云小枣就是一个学生亲戚家的,是一个个摘下来的,味道确实正。
这么好的食材,又是顾全福做出来的,那粽子没得挑,好吃,刚煮好的粽子香喷喷,两个孩子一人捧着一个,吃得嘴角都粘上了米粒,惹得大家笑。
顾跃华吃着粽子,嘴上不带停的,他自从知道顾舜华要去日本,兴奋得很,已经开始帮顾舜华了解日本的情况了,他们学校也有老师去过日本的,他打听了一遭后感慨:“姐,那可是好地方,人家那里有钱哪!一个月挣几千块呢,顶咱干多少年了!”
陈翠月道:“我听说前边街道老陈家的儿子就在日本,说是当倒爷,给大家伙买什么索尼的相机,挣不少呢,陈老媳妇大金手镯都戴上了!”
顾跃华一听眼睛都亮了:“不行,我得赶紧把我的补助都给攒着,到时候让我姐给我买个好东西!”
日本的那些好东西,相机什么的,国内见都见不着,那都是稀罕东西。
旁边顾全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才说:“咱去日本,那是为了挣他们的钱,给国家添外汇,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日本是你爹!你们怎么也得记着,日本鬼子不是好玩意儿,咱现在只是和他们合作,捞他们的外汇。”
顾跃华赶紧求饶:“得得得我错了,我就是说说,咱买他们的好东西,这也师夷长技以制夷!”
陈翠月:“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说你现在找了对象没?”
自己大儿子还得半年才能回来,找对象的事没着落,她早就开始盯上顾跃华了,顾跃华一听这个话题就跑。
不过这次陈翠月问起来,他抬手,挠了挠头:“我们班有个女同学,还挺不错的。”
他这一说,陈翠月马上问:“到底什么情况?多大了,属什么的?和你是同学吧?他们家干嘛的?家住哪儿啊?家里都有什么人哪?”
顾跃华顿时傻眼了,还能这样问,查户口呢?
顾舜华一看,连忙对陈翠月道:“妈,跃华那么说,估计八字没一撇呢,你这么追着问也白搭!”
陈翠月其实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罢了。
顾跃华赶紧道:“可别多想,真别多想,八字没一撇呢,我也就是刚觉得人家不错!”
当下赶紧找了个理由,跑出去拿了五色丝线,逗着两个孩子玩去了。
进了七月后,气氛就很不一样了,顾舜华想到孩子和家里人,还是不舍得,想想挺难受,不过好在孩子整天挺高兴的,这才稍微好受一些。
这时候顾舜华提前将自己电视大学的课程考完了,出国手续也办好了,饮食公司连机票都给他们预订了,就等着到时候出发了。
一切准备就绪,出发前几天,各处朋友都来给她送行,玉花台大家伙也摆了一桌席送行,雷永泉更是张罗着叫来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
王新瑞才刚生了,生了一个女儿,胖乎乎的,刚生了时候顾舜华还特意过去送了礼,现在她才刚出月子,不过还是赶过来了,由她爱人陪着,见了顾舜华抱着不舍得放开:“咱得两年见不着呢!”
常慧已经高考结束了,考完后,她对了题,觉得自己考得很不错,席间提起高考的事:“不出意外,应该能考上。”
雷永泉倒是很平静,道:“我是先让她回忆她的答案,然后和正确答案对的,分数挺高的,现在看我们报这学校都亏了,反正应该能考上。”
大家伙自然觉得不容易,常慧也说不容易,说着说着突然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大家都说这是高兴傻了,不过顾舜华看着,心里明白,她为了这次的高考真不容易,付出了很多,压力太大。
只希望考上了后,能尽快怀孕,把之前错过的弥补了,这样人生也没有什么大遗憾了。
一时大家说起顾舜华要去的日本,都夸说去日本好,于是就说现在大家要考托福的事,托福也是今年才兴起的,头一年,报考得人还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