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华简直了:“您就别拿我开涮了,祖宗,她到底在哪儿,您好歹告诉我行不行?!”
到了这一步,顾舜华也就不装了,她笑起来:“哥,那你先说,你找她有什么事?人家自从和你离婚了后,那小日子过得甭提多滋润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也不用伺候男人一家子,后面还有年轻小伙子追求着呢,前几天我还听说她要去看电影,此一时彼一时,这真是没法比啊!”
顾振华眼底泛着红,盯着顾舜华,咬牙:“她是不是住你百子湾租的房子那里,地址是什么,我过去看看。”
顾舜华:“哥哥,你去看什么啊?你不是已经和她离婚了吗?人家还是姑娘家呢,清清白白的名声,你过去看了,别人怎么看她,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你那样连累了人家名声,那怎么算?”
顾舜华说得这番话,其实有道理。
对于顾振华来说,最理智的做法当然是远着点,自己妹妹的为人自己清楚,既然她知道秀梅的下落,那一定都给打理妥当了,自己真犯不着非去看。
可是——
顾振华深吸口气,终于艰涩地道:“我和她到底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就算我们不是真夫妻,我心里——我心里也把她当妹妹看,当亲人看,我以为她去燕山她爸那里去了,现在没回去,我怎么都不放心,我想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顾舜华这官司也卖差不多了,她知道自己这哥哥就是死脑筋,榆木疙瘩不开窍,认准了那冯书园是因为自己才遭遇不幸,毁了一辈子,那他就算对苗秀梅有点意思,肯定也克制着当没这回事,现在逼着他能急成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也不敢再逼了,毕竟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点点来。
当下给顾振华说了苗秀梅的住处:“反正你一直往前走就是了,那一块可荒着呢,都是庄稼地,我估摸着要是一个不小心,庄稼地里钻出来劫道的都有可能,反正不太安全,秀梅姐可真可怜啊!”
末儿了,她还给来这么一句,就是故意撮火的。
果然,顾振华那脸都黑下来了:“你给她找这么一地儿,这万一出什么事呢?”
顾舜华一脸无辜:“可我至少给她找了啊,不然呢,让她流落街头去要饭吗?”
她说完这句,看自己哥那脸色,感觉他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刮子。
顾舜华心情大好,最后还不忘踩一脚:“哥,你过去的时候可注意着,别到时候人家正搞对象,你去了,让人看到,误会了可不好!”
顾振华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顾舜华就这么看着自己哥哥头也不回离开了,大晚上的,那真是一门心思要扑过去,心里又好笑又心疼。
看哥哥吃瘪,自然高兴,但想想他那个傻劲儿,她也是觉得,简直没救了。
回到家里,她妈陈翠月问起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那脸色难看着呢,我也不好问,可别是出什么事了!”
顾舜华:“不知道,随他去吧,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能怕他被人吃了啊!”
陈翠月:“这不是担心嘛,那个冯同志,她心眼可多着呢,现在两个人正谈着,还不知道怎么着,那边还带着一个儿子,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顾舜华:“妈,你担心什么,我哥说了,要是他和冯同志在一起了,人家就想办法出去单过,各人有各人的路子,你操心太多没用,反正不让你和冯同志一起住,你就偷着乐吧。”
陈翠月被说得一噎,这叫什么事,她哪能不担心啊,亲儿子啊,跑外头没地儿住她还不是挂心。
不过顾舜华就跟炒豆子一样,啪啪说完,已经过去顾跃华那屋找两个孩子去了。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闺女闺女,儿子儿子,一个个,都有自个儿的主意,我也是没法儿啊!”
顾舜华回到自己房中后,便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孩子被陈翠月接过来后,吃了饭,先和大杂院里孩子玩,后来天晃黑,就在顾跃华那里玩了。
现在顾舜华回来,孩子其实也差不多困了。
顾舜华:“洗洗早点睡,赶明儿还得去托儿所。”
多多却赶紧摇头:“多多不困,多多想和妈妈玩儿。”
满满:“我也一点不困。”
满满这么说着的时候,多多便想打哈欠的样子,自己赶紧用小胖手捂住了。
顾舜华看这样子,知道孩子还是想自己,毕竟自己除了周日,能陪孩子的时候太少了,她心里突然就有些难过。
为什么那么努力,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可也不能不陪孩子啊。
她便抱住了两个孩子,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以后每天上托儿所,妈妈自己去送你们,不会让姥姥姥爷送你们了,晚上回来,妈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再睡觉,好不好?”
之前偶尔是陈翠月或者顾全福过去送,顾舜华决定至少把这件事揽过来,能多一点时间和孩子相处就多一点。
晚上下班回来,孩子如果醒着,那她就先不干别的,只陪着孩子,等孩子睡着了再自己爬起来忙别的事。
于是当晚就这么干熬着,等两个孩子都睡踏实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起来。
不过起来后,也不敢在屋里开灯,怕惊到两个孩子睡觉,最后还是过去了外屋。
自从他们搬了新房子后,外屋就给顾跃华住了,现在她过去顾跃华那里,就见顾跃华已经脱了鞋,正打算脱衣服睡觉。
她一来,他就嗷嗷嗷起来:“姐,大晚上,你干嘛啊!”
说着,赶紧用被子遮住自己。
顾舜华看他那小样儿,觉得好笑:“少在这里矫情了,赶紧爬起来学习!”
顾跃华苦着脸:“可是我困了,我今天学了一天,我想睡觉了。”
然而现在的顾舜华经过了图书馆熏陶后,心里正存着一股劲儿,她是恨不得争分夺秒,眼里哪看得下顾跃华睡觉。
她惊讶地说:“你不是要考大学的人吗?”
顾跃华:“是啊,我要考大学。”
顾舜华:“你考大学,你还睡什么觉,你不需要睡觉,难道你没听说过吗,年少不知勤学苦,白首方悔读书迟!”
顾跃华:“?”
顾舜华:“好啦,起来学习吧,你学你的,我写我的。”
这下子顾跃华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就是来蹭灯蹭屋子的。
顾跃华无奈地耸了耸眉:“姐啊姐,我看你就是一土匪!”
不过他倒是没再说什么,认命地起来,把床板上的铺盖给掀起来,又搬来俩板凳,自己坐一个,给顾舜华坐一个。
顾舜华坐下后,摊开自己借来的书:“俩孩子睡了,没办法,只能跑你这里熬。”
顾跃华笑出声:“也行,我正好趁机好好学了,没准被你这一折腾,我本来考个中专,现在能考个大专了!”
顾舜华:“得,你这一看就是考大学的料。”
姐弟两个边随口开着玩笑,边打开书本学起来。
顾舜华拿着笔和纸,看到重要的就做笔记,越看越发现,自己到底是缺了一些文化的底子。
爸爸肚子里不少掌故,但那些掌故多是自己祖父口口相传过来的,不识字,许多东西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顾舜华有些饥渴地看着那书,心里想着,该多借几本啊,慢慢看。
作者有话要说:哎,关于清酱肉的参考文献是梁实秋的《雅舍谈吃》,包括引用的那句话就是出自《雅舍谈吃》》,别的也参考了唐鲁孙的文章,不过我突然发现,这个写作年代不对,他们都是八十年代写的,而且当时他们也都是在台湾,1980年的大陆图书馆里不太可能有,那怎么办……所以我这里就虚一下吧,不实提,意思大家明白就行!
第54章 不起砂锅惹笊篱
顾舜华在顾跃华那屋里学到了很晚才回自己屋,回来的时候,她路过哥哥那屋,往里面看了看,又听里头动静,看起来哥哥并没有回来。
她难免胡思乱想,不知道哥哥去找苗秀梅会不会有什么进展?她想,其实如果苗秀梅够胆识,直接说明白,没准事情就成了。
不过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大团圆罢了,苗秀梅要的显然不只是一桩婚姻,要不然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人家机会有的是。
为什么不这么干,因为苗秀梅也有自己的主见,她挺有想法的一人。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回到房中,刚要躺下,就听到外面动静,趴窗口一看,果然,是自己哥哥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两个人磨磨唧唧的,也真是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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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这几天都跑去顾跃华那里学习,姐弟两个人一个学一个读,这么熬了几天,顾舜华的文章也终于写差不多了。
她是先从北平的历史讲起,先说北平城的饮食文化,接着引出清酱肉,讲了当年鲁迅先生对火腿的偏好,梁实秋先生对清酱肉的褒奖,以及当年清酱肉是怎么成为过年时的伴手礼,详细地描写了清酱肉的清香不腻,可以切片做凉菜,也可以做各样烹制炒菜,甚至可以做汤菜,做火锅砂锅。
写完后,她自己读了一遍,不太满意,便又跑去图书馆借了相关方面的书参考,研究,接着改,就这么到了周六晚上,任竞年回来了,她忙不迭地能给任竞年看:“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啊?”
任竞年读了一遍:“这是你抄的,还是你自己写的?”
顾舜华:“当然我自己写的,我只不过是多参考了几本书,字都是我一个个写的啊!”
任竞年笑了:“写得很好啊,我看着都要馋了,恨不得马上来一块清酱肉。”
顾舜华:“真的?”
任竞年:“当然了,我差点以为你这是摘抄的呢。”
顾舜华听这话,心花怒放,看来自己这主意是行得通的!
任竞年又看了看:“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改改,比如这里——”
当下他提了几个小问题:“我只是觉得我读到这里好像有点不是太明白,要是能多解释一点就好了。”
顾舜华自己看了看,琢磨了一番,深以为然,笑道:“好,那我改了,你现在就是我的一字师父了。”
任竞年挑挑眉,笑了。
等改差不多了,顾舜华便和他提起严崇礼的事:“就是上次在雷永泉那里遇到的那位大学教授,人不错,这次帮了我大忙,我是想着,明天我们一起过去图书馆,碰到他的话,就请吃个饭。”
听说对方是大学教授,又帮了自己妻子,任竞年自然不敢怠慢:“那是应该的,正好我也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顾舜华看他这样,蓦然想起那本书中的一些剧情,想着他是永远不会想到,一件事,还可以有另外的关系和发展吧。
不过这些,她当然不会提,永远不会提,反正也和自己没关系。
当下笑道:“今天我过去图书馆,看到对面有一家新饭馆,我听说那里面是不要票的,叫朝鲜冷面,听起来很新鲜的样子,我看到不少大学生都过去吃,我们也可以尝尝。”
其实顾舜华也觉得新鲜,朝鲜冷面呢,没吃过,自己熟悉的东西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外国的特色,尝一尝感受下倒是不错。
任竞年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对方身份不一般,我们请人家,总该先问问人家的口味。”
他言语中颇为敬重。
顾舜华:“行,那明天再先问问。”
到了第二天,任竞年和顾舜华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了图书馆,去的路上自然好好叮嘱了一番,图书馆是不允许大声说话的,更不能乱碰乱拿,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地表示知道啦。
一到了图书馆,孩子有些兴奋,东看西看的,毕竟这虽然是图书馆,可那建筑古色古香,俨然一座古代宫殿。
任竞年也大开眼界:“北京几百年的历史,有许多值得我们去看的,可惜我们平时太忙了,如果我能顺利考上大学,可以抽时间带你和孩子多转转。”
顾舜华:“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如果经常带着孩子去制衣厂,没准孩子就学会做衣服,经常带着孩子去后厨,孩子可能就学会做菜,如果经常来图书馆,没准就能多读书了。”
读书还是好的,至少现在顾舜华希望将来孩子多读书,哪怕最后依然像她一样在勤行做,也希望做一个有文化的厨师。
任竞年也办了借书证,之后过去挑书,他很快发现一些自己很感兴趣的书,当下也是喜欢:“以后我们周日可以带着孩子来这里。”
顾舜华深以为然:“北京城到底是首都,我们守着这么大一座城市,文化资源随处可取,可我们却每天窝在胡同里,住那憋死猫的小屋。”
任竞年却道:“古色古香的图书馆,敞亮的天*门是北京城,老胡同官茅房家长里短,也是北京城,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还是为了几粒米折腰的时候,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的自然就那点事,现在也是我们条件好了,才有功夫走出来看看。”
顾舜华想想也是:“就盼着我们的条件能更好一些,这样我们自己的眼界孩子的眼界都能提高。”
任竞年笑了:“好,不过我估计孩子太小了,过去阅览室看书孩子坐不住,我们借了书后,去阅览室看看,就赶紧出去逛逛。”
顾舜华点头,于是夫妻两个再次小声叮嘱了孩子,可千万不能出声,走路也得轻着走,不然惊扰了别人读书就不文明了。
两个孩子也是懂事,都用小手捂着嘴巴,走路更是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出了声音“不文明”。
他们现在在托儿所,知道要讲文明懂礼貌做一个好孩子。
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好孩子”过去了阅览室,在窗户前看了看北海,两个孩子惊奇地瞪大眼睛,想说什么,但又努力忍住。
顾舜华看了一遭,并没看到严崇礼,心想或许周末人家不来,如果这样那只能回头再说了。
等带两个孩子出了那阅览室,两个孩子依然使劲捂着嘴巴。
顾舜华笑了:“可以说话了。”
这下子算是得了解放,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都很兴奋,觉得这里好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