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跃华:“谁知道呢,咱要报案不?”
姐弟两个说着话往家走,他们这一吆喝,已经把大杂院里人都给惊动了。
本来夏天嘛,天热睡得晚。
现在大家都跑过来,顾跃华便和大家说起刚才的贼。
潘爷听了:“这事可不能就这么拉倒,你说咱们大杂院里能有什么,还招贼惦记了,咱现在赶紧把人都叫出来,去找找这附近几个胡同,没准贼还没跑远呢!”
大家当然都听潘爷指挥,于是都拿了手电筒,跑出去胡同里,吆喝着抓贼,把各处胡同都给串了一遍。
可惜的是,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只有一点是肯定了:这贼肯定就是附近几个胡同的,远不了!
大家伙自然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琢磨着第二天赶紧去报告派出所,当然也有人开始说鬼故事,说哪年谁谁谁去官茅房,结果厕所里伸出来一只手问他要纸吗,没准这就是一个鬼,把大家吓得不轻。
顾舜华哄着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
她回忆着那个人的身高,这天没月亮,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人肯定不高,怎么着也不到一米七。
是个女的?
这附近胡同里,还是女的,跑过来爬槐树偷东西?
不知怎么,顾舜华就想起来那声猫叫。
那槐树隔着一堵墙的间壁儿,可就是佟奶奶家啊!
这胡同里也不止这一棵槐树,那个地方也不是最好爬进去的,所以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是冲着佟奶奶去的?
顾舜华猛地便想起来佟奶奶的那只碗,以及陈璐。
她想偷碗?
第62章 生病
躲在槐树上的人确实是陈璐,陈璐也确实想偷碗。
最近陈璐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自从那次的什么抓特务事件后,她就受了大打击,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身子也不行了,精神每天恍恍惚惚的。
她也时常做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还在这本书中,她已经嫁给任竞年了,一会儿又梦到她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个白领,进了秘书处,暗暗地喜欢着自己的老总。
许多事,就在她眼跟前转,让她分不清楚真假。
也是最近,罗明浩跑来找她爸商量大事,听着他们叨咕,说起来这次清酱肉的事,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这事情不对,真得不对!
按照她书中所写,应该是罗明浩和自己爸爸合作,罗明浩拿到了香港亲戚的财产,自己爸爸拿到了御膳的配方,于是两个人开饭店,再过几年,成为了京城第一御膳,从此享誉中外,而她也成了连锁大饭店的少东家,吃香喝辣。
在任竞年上学期间,生活艰难,是她帮衬着任竞年度过难关,在任竞年事业最要紧的时候,又是她出钱帮助了任竞年,任竞年对她感激不尽,两个人互相扶持走过来。
可是现在,被她委以重任的罗明浩,竟然在那里拍大腿难受说被开除了,竟然就这么被福德居开除了!
自己爸爸也没拿到御膳的方子,罗明浩更没学到什么手艺,甚至他那个香港有钱亲戚,目前也没给他钱的意思!
这就已经让她心寒了,而顾舜华那里的发展,让她惊得后脊梁骨发冷。
顾舜华竟然开始做清酱肉了,并把这清酱肉卖出了好价格,就这么挣到了钱。
陈璐眼睛都直了。
她看到过杂志关于顾舜华的专访,上面提到了顾舜华的第一桶金就来自西瓜酱和清酱肉,没想到,兜兜转转,在自己写的书里,她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来了清酱肉!
陈璐摇头,不,不行,这本书里的剧情都被弄乱了,那自己怎么办,自己怎么得到幸福。
犹如南柯一梦,陡然惊醒,她失去了二十一世纪的一切,就这么困在一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的年代!
没有了任竞年,她是想被官茅房的臭味熏吗竟然要跑到八十年代来!
陈璐就这么听着罗明浩和自己爸絮叨,还提到了顾舜华的清酱肉怎么挣了大钱,说是早知道她那肉在哪儿就该给她搞个破坏,说现在举报了,本来想定她一个资本家,结果竟然没成。
“反正我就在这里盯着了,有我罗明浩在,她是别想干成事!”
罗明浩最后一拍桌子一瞪眼,这么说。
陈璐听着,却是只有心痛。
她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舜华挣钱了,顾舜华走上了曾经她走过的那条路,而她却在这里成了被监控的特务,就这么像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一样,清晰而痛苦地品味着失败和嫉妒的滋味。
那她成什么了,她只配和罗明浩这种德性的跳梁小丑筹谋大事吗?
这是她一手缔造的世界,她怎么也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陈璐想到了很多办法,她对这个世界知道的太多了,她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买房子,买四合院,买别墅,囤积土地,买股票,这些都可以,都能发大财,但现在显然不行,她需要资本,需要第一桶金,没有第一桶金,她两手空空,靠什么买,卖了自己都不够!
外面屋里,罗明浩还在和自己爸爸商量着要弄到顾全福的“御膳菜谱”,而陈璐却无法忍受这些,弄到御膳菜谱又怎么样,一时半会,他们哪来本钱开饭馆,怎么可能打败顾舜华。
她攥紧了拳头,终于再次把脑筋动到了那只“猫碗”上。
没错,她必须拿到那只猫碗,拿到后,卖了,她会一下子发财,发财后,她还用愁什么吗,拿着这些钱买四合院,去投资那些古董,这就是她以后的资本。
而对于佟奶奶来说,她既然用那只碗来喂猫,她肯定不知道那只碗的价值,就算丢了又怎么样,无非是絮叨絮叨。
可谁想到,就是这么不凑巧,她爬上树打算从墙头翻过去,就这么被顾舜华碰到了,还差点被抓住。
陈璐气得咬牙,她就不信了,难道就拿不到一只碗!
只要拿到那只碗,她就一定有办法卖出去,挣一大笔钱!
她就算去做买卖,也得先有一笔钱不是吗!
到了第二天,潘爷便带着人去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的人来查了查,可也没查出来什么,只是说以后多加注意。
大家伙自然是有些不满,潘爷仔细观察了那槐树以及墙头,便用小推手弄来了泥和草,搅拌过了后,把槐树紧挨着的那块矮墙给涂了一遍,又在上面插了荆棘和碎玻璃,这样至少能挡一挡贼。
顾舜华却担心着陈璐的事,潘爷在外面带着人修墙头,她便过去和佟奶奶说话。
谁知道一过去,就见佟奶奶怔怔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晨间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将房间内的浮尘都照得一清二楚,穿了大襟蓝布褂子的佟奶奶微靠在藤木椅子上,抱着那只雪白的猫,低垂着头,后脑处早已经磨得光亮的红木簪子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柔润而古朴。
顾舜华没见过佟奶奶这样,忙拎了小马扎坐她跟前:“佟奶奶,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
佟奶奶听到她的声音,才缓慢地抬起头,笑了笑,却说:“也没什么,就是——”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顾舜华:“怎么了?”
佟奶奶叹了口气:“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昨儿个,我收到一封信,那是我过去一位老朋友写的,他说他之前被下放到农场,现在要回来了。”
顾舜华:“那不是很好吗?”
佟奶奶苦笑了声,饱含了多少沧桑的眸中浮现出无奈:“是挺好的,他可终于回来了,想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得五十多年了吧,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收到他的信。”
顾舜华听着这“五十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她早就听人说过,说佟奶奶当时是王府的格格,结果从小叛逆,十七八岁就喜欢上一男的,为了这个差点和家里决裂。
不过谁也不知道后来两个人怎么样了,反正佟奶奶这辈子没结过婚的。
顾舜华甚至隐约记得小时候一些事,佟奶奶有一本红色硬壳的夹子,夹子里有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一个穿着长马褂的男人,戴着眼镜,看着很斯文。
如今听到这“五十年”的话,顾舜华多少猜到了。
当下她握住了佟奶奶的手:“佟奶奶,他要回北京是吧,那等他来了,咱们好好招待他,我这里还有两斤清酱肉呢,到时候我再做别的,可以一起吃个痛快。”
佟奶奶便笑了,笑得满是苦涩:“我眼看就要七十岁了啊!快七十岁的人了,怎么感觉就跟做了一场梦呢,早五十年那会儿,他也是给我写信,说他要从国外回来了,到时候来找我。”
佟奶奶颤抖着手,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来一封信:“舜华,你瞧,这是他才写给我的,这和当初写的一样啊,笔迹都差不多,我脑子里都要糊涂了,总觉得等他来了,就是长袍马褂,他才理了头发,戴着个眼镜,他送给我一块怀表,舜华,你说是不是啊?”
顾舜华便心酸了。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佟奶奶没有和那人在一起,战争,家庭阻碍,或者别的什么,五十年的沧桑,中华大地多少变革,一对有情人却天各一方。
顾舜华觉得胸口酸得饱胀,她勉强压抑下来,笑道:“都五十年了,咱们新社会了,没长袍马褂了吧,我估摸着得穿蓝中山装,要不就是劳动布的工作服。”
佟奶奶却笑了:“得,他哪可能穿劳动布的工作服,那都是咱工人阶级穿的,他估计也就是普通工作服吧,也可能穿个粗布褂叉。”
顾舜华便也笑了:“别管穿什么,回来就好。”
佟奶奶:“那,那我赶紧给他写信,给他说一下吧。”
顾舜华点头:“嗯,赶紧写吧,告诉他咱们大杂院的地址,等他回来,先来咱们这里。”
佟奶奶便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找笔,找纸,可她平时不写字,哪里这些,于是顾舜华便忙起来,去自己屋拿了笔。
只是自己的纸全都是便宜的草纸,随便记一下什么可以,但要说郑重地写信,终究失礼了。
顾舜华便又跑去潘爷那里,潘爷到底是在琉璃厂云清阁工作,家里会有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好信纸或者好宣纸。
她过去找潘爷时,潘爷正背着手在那里瞧自己新修的墙。
他看到顾舜华,笑呵呵地说:“舜华,你瞧怎么样,还像那么回事儿吧?”
顾舜华:“是,像那么一回事,我就不信修成这样,这贼还能进来!”
潘爷很有些得意:“这个贼啊,我估摸着就是咱们这几个胡同的,我心里大概齐也能猜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顾舜华心里一动,明白潘爷也猜着是陈璐了,只是不说透罢了。
当下笑道:“刚才我过去佟奶奶屋里,想着让佟奶奶警醒一点,谁知道说别的事,说岔了,竟然忘了提,等会儿还是得说说。”
潘爷:“你佟奶奶怎么了,一早就看她蔫蔫的,没事吧?”
顾舜华:“没什么,就是收到一封信,说过去的一个老朋友要过来,说好多年没见了,我正要过来,问潘爷您要个好纸。”
潘爷一听,原本脸上的笑便渐渐收敛了,他回过头,看向顾舜华:“说是什么人了吗?”
顾舜华看他说得严肃,也警惕起来:“没说啊,就说认识了五十年了,我猜着……我猜着应该是过去关系很好的朋友吧?难道还是什么不好的?”
潘爷背着手,盯着眼前的发黑的老砖瓦,默了一会,突然便笑叹了声。
顾舜华看着,心里便有个猜测,只是不打准罢了,当下很有些尴尬,也不好多说了。
潘爷:“你刚才说要个好纸?”
顾舜华其实已经不想说了,不过潘爷问,只好硬着头皮张口:“也没什么,就是佟奶奶要回信……”
潘爷:“行,你跟我来吧。”
顾舜华只好跟着潘爷进了屋。
潘爷的房子也是那么十几平的一间,从中间隔开,外面住潘爷,里面住骨朵儿,这个时候骨朵儿正忙着收拾。
看到顾舜华,她便笑了:“舜华,你这一大早的,竟然不忙了?”
顾舜华:“我来借点东西。”
说话间,潘爷已经走到了旁边,从一个柜子里抽出来一个夹子,夹子里拿出来五张纸,确实是上好的宣纸:“给,拿着吧,还有笔墨呢,你也给你佟奶奶拿过去,这种纸最好是配好磨,不然糟蹋东西。”
潘爷在云清阁工作,他是砚工,但云清阁也卖字画,潘爷对这些都懂,多少算是一个文化人儿。
顾舜华拿了那笔墨和宣纸,却又想起碗的事:“潘爷,你是不是对那些古董什么的都很懂,随便一个东西,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好赖,是吧?”
潘爷便笑了:“舜华,你这个小机灵鬼,你就说吧,到底想问潘爷什么?”
顾舜华:“我就是觉得,咱们大杂院里也没什么有钱人,大家半斤八两,说谁家条件好点无非是多吃几块肉的事,至于招贼吗,我就琢磨着,是不是咱们院子里有什么宝物,被人家盯上了?”
潘爷听着,浓眉一扬,直直地看过来,目光中却是带了审视。
顾舜华笑着,没说话。
潘爷沉默了一会,道:“舜华,你倒是操心挺多的,你说的,我回头留心着,放心吧。”
顾舜华点头:“嗯,潘爷你要是上心,那我们再没什么担心的!”
拿了笔墨宣纸回去后,顾舜华想想,还是叹了一声。
当年离开大杂院,她年纪还小,对于感情的事懵懵懂懂的,自然不能体察到老人家之间的那些微妙感觉,等现在回来了,懂事了,也一直忙于自己的事。
但现在看来,潘爷心里应该是有佟奶奶的吧,这么多年,他对佟奶奶一直都很关照。
佟奶奶收到了那封信,是什么人寄来的,潘爷心里应该也知道,他应该多少有些失落。
她抱着笔墨宣纸给了佟奶奶的时候,特意说了这事:“潘爷局器,一听是佟奶奶您要,直接找了最好的。”
佟奶奶听这话,愣了下,之后道:“他一直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