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摇头笑道:“你宽心就是了。”
别说落榜,上辈子两人都是一甲进士,想来今生也不会有什么变数。
*
等季央回到府上已经是傍晚时分,恰碰上高义架着马车而来。
她眸色一亮,停下来等。
裴知衍弯腰从马车上下来,他身上穿着三品大员的绯色官服,腰间是犀角镶玉的蹀躞带,然而头上梁冠早已被取了下来,让衣冠楚楚的端方模样上凭添上了不羁。
裴知衍一抬眼就看见了在广亮大门下站着的季央。
小姑娘在府上大多不是粉黛,一张天然雕琢的面庞娇嫩的能掐出水来,加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又乖又柔。
若是画上妆面,那股子被乖巧遮掩的媚态就会浮现出来,无论哪个样子裴知衍都极爱。
可她此刻朱唇点绛,身后还跟着丫鬟和护卫,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裴知衍上前道:“怎么在这里?”
季央笑道:“今日陆念邀我去了登高楼,不想那么巧,一回来就见着夫君。”
裴知衍笑着颔首,牵起她往里走,“进去再说。”
萧篁阁里,裴知衍抓了人在怀里“审问”——
“去了登高楼,然后呢?”
通常裴知衍下值回府都会先换上常服,今日却顾不上换了,板正的官服穿在身上,身前是代表着品阶孔雀补子。
尽管季央是被裴寺卿抱在怀里的,可她莫名就有种被审讯的压迫感。
季央挪动身子,撅嘴道:“裴大人是在审问我?”
裴知衍笑了笑,“审你就不是这样了。”他用唇瓣贴过季央的脸颊,“热闹吗?”
眼下的光景,登高楼里应该围满了学子……想到那些可能会落在季央身上的目光,裴知衍就不痛快起来。
带着微热气息的柔软唇瓣辗转蹭在季央的耳廓、脖子,“嗯?”
季央被他弄得乱了呼吸,小手揪紧他的官服,老实道:“人是挺多的,都是与我和陆念一样去挂祈愿牌。”
“对了。”季央想起今日遇到的人,她躲过裴知衍的亲吻,道:“我还在登高楼里遇见了梁应安。”
梁应安?
季央不提裴知衍差点都快忘了有那么一号人,他颔首道:“马上是会试,他是今科的考生,出现在那里也不奇怪。”
季央也是这么想的,她知道裴知衍曾在春闱会试上摘过榜首,不由得好奇问道:“夫君从前参加春闱的时候可有去登高楼挂祈愿牌。”
裴知衍笑着摇头,“没有。”
季央想想也是,他这样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将希望寄托于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上。
季央想不明白的是,他那时都已经是会元了,为何不参加殿试。
她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裴知衍抬眸看向某处,抚着季央的长发,不紧不慢道:“总想尝试一些自己没做过的事,我已经是会元,又有定北侯府的荫辉在,你觉得殿试的结果会是什么。”
裴知衍说得很平常,神色也淡然,可这话听着归拢起来就只剩“狂妄”二字可以形容了,但他确实也有这样的资本。
“不说我。”裴知衍收回视线,笑看着季央,“本官还没审完。”
本该是威仪的一句话,此刻夹杂着暧昧的气息,让季央面红耳赤,羽睫颤动如蝶翼。
心里不由得就开始想些乱七八糟,让人心猿意马的东西。
裴知衍欣赏着她的羞赧,舒展开心绪,唇边含着兴味笑意。
季央粉嫩不染蔻色的指尖抓在裴知衍的官服上,就像落在红梅枝头的白雪。
她颤声道:“大人问就是了。”
季央蛾眉细颦,略微压低的眉眼中透着楚楚可怜的意味。
她心跳的扑通扑通。
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轻抬,被他晦暗的视线捉住,季央心里立时就打起了退堂鼓,裴知衍穿着官服,不苟言笑时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季央咬着唇瓣呼吸发颤,裴知衍将视线滑过她细白的脖颈,流连过她的唇,最后逼视着她透红的双眼,唇畔勾出肆意的笑,“你以为坐在本官腿上,本官就能网开一面?”
季央羞耻的不行,颤着眼波,口中只小声的吐出两个字,“……昏官。”
这样要人命的小姑娘,就是做回昏官又如何。丽嘉
裴知衍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解了一颗领扣,他是真想问清她今日所做的每一件事,他想知道,想掌握她的所有一切。
可话到嘴边,裴知衍还是改了口,“胆敢辱骂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什么罪。”
季央觉得他真的坏死了,以前是明着坏,现在是暗着使坏。
“那大人这般欺负小女子,又该当何罪。”
裴知衍端看着她,越发的道貌岸然,“欺负?本官可什么都没做。”
季央抬眼看他,将委屈可怜都摆在了脸上,“那此刻大人的手放在了哪?”
裴知衍漫不经心地揉捏着掌下的细腰,“这就算欺负了?”他故作为难的点点头,“那我总要把这罪名坐实了才行。”
这一场“审”完,已经是弯月高悬了。
季央浑身无力,倦的连晚膳也不想用,还是被裴知衍硬抱到了桌边。
“我不想吃。”季央半眯着眼靠在裴知衍怀里,难得使起了小性子。
她这会儿只想睡觉。
裴知衍不做理会,盛了一勺鱼汤喂到她嘴边,“先喝口汤开开胃。”
季央不情不愿的张嘴抿住勺子把汤喝下,整个人委屈蔫巴,却又听话乖巧的紧。
“够了。”季央侧侧脸。
裴知衍不厌其烦的哄着她开嘴。
一旁的碧荷看了震惊不已,虽说世子平日就宠惯着世子妃,可这般抱在怀里,亲自喂饭服侍还真是让她惊掉了下巴。
他们世子爷那是多矜贵的主啊。
碧荷不知,裴知衍正乐在其中。
喂季央喝下半碗鱼汤,裴知衍拿着帕子替她拭嘴,轻笑道:“真是个乖宝。”
第51章 放榜
二月里, 云静风轻,冰消雪融,蔫休了一整个寒冬的枝桠抽出嫩芽, 院里的鸟雀声也多了起来。
季央在沐云堂里帮着秦氏一同打点收拾要让裴侯爷带去的行装。日前,承景帝在朝上终于准许裴侯爷回北境。
秦氏将一包包用沙参、贝母、玉珠等等十多种药材包好的润燥补气的膏方整齐码放到木箱里, 她对季央说,“北境风沙大, 你父亲又是个不知道照顾自己的, 我若是不给他一日日的这么安排好, 放好, 他是绝不会熬来喝的。
季央看到光是药材和滋补的珍馐就装了一木箱,足够半年的量。
秦氏让人封了箱子,笑道:“就这样我还要交代上千万遍。”
秦氏尽管面上带着笑, 神色里的低落却没能遮掩住, 季央知道裴侯爷这一去,少说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裴知衍只前仅仅离开半个月她都受不了,而侯爷几乎是常年在外,后来裴知衍回来了还好些,不然偌大的侯府,就只有秦氏与裴凝母女俩守着。
季央扶着秦氏坐下,笑说:“您吩咐的, 父亲他不敢不听。”
秦氏掩嘴笑道:“那是自然了。”她与季央说着话,目光始终注意着下人收拾。
“里衣, 厚袄再多放两件, 还有护膝护腕,这一路过去可还冷着呢。”话里话外都是关心
听着秦氏的吩咐,季央不由得想, 若今次是裴知衍要去边疆,她恐怕就是光抹泪了。
正想着,裴侯爷从外面进来,季央不想打扰二人相处,请安后就借口离开了。
*
衙门事情不多,裴知衍回来的也早,他先去见过裴侯爷,二人在房中谈了许久,裴知衍才起身回到萧篁阁。
碧荷见裴知衍跨进院子,上前请安,“世子爷。”
裴知衍问道:“世子妃呢,在做什么?”
碧荷自然的跟他汇报了季央今日所做之事,细枝末节,几时起身,几时用膳……末了才道:“世子妃这会儿正在书房作画。”
碧荷最初还觉得道怀疑,时间一长,日日汇报倒成了习惯。
裴知衍点点头,唇边扬了抹好看的笑,迈步往书房走去。
书房窗子半开,细风灌进去,吹拂着季央鬓边的发丝,静谧美好。
画纸铺开在案上,小姑娘手中拿着他惯用的狼毫,偶尔抬头,似在画插在白玉瓷瓶里的茶花。
裴知衍不声不响地走近,季央还在埋头作画,一点觉察都没有。
小姑娘的警觉心还真是低,得亏是在自个儿府上,裴知衍摇头看向她画的画。
她画的就是屋内的景,是仿着他的落笔走势来作的画,那株茶花为主,窗棂玉屏为衬,裴知衍看到那扇半开的窗子时,轻挑了眉。
——那窗后一笔描过的虚影……是他?
裴知衍清了清嗓子,“早发现了?”
季央唇边抿了个狡黠的笑,搁下笔,仰头用烁闪闪的眼睛看他,“只是虚瞧见有人在偷看,这下知道竟是夫君呢。”
鬼精鬼灵的,裴知衍也不辩驳,捏了捏她的耳垂,季央乖顺地侧着脸贴住他的指尖。
裴知衍抚着掌下娇柔软腻的面颊,朝着还未作完的画纸抬抬下巴道:“接着画。”
季央是打发时间才在这里作画的,如今裴知衍回来了,她的心思自然不在上头了,她赖着裴知衍道:“有些累了,夫君帮我添完剩下的吧。”
裴知衍笑笑,顺势拥着她圈入怀里,执笔沾墨开始作画。
日渐昏黄,细风还在吹,吹动二人的衣袂纠缠不清,吹着季央的发丝扫过裴知衍白如美玉的脖颈,后者专心作画,眉眼间始终含着浅浅笑意。
碧荷在屋外看到这画面,只觉得自己见到的是一对神仙眷侣。
经过两个人的手笔画成的画,却融合完整的如同是一人所作。
季央其实学得只有七八分像,裴知衍落笔的那股子苍劲和收笔时的利断她常做不好。是裴知衍刻意迎合了季央的那份柔意。
季央随口问道:“你说我若拿着这个去卖,能混淆视听当作是你的真迹,卖个百千两银子么?”
裴知衍笑语道:“你是缺银子使了?”
季央摇摇头,她哪里会缺银子,“我只是这么一问。”
裴知衍从抽屉里拿出印章,屈指点了点,“有这个在,百千两银子还未能必够。”
这话里的另一个意思就是,眼尖的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是他亲手所作。
季央撅撅嘴,拿着裴知衍的印章一点不客气的敲了上去。
裴知衍被她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不早了,我们去用膳。”
明日一早裴侯爷就要启程离京,晚膳是一家人一起用的。
翌日。
一清早,褚子濯陪同裴凝抱着昱儿一起来为裴侯爷送行。
就连承景帝面前的秉笔太监徐公公也奉命前来送行。
徐公公走到裴侯爷面前欠身笑道:“奴才奉陛下的之命,前来送侯爷出城。”
这样的殊荣就是谁也未曾有过,裴侯爷一身戎装气势恢宏,闻言下马道:“劳陛下挂心,还请徐公公替本候谢过皇恩。”
城门口,秦氏紧握着裴侯爷的手,喉间艰难哽咽,心中万分不舍,面上亦带着得体的微笑道:“一路平安,每月的家书不可断。”
裴侯爷紧握妻子的手,承诺道:“等下次回来就不走了。”
徐公公静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脸上声色不露。
告别过后,裴侯爷带着一队亲兵策马而去。
季央本就是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分别场面让她心里也跟着低落。
裴知衍搂过她的肩头,柔声道:“我们回府。”
季央道:“我去陪陪母亲,就不与你坐一辆了。”裴侯爷离京,最难过不舍的一定是秦氏。
裴知衍想想松开手由她去了。
徐公公上前道:“裴大人,那奴才也告退了。”
裴知衍朝徐公公笑道:“这就要到晌午了,公公不如去府上用顿便饭。”
徐公公婉拒道:“奴才还要赶回宫中向陛下回禀,就不留了。”
裴知衍点点头,“那公公请便。”
*
春闱在即,同科的考生统分为两类,一类日日埋头苦读,茶饭无心的,另一类就是季宴那样的,该吃吃该喝喝,用他的话讲,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季央回到季府不见他人影,颇为无奈的问陈氏,“哥哥他又出门了?”
“可不是。”陈氏也摇头叹气,“说是与人约了去书斋。”
她为这事也与季庭章提过几次,可别看他平日里是极重规矩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由着儿子去了,只说尽力便好,急也急不出结果,太紧张了反倒发挥不好。
陈师道:“都这光景了,谁还能与他书斋消磨时间。”
季央也想不出来,听陆念讲,陆谦这些日子也都在闭门读书。
细想想季宴这随性而为的性格其实与裴知衍还真有几分相似。
可上辈子临考前他也没有如此放松,季央猜测,许是那时候季宴看自己日日担忧,想让她安心,才刻苦了些。
母女俩正说着话,季瑶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母亲,长姐,阿兄回来了,还带了朋友一起来。”
季央看她这蹦蹦跳跳横冲直撞的样子,生怕她磕着,把人拉到跟前,道:“慢些走。”
季瑶很听季央的话,应着声乖巧站好。
陈氏皱眉问道:“什么朋友?”
在她看来这时候能有功夫登门的,只怕也是狐朋友狗友。
季瑶摇摇头,“我也没见过。”
季央笑道:“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