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问了下人,得知季宴带着人去了书房,便让人备了糕点拿过去。
走在院中,季央就远远看到书房内,季宴正与一背对着门而坐的男子侃侃而谈,她走上前笑道:“哥哥。”
季宴抬头看去,见来人是季央不由得面色一喜,“你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早派人来与我说。”
“我哪知道你又出府去了。”季央声音带着埋怨,她这会儿倒是真怕陆念一语成谶。
季宴在季庭章面前都能犟,唯独对这个妹妹硬不起脾气来,他咳了声道:“你来的正好,我给你介绍。”
背对着季央而座的男子站起身,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是你?”
“夫人?”
季宴看看二人,“你们认识。”
季央哪料到会这么巧,这京城未免也太小了些,她能一连碰上梁应安两次。
梁应安笑看着她,眼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呆愣,多了几分熟络,“想不到夫人竟与季兄是兄妹。”
季央笑笑点头。
季宴追问是怎么回事。
梁应安与他说了在平青县的事,季宴听后都觉得稀奇,“还真是巧了。”
季央知晓梁应安是千里里迢迢赶来京城参加春闱的,可在她的印象中这届科举贡士的名单里,靠前位置是没有梁应安这个名字的,后面的她就不清楚了,或许会落榜也说不准。
哥哥这个时候还拖着人家,岂不更耽误了人家。
季央对季宴道:“哥哥可还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面对季央的责问,季宴反驳道:“自然知道了,你哥哥我岂是会昏头不知轻重的人。”
梁应安帮着解释,“是我要向季兄借看历年考生所作的文章拓印,才来贵府叨扰的。”
季央一时有些尴尬,她抿住下唇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让下人放下糕点,然后退了出去。
季宴搬来梁应安要的东西,道:“都在这了,你随便看。”
“多谢。”梁应安笑笑,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看起来。
“原来裴夫人就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妃。”梁应安垂着眼帘,声音没什么起伏。
季宴随随一点头。
梁应安似笑非笑道:“那你这世子爷的大舅子,岂不也跟着沾光。”
季宴可不这么觉得,“我只要我妹妹开心喜欢,若她不喜欢,谁的大舅子我都不惜得当。”
“这倒也是。”梁应安点头笑道:“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他说完不再言语,认真看着手里的文章,看完后抽出两份放在季宴面前,“你觉得这二人所作的文章,哪个略胜一筹。”
季宴刚吃下一块糕点,拍拍手拿过来看,竟是裴知衍和叶青玄的。
他挑眉拿了裴知衍的往前一推,“这个。”
梁应安眸中划过一道冷芒,一闪而过,“为何。”
“寻常考生为求个稳,文章大多规规矩矩,不敢出差错,有另辟蹊径的可往往拿捏不好度,可你看他,出鞘锋利,收得还漂亮。”
季宴那时虽然骂得多,可裴知衍的文章他是翻来覆去给读透了的。
若不是拉不下脸,他甚至想去讨教讨教。
梁应安情绪不明的说,“确实。”
*
整整九日的会考,季宴进入考场前还是精神抖擞的,九日后,考场大门一开,一个个面色萎黄,站立不稳的考生踉跄着出来,还有人出来就摔倒在地上,毫无知觉了。
季宴虽不至于摔倒,但那脸色也实在难看,身上也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季央与陈氏赶紧命下人把他搀扶上马车,季宴实在是累的不行,一靠到马车上就昏睡过去。
季央原想等季宴醒了再回府,可等到天色都快黑了也不见醒。
陈氏道:“你哥哥就是太累了,有我看着,你就先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季央点头道:“那我先回府,明日便不过来了,等哥哥醒来,母亲派人传个话就是。”
陈氏应下,让人送了季央出去。
季央回到府上时,裴知衍已经换了官服,支着一条腿靠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季央才挑帘走了两步,就听他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了。”
季央将斗篷脱下,上前依偎进他怀里,“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裴知衍放了书到边上,握上她的手,果然是凉的,他用掌心的温度替她暖着。
嘴里不冷不热的嗯了声,淡道:“央央倒是比我这个大理寺卿还要忙。”
季央蹭进他怀里,拖长了声音,软腻腻的撒娇道:“今日不是不一样嘛,哥哥到这会儿都还没醒呢。”
她说完碌碌的闪着眼去瞧他,见他不理自己,又用肩膀撞撞他。
裴知衍垂眸看她,一张脸也吹得通红。
“手还凉。”季央将手往他嘴边凑凑。
还真是把他治的死死的。
裴知衍如此想着,已经将唇贴在她的掌心吹气。
“我当年考完出来,也是睡了一天一夜。”裴知衍自己说完也觉得幼稚,找补道:“所以你不必担心。“
季央笑得意味深长,“我知道。”
裴知衍俯身咬住她坏笑的嘴,“忍着,不许笑。”
*
放榜结果出来,无意外季宴榜上有名,上辈子摘得会元的是陆谦,今生却变了,是一个季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名字。
——梁应安。
京郊,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内。
梁应安刚推开门进屋,一道娇盈香软的身躯就扑进了怀里。
他一点不见意外,将人抱住问道:“郡主怎么来了?”
“我就知道你定会是榜首!”楚锦仪满脸欢喜,不断说着我就知道,甚至说到后面来声音都变得哽咽。
梁应安唇边亦带着笑,他温柔的拍着楚锦仪的肩,“怎么还哭了?”
楚锦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往日里的娇蛮任性,只有女儿家的羞涩,“我为你高兴。”
“你受了那么多苦,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回来了。”
梁应安替她擦点眼泪,安慰道:“不苦,有郡主在,再苦也是甜的。”
楚锦仪咬着唇,眼底尽是羞意,“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好。”
“当然知道。”梁应安勾着唇角抱起她往里间走。
床幔垂落的瞬间,楚锦仪用力抱紧了他不松手。
“怎么了?”梁应安柔声问她。
楚锦仪不安地问道:“你不喜欢她了对不对?”
梁应安极温柔地吻着她的眉眼,“当然。”
楚锦仪渐渐软了身子,“那……那日在登高楼,你为什么扶她。”
梁应安眼底划过不耐,声音依然温柔:“我只是为了消除他们的戒心,郡主不信我?”
他松开手。
“我信!”楚锦仪紧紧抱着他,慌乱道:“我信。”
梁应安笑出声,“她那般对我,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她……你说呢?”
楚锦仪放心下来,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
汗意交织在二人之间,梁应安神色不见一点沉醉,相反异常清醒。
他漠然看着意乱神迷陷入混沌之中的楚锦仪,眼前浮现出的是另一张温柔带笑的脸。
驰骋的越发狠。
梁应安眸中透出戾狞,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只要该是他的,他就要夺回来。
第52章 状元
梁应安来回反复地亲吻着楚锦仪的脖颈, 听着那为他而乱的呼吸声,脸上不见动容,相反笑容越来越冷。
他张嘴一口咬在雪白的肩头上, 没有怜惜,只有扭曲的快意和宣泄。
楚锦仪颤抖不已, 失神娇嗔道:“……青玄。”
梁应安松开口,嘴角嗤笑, 声音却异常温柔, 揉着她肩头的牙印, 歉疚道:“疼不疼?是我孟|浪了。”
楚锦仪脸蛋红热, 沉浸在他的温柔中,咬着唇道:“不疼。”
她喜欢叶青玄,喜欢了那么多年, 终于得到了回应。
当年殿试过后, 他身着进士服从御街前打马走过,风度翩翩眉目含笑,她觉得就是状元郎也不及他半分风采。
楚锦仪抬手抚摸他的脸颊,这张脸五官端正,算得上清秀,可却无比陌生,“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梁应安按住她的手, 笑的自嘲,“那张脸不好看, 我不想吓着郡主。”
楚锦仪坐起身, 迫切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梁应安侧了侧脸,“往后郡主也不要再叫那个名字,叶青玄已经死了。”
埋在叶家的祖坟里, 他去看过。
梁应安眼里的落寞让楚锦仪心疼不已,她紧咬牙关道:“裴知衍欺人太甚,竟要对你干净杀绝!他会不得好死的!”
恶毒的诅咒听在梁应安耳朵里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他属实没有料想到裴知衍竟会是他紧逼到那个地步,他那时被圣上远调到太原,凭叶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他只能一辈子呆在那个小县城里。
他如何能甘心!
好在有这个傻郡主对他一心一意,为他找来梁应安这个身份,他原本准备改头换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
掉落悬崖本就是他设计的一场戏,没想到的是裴知衍竟派来杀手娶他性命,之差一点他就会真的摔死在崖底。
保住命,容貌却已毁。
不过如今易了容,下面是怎样一副面貌已经不重要了。
但这一笔笔的账,他可都要讨回来!
还有季央,那是他从小陪伴长大的好表妹啊!
她从前那么乖那么听话,会依赖的唤他表哥,盈盈的朝他笑……然而她那日站在他的坟前,尽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企图从她脸上看到悲伤不舍,哪怕一丝一毫也好,通通没有!
这一切的错都在裴知衍,是他的出现表妹才变了心,他会让她回心转意。
她迟早要回心转意。
*
早朝散去,文武百官从金銮殿走出,礼部侍郎冯峥远与下属交谈着往外走去。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冯大人留步。”
冯峥远回过头去,见是裴知衍叫住的自己,笑着拱手道:“裴大人。”
裴知衍亦拱手回礼,笑道:“我有一事想劳烦冯大人。”
一旁的官员闻言道:“下官不打扰二人大人,先行一步。”
冯峥远道:“裴大人客气了,您只管说。”
裴知衍虚抬手,笑道:“我们边走边说。”
冯峥远一时吃不准有什么事是用的着裴知衍来劳烦他的,便也不开口,听他讲。
裴知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看一下此次科考的卷子。”
他说的轻巧,冯峥远却提了心,裴知衍要看卷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次的科考可是他负责的监考。
去到礼部,冯峥忙命人取来卷子,见裴知衍只翻看了梁应安的卷子,不由得诚惶诚恐道:“裴大人,可是这名考生有什么问题?”
裴知衍笑笑:“我不过是想看看这次科考中出彩的文章,大人不必多虑。”
冯峥远这才把心落回肚子里,只当这位是想挑选个有学识的收于自己门下。
裴知衍看过梁应安的,又看了陆谦与季宴的文章,几相比较梁应安的文章无论是点题思路想法,还是缜密程度都远远高于其他人,担得起这个会元的头衔。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赏识,唯一不解的是,上辈子,他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
难道因为季央误打误撞给他解了围,让他可以顺利参加春闱的缘故?
真是那么巧?
裴知衍放下卷子,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天渐渐暖起来,季央也不常呆在屋子里,之前因为她跟着裴知衍去掖县,耽搁了秦氏交代的管家一事,如今也要上手操持起来,过年时收的礼,出的账还有裴家一些产业商铺的盈利都要记下帐来。
上辈子她与裴知衍算是怨偶,秦氏想必是看在眼里,所以那时并没有把掌家之权交到她手里,如今管起来,还真是挺累人的。
裴知衍一回来就见小姑娘占着他的书桌,一册册账本放在面上,他的折子公文全都退居到了桌角。
真是越发大胆,上辈子可是连沾一下他的书桌都慌张的不行。
裴知衍唇边的笑容宠溺,就这么静静站在廊下看她。
还是季央休息喝茶的间隙发现了他,带着几分疲惫的眉眼舒展开来,见他不知看了自己多久,柔声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都不出声。”
裴知衍笑笑走进来,“刚到。”
季央点点头,起身给他让了位置,自己则轻车熟路的坐到了他怀里,也不像平日那般缠磨着他,自顾自地拿起笔继续记记写写,不时还要拨两下算盘珠子。
裴知衍懒怠的斜着身子,将手肘搁在扶手上,屈指支在额侧看她。
季央螓首低垂,几缕细软蜿蜒的发丝贴在脖颈上,裴知衍饶有兴致的对着吹气,看着那缕慢悠悠的拂在凝白的肌肤上,更像是拂在他心里。
季央瑟缩着脖子躲避,软声道:“别闹呀。”
裴知衍被驳了雅兴,眉心轻折,用空出来的手翻了翻桌上的账本,道:“还有多少没记,我来吧。”
季央偏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拒绝,“我自己能行,哪能烦劳夫君做这些。”
话说得一套一套,裴知衍从她手里抽了笔道:“你烦劳我的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