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
凤霆坤看了眼独自留下有话要说的青年,想到那个容色绝世的女子不禁暗下摇头,凤敖不敢对他如何,可怜那个拼着毁容也要出逃的女子,此次若被抓住怕是少不得要受些磋磨了。
*
还未入得陵渡便被人扣下的云听心中也不禁如此作想,以他那般不可一世的性子,得知自己假死逃离戏耍于他,怕是恨不得要活刮了她吧。
事到如今她已然明白,那所谓的挪坟都是那人故意打草惊蛇逼她露出马脚的手段,先时她并非没有想到这里,但她不敢拿明家墓冢来赌。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不会坐视旁观。
她只后悔当初不知遗漏了何处,以至于事过如此之久又令他察觉。而她的身份确确实实查无作假,她又已女扮男装还以此面目示人,他又是怎么确定是她的,便是他知道她炸伤了脸,可她脸上的伤明明是与炸伤是不同的。
云听自膝上抬起头,伤疤横亘的脸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尤显得狰狞可怖,唯那双黑瞳晶莹剔透诱着人移不开眼,看得久了,甚至盖过了那张残丑的脸。
云听心内绝望,只到底不甘心啊,她明明已经将自己与明家摘了开来,她的平静生活才不过刚刚开始,她也已在安知村立了足,还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营生,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却又那般强横的出现给了她当头棒喝。
而等待她的,又不知会是何等难境。
从被半路截下换回女装困在车里,云听再没有见过一丝天光,用膳洗漱尽皆在车内,便是停下休息,也都会被人蒙了眼才带出去,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而不管何时何地,都有一面容冷酷不苟言笑的中年女子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她仿似是无有感情的傀儡一般不曾与她说过只字片语的话,那双冰冷的眼也不曾离开过她分毫。
这一路,云听没有想出对策,也没有机会逃脱,或者说,她没有再想过逃脱。
她无所谓他会如何对她,可她心有牵挂便无法独善其身,更怕他牵连明家与婆母。挪坟一事尚还历历在目,她分毫不怀疑他做得出来,甚至做些更残忍的事。
要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他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便是她求他,以她现在的模样便是以色事人也没了资格,他见了她恐会更加恼怒,她终究是不够缜密,连累了明家。
在车厢门被从外打开的刹那,明亮到刺目的光线照射进来,云听下意识抬眼去看,却将久未直视阳光的双目耀得一阵刺痛,紧跟着便是眼中一黑眼眶酸涩得瞬间便落了泪。
但在她下意识抬手捂眼时,却仍能感觉到一道强烈逼人的注视,预感到这视线来自何人,她的身体已先一步僵在原地。
而下一瞬,她的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拉了出去,待那股晕眩过去双眼复明时,正对上一张暴怒惊震的脸。
“你的脸,”
便是已有了准备,可当真看到她的脸时,凤敖仍难掩震惊。
眼前这张已看不出原貌,小儿看了都会夜哭不止的脸,怎会是他那艳压凡尘,姿容绝世的小妇人?
可这一双眼,这一双晶耀如星顾盼潋滟,不掩惊惧倔强的眼,又让他万分确定,这就是他那胆大包天,欺他瞒他,与外人勾结,胆敢私逃,令他心痛,懊悔,不甘,愤恨的小妇人!
“这就是你为了离开我而付出的代价吗,嗯?爷的,听-儿-。”
怒到极致,克制到极致,阴冷可怖的似从地狱传出的嗓音,却诡异的那般轻柔,云听不可抑制的浑身发颤,她仰着脸看着他渐渐赤红,锋利的似化作刀刃要将她的脸皮刮下来的戾眸,心中已做了那么多的建设准备,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甚至于,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脸被一只大掌猛地擒住,一只微微粗粝的手指先是以令她发痒的力度慢慢摩挲,而后忽地用力去碾磨她脸上的疤痕,痛感猛地袭来,云听才忽地从那恐惧中回神,双手也用力去拽他的手。
“住手!”
然凤敖却只冷冷勾了唇,强硬的制住了她反抗的双手,按了她的腰令她反弓着身子,另一手仍不死心的在那凹凸不平的疤痕处,甚至是耳下边缘处碾搓。
可他终是失望了,那疤痕随着他的动作被辗转挪动,甚至直被他搓到发红也不曾如他所想翘起张开,他方才一闪而逝她此刻脸上的伤疤非是炸伤的怀疑,也尽被打破。
她的脸,真的毁了。不是毁在被烟花炸伤,而是毁在她宁愿自毁容貌,也不愿被他发现找到的取舍狠心之下!
云听被迫仰着脖子与他近面相对,任他揉搓,自也将他眼中那笃定,惊疑,愕然,到最后的狂怒一一看在眼中。
她心中微松,正当她以为他会嫌恶的甩开她,大发雷霆命人将她拖下去时,却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眨眼便将那黑云压顶的噬人凛冽收起。
凤敖眸中赤红波澜暗涌,抚着她不堪入目的脸,看着她惊惧愕然却仍黑润潋滟的乌眸,微微一笑,如情人耳语般对她低语:“告诉爷,你疼吗?嗯?”
第46章 人伤你一分,爷要他百倍……
他的声音柔情似水, 他的动作轻如白云,便连他看向她的目光都是一片笑意,可云听却如被扼住了喉咙掉入了冰窟般, 冷入骨髓无法呼吸,晶莹潋滟的眸看着他时是不自知的恐惧。
这一双眼清亮明澈黑白分明, 乌瞳颤动间涟漪醉人,只是这一双眼的光粲风华, 就足以使人倾倒, 盖过了那张可怖不堪的脸。
凤敖看着她眸中盈盈动人的惧怕, 看到她明亮的眸中盛满了自己的模样, 盈满胸膛的怒火竟奇异的有削弱的迹象。
甚而久不见她如此看自己,他竟习惯性想要哄她莫怕,可一想到她骗了自己, 为了离开他把自己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当真就恨不得将她--
“为何不说话,出去玩了这么久,还把自己弄伤,听儿可想好要如何与爷交代?”
极度的惊恐之后便是麻木,身体还是冰凉的,但她狂跳不止的心已冷静下来。开口说话时语音无一丝颤抖的平静,是云听自己都极意外的。
“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你错了?!”
凤敖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认错?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 他的小妇人性子轴犟,平日里连句软化都不曾与他讲过, 怎会这般轻易认错?
而他还未从震惊中回神, 便又被她接下来的举动惊得头脑一片空白,浑然忘了接下来要发作的事。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怀孕, 害怕生孩子,我害怕那个孩子会像我一样不被人疼不被人爱受尽苦楚磨难。我很疼的,我疼的恨不得将脸皮削掉,甚至恨不得死去,这些日子以来我日夜难安,我不敢与任何人说话,更不敢去见我娘,我受尽冷眼,被人避如蛇蝎,我独来独往,自己洗衣做饭艰难为生,我知我躲不了很久,我知道有一日你定会找到我的,你那般有权有势,那么厉害,怎会被我蒙骗。诚如你所说,我已是自食恶果,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看我这样,可是解了恨?若是,不如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自嘲的说完后,云听便从他肩上抬起头看他,明眸微晃泛起一片流光,不复红润的唇勾起一抹苦笑,缓缓闭上眼。
“......”
直到那双诱他入迷的眼眸被藏起,凤敖才如梦初醒猛然吸了口气,也是这时他才发觉,从刚刚她软下身子主动靠向他起,他竟就一直屏住呼吸。
失去了那双凝聚神采的眼,眼下这张被伤疤覆盖的脸也将他的理智唤回。
不得不说,他的小妇人手段见长了。
这一番话,即便他明知道是她企图蒙混过关的伎俩,却仍是被她话中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忍受寂寞疼痛,吃苦受累的模样而生出无限心疼怜惜,甚至他满腔怒火都被久未听到她的软言细语而灭了下来。
只却再看她这张被自己作毁的脸时,不免就又气又心疼。Pao pao
可再一想她逃走的这些日子自己像个为情所困的傻小子一样,再看不见人间艳色,禁欲的如同出家老僧,幼稚的非她不可的模样,便又忍不住咬了牙怒火重燃。
那些冷酷的手段是可以收了些,但仅凭这些许示弱就想将她那胆大妄为之行抹杀也是妄想!以往他总是对她言语恫吓从未真的做些什么,此次定要她吃了教训,再不敢轻犯。
强有力的大掌缓缓下移到那截与面上截然不同,细腻白皙的颈项上,掌中久违的温软触感令他几乎要喟叹出声,爱不释手的摩挲的片刻,感觉到掌下肌肤渐渐收紧,紧绷的不自觉吞咽时,凤敖亦缓缓眯了下眸,而下一瞬,手掌猛地收紧!
“唔!”
云听被喉间扼紧的窒息感逼得睁开了眼,双手条件反射抓向那只掌控自己的坚硬手臂,那双莹润透亮的美眸中散发的晃颤惊惧足可令圣人心软。
凤敖自也难逃她无知的蛊惑,那双柔若无骨微微泛凉的手如抱救命稻草般紧握着他的手臂,只差一点,他便要因她这番惹人怜爱的动人之姿而心软放弃。
却不料她竟在最初的惊怕过后,竟是如正中下怀般连反抗一下都无,便松了手,那双仿如能吸人神魂的美眸也重新闭上,甚而还主动又仰了仰脖,未被疤痕覆盖的唇角亦扬起一抹释然微笑。
凤敖眸中一紧,刻意挂在唇边慵懒肆意的弧度也倏地落下,圈着她的手顿了片刻,又似是如她所愿般紧上一分,好似她的脸还是从前美丽模样般缓缓欺近,逼视她颦起的眉,低低一笑:“爷好容易将爷的听儿寻回,怎舍得拿你出气?”
感受到掌心处猛地动了下,他冷冷勾起唇继续说道:“如你方才说来都是爷的错,爷与听儿日夜相伴春宵帐暖,竟都未能让爷的听儿打消顾虑,才致使听儿铤而走险,毁了容貌,独自飘零,爷心疼还来不及,便是有气,也是气那挑唆你伤了你,扰乱你心的人。”
他并未掩饰话中所指,云听亦在瞬间便意会他话中真意。便是知他又以他人安危做胁故技重施,她却也得再入了他的局。
干净细腻的眼帘轻轻抖动了下重新睁开,垂在身侧的双手亦重新攀上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欲开口时喉间被桎梏后的摩/擦感令她忍不住皱眉轻咳了两声,才稳下气息仰看着他说道:“我知你心中有气,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有气只冲我来便是,何必总要牵连无辜?”
凤敖却低笑了下,反手将那双腹有微粝的手指抓住,垂了眸看去,顿时眼中一寒。
不过才离开他多久,这双被他娇养疼爱如凝脂暖玉的手,竟又覆了霜沧薄茧,而手背之上,赫然有零星炸伤微痕,这就是她想要的?
“听儿此言差矣,若非有人在外勾着你,你如何会生了那妄心要假死脱身?若非有那不安分之人不劝着你反怂恿协作了你,你又怎能成功逃得出去?”
他细细摩挲着指腹触感微粗,但仍然软绵的玉指,漫不经心的抬眼回视她,唇边勾了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点住她张口欲言的唇,继续说道:“所以,爷为了让听儿安心,特特用了心为你备了份礼物,等你见了,定会感念爷的良苦用心。”
云听心中一紧,直觉便有不详的预感强烈袭来,被抓住的手指蜷缩了下,却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他揽抱着重新上了车。
她心中猜测他要带她去哪里,又要做些什么,根本无心说话,而凤敖也好似体贴似的同样未再开口,只幽深莫测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盘旋,似仍是不死心想看出些什么。
直待马车无有颠簸的缓缓停下,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云听才猛地回过神。
“看来听儿出去了一遭也并非全无好处,倒是学会对爷撒娇了,罢,爷就如你所愿抱你下车。”
凤敖神情愉悦的自顾说完,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便大手一捞将人稳稳抱在怀中,下了车后径直进到一座无有门匾门庭显贵的宅邸。
他的步子很大,从马车上下来不过走了几步便进了去,但云听却还是看清了周遭环境,她惊讶的睁大眼,怪不得她没感觉马车行了多久,却原来这里竟然就在冠英侯府隔壁?他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什么,他口中的“礼物”又到底是什么?
云听心绪不宁脑中纷乱,直到眼前一暗才蓦地收回心神,但随即撞入眼中的画面却令她连心跳都停止了。
凤敖握着她骤然冰凉的手,俯下头自后搁在她绷紧得微微颤栗的颈间,微偏了头看她,轻笑了下,与她亲昵的耳鬓轻语:“这几人听儿可认得?”
似是知她不会回答般,他自身后圈拥着她,一手抬起指向二人左前方被吊在梁上,被后仰着头,露出血污面容的中年男子说道:“听儿想是与他也不甚熟悉,那爷来告诉你,此人便是那日卖你烟花的摊贩,若不是他将烟花卖你,爷的听儿怎会受那火燎之痛?”
“还有这个,”
他手臂右移,指向另两个同样被吊着,露出脸面露狰狞似强忍疼痛的男子,“此二人听儿应该识得,有人指证,就是他二人将穿着听儿的衣袍的女尸扔在护城河里,引起骚动,乱了上元佳节的祸首。”
“这最后一个,”
他收回手却是放在她僵硬的下颌处,迫她看去,“他便是将你从爷的身边带离盛京的车夫,也是多亏了他,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你,所以这几人中,爷尤其对他,手下留情。”
至此,他方托回她无任何反抗的脸,看着她在昏暗的壁灯下越发显得瘆人可怖的脸,心中大恨,却又在触及她呆愣涣散的眸时,心尖一软,但仍是硬下心肠,松开握在她腰间的手,接过一旁递来的一物放在她手中,大手包握住她,在那白得透明的耳边残忍说道:“爷的听儿遭此大难,那害你的元凶怎能独善其身,爷刚刚数了下,听儿的脸上共有十二条疤痕,人伤你一分,爷要他百倍还!”
感觉到怀中身子猛然一震,仿佛消失了的气息也骤然加重起来,凤敖在她挣扎前锢着她,拥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她抬手便挥鞭可触的位置才堪堪停下。
在她冰凉僵硬粗糙的脸上轻吻了下,而后移向她剧烈颤动的眼,温柔笑道:“爷知你不在爷身边的日子吃了不少苦,这力气自也有减少,莫怕,你挥不动了还有爷撑着你呢,乖。”
第47章 “这才是爷送你的礼物,……
“不要!”
随着这声急促的大喊, 云听也同时从魔怔中回神,她拼命的要松开手,可覆在手背上那只大手却像铁钳一样紧紧的握着她, 令她动弹不得!
且还不仅如此,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被迫着举起来任她如何都收不回来, 慌忙转过头满眼惊惶的看着他:“不要这样,不关他们的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我的错我认罚你打我罚我不要牵连无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