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宫人们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沈楠枝之前的方法,将这些出土的幼苗,每一天的成长记下来,包括今日温度大概在什么时间,是否晒过太阳,浇水的频率如何。
每一项都十分详细。
经过四十多天的成长,这三个盆栽已经明显同旁的不一样了。
伺候这三个盆栽的宫人显然也十分激动, 虽然她们不敢直视沈楠枝,但暖房中自有一股躁动感。
沈楠枝慢慢走进, 先去看第一株植物,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是辣椒!是辣椒啊!
辣椒这东西沈楠枝在宫中见过,而后派人去御膳房询问,却又失望而归。
御膳房的太监说辣椒是好几年前的品种,当时先帝尚且在位。
当时大宴京都出现了许多吴湾国的商人,他们手中有人在售卖,有皇商见其新奇,采买下来后便送进宫中。
但不知是他们御厨操作不当,还是当时宫中的主子口味皆清淡,竟无一人爱吃。
后来这东西便慢慢在御膳房柜子里放着。
原想着尽早处理,但这辣椒毕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御膳房总管总觉得这般扔掉格外可惜,便一直放着,没想到沈楠枝寻找新鲜的吃食,御膳房误打误撞将此物献了上去,却正好合了沈楠枝的心意。
沈楠枝后来仔细问过御膳房的太监,但毕竟这东西已经过去许久,最近几年更是没有出现过,许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
沈楠枝自己去过西域商人的聚集地,从未见过辣椒,知晓御膳房说得都是实话,也不好为难,没想到今日竟然误打误撞种了出来。
因此,沈楠枝更决定了要好好对待西域来的商人,毕竟谁知道他们手中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看过辣椒,沈楠枝又将视线落在了第二株植物上,她仔细辨认了一番,觉得有些眼熟,但尚且没有分辨出来到底是什么物种。
“这株以前大宴未曾出现过?”为了确认,沈楠枝又询问了一遍。
“回娘娘,奴婢见识寡陋,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子。”照顾这株植物的宫人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搞了个乌龙,惹怒贵妃娘娘。
好在沈楠枝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现如今盆栽之中的植物都只是幼苗,具体是什么,再等些时间总会知晓的。
宫人看沈楠枝没有责怪的意味,紧张减少了许多。
她确实没有说谎,为了确保真的是大宴没有见过的植物,她将她在宫中认识的宫人,全都询问了一遍,宫人们来自大宴不同地方,但统一都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植物,所以她才会上报。
沈楠枝不过是随口一问,心神早已经落在了最后的植株上面,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如果她没有看错,面前这东西应该就是她最初想要寻找的——棉花。
沈楠枝尽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赏赐了一堆东西之后,又特意关照了新出现的棉花。
不过到底是天色已晚,沈楠枝因为激动看不出面色疲惫,但身旁伺候的小荷和晓春却已经有些精神不济。
沈楠枝没再耽误时间,回了内殿,躺在床上之后开始美美的畅想。
今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竟然一下找到了两个新品种。
沈楠枝翻来覆去,已经想到日后棉布应该怎么销售了。
夜色更深,宫中内外一片安静,沈楠枝也终于从激动的心情中跳出,从而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却又一次出现在了暖房,仔细关照了一下三株植物。
虽然其中有一株尚未辨认出来到底是什么。
但未知的总是最好的,说不定到时候也会是一个大惊喜。
贴身伺候沈楠枝的几位宫人,都知道贵妃娘娘因为昨天看到的新植物而激动,自身的心情也高昂了几分。
但看着沈楠枝刚吃过早膳便准备前往御书房的模样,到底是劝了下来。
此时的沈楠枝虽然空闲,但慕行徵却还没下早朝。
已经起身的沈楠枝索性在御花园中溜达两圈,终于使自己冷静下来。
因此等到早朝过后,慕行徵来寻沈楠枝时,便看到沈楠枝坐在桌案前,眉头微拧,神色有些严肃,提着笔不知在思考什么。
慕行徵没让人打扰沈楠枝,而是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等沈楠枝发现自己。
一盏茶后,沈楠枝脸上绽开笑容,毛笔放下,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
“陛下?”沈楠枝看着自己刚刚写出来的棉花种植事项,整个人都透露着从内到外的愉悦。
一抬头却发现成瑞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楠枝看向周围的宫人。
“是朕不让他们通传,贵妃不必怪罪。”慕行徵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靠近沈楠枝。“贵妃方才在写什么?可否让朕一观?”
沈楠枝原本还觉得慕行徵方才那话怪怪的,如今听到对方询问也不计较方才慕行徵的语气。
反而将刚写好的注意事项交给慕行徵。
“臣妾昨日在暖房中发现一株名叫棉花的新植物,在大宴未曾出现过,但是臣妾以前却从一本古书中看到过。”
“这棉花种植后,可以做成夹袄,抵御风寒,也可造出棉布,比麻衣舒服,比绸缎低廉。”沈楠枝说着一一指向自己方才写好的内容,“臣妾方才便是在回忆之前在书中所看到的内容。”
“原来的古书已经因为臣妾年少时保存不当,找不到踪影了,如今只能凭借臣妾的记忆,先行将这些注意事项记录下来。”
沈楠枝笑意盈盈,看不出丝毫心虚。
不过心中还是高度紧绷,若是慕行徵进一步详细询问,自己应该如何作答。
没想到慕行徵竟然毫不怀疑,听到解释之后,反而说:“贵妃自小博览群书,知晓一些旁人不懂的东西,也是正常的,日后贵妃若是再发现新鲜物种,尽管告诉朕。”
沈楠枝觉得慕行徵话中有话,但尚未来得及仔细思考,话题已经被慕行徵带着走,开始为其详细解释棉花的生长条件,甚至还让照顾棉花的宫人,拿来了自己的每日记录,一点点同慕行徵介绍。
慕行徵的眼神也逐渐亮起。
“这棉花种子是之前从西啾恃洸域商人手中买到了,若是想要在大宴种植,尚且需要前往西域。”若是能找到最初卖给她棉花种子的人就更好了。
可惜当时是扎堆买的,每个商人手中的种子都买了一些,如今就算是她,也根本不知道是哪个人卖给她的。
“朕已同沈尚书商议,加强西域诸国同大宴的商业贸易,贵妃不必忧心。”
慕行徵拍了拍沈楠枝的手,而后又牵着她走回偏殿,殿中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朕听闻你想要找道士?”
沈楠枝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看向慕行徵。
目光直白,反而让慕行徵有些招架不住。
她询问道士一事,不过是昨夜才提起地,今日一早慕行徵便收到了消息。
“你身边的宫人到底长时间在宫中,若是想知道宫外的消息,还要依托宫中禁卫。”
“况且这皇宫是朕安身立命之居所,自然要有所倚仗。”
这算是在解释为何会如此快知晓消息。
沈楠枝点头,目光从慕行徵身上移开,她自然是知道慕行徵需要将整个宫中的消息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宫中除了呈祥殿,便只有她的祥和宫有人居住,自然也是掌控的重要场所。
她方才不过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才用那样直白的目光看向他。
但令沈楠枝没想到的是,慕行徵竟然愿意同她将事情缘由说得这么直白。
不仅是今日,好像昨日也是这般。
慕行徵以往虽然也会同自己说许多消息,但这消息总有一种朦胧感,没有说透。
但从昨天开始慕行徵对自己也直白了许多,询问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见。
沈楠枝心中不解,不过却并不妨碍脸上的笑颜。
毕竟慕行徵态度的变化,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陛下消息灵通,臣妾昨夜确实问了一句,但尚且还未收到答案。”
昨天被棉花的发芽打断,一直到今天都沉浸在棉花的快乐中,自然遗忘了昨夜让她忧心之事。
“京郊城外有一道观名凡平观,观中道士据说全都各有所能,每年都会开放一部分入观名额,成为道观的弟子,必要时候可以寻求道观帮助,在民间声望同庆云寺不相上下。”
“只一点这道观规矩颇多,一旦成为道观弟子,便不能轻易出观。”
“若是贵妃有意,想必需要亲自去一趟。”
“临近年关,不论是寺庙还是道观香火都是旺盛之时,你我二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此番过去并非重要之事,也无需可以表明身份。”
沈楠枝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了,说来说去,就是离不开出宫。
“既然这道观能得陛下这般夸赞,若是有机会,臣妾自然想要出去看看。”
沈楠枝笑着,心中却有无数吐槽。
别管道观有什么规矩,在这种时候,皇权大于天,若是慕行徵真的想要观中得道士入宫,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来。
说到底不过是慕行徵想要出去而已。
慕行徵点点头,面上一片正直,“贵妃所愿,朕自然要满足。”
沈楠枝已经习惯了慕行徵得冠冕堂皇,她也确实对道观感兴趣,因此态度一直很配合,只等着慕行徵安排好,便能出宫。
沈楠枝询问道观的人士,不过是想询问道士在炼丹时候是否炸过炉,炸炉的道士比工部的匠人们对于土火药应该更有研究。
但是今日听完慕行徵的话后,却对这道观的兴趣大了许多。
毕竟当初寒山大师的禅杖也让她很有兴趣,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研究的机会。
如今这道观竟然和庆云寺齐名,定然也有自己的特殊之处。
这么一想沈楠枝瞬间来了兴趣。
第29章 ·
出宫的安排, 沈楠枝已经熟门熟路了,而慕行徵此番速度更甚,不过两天的时间, 便通知沈楠枝前往呈祥殿,他们可以出宫了。
坐在熟悉的小马车上, 看到慕行徵又一次拿着自己看过的游记打发时间, 沈楠枝莫名有些心累、
她总觉得慕行徵说不定也是受这些游记的影响,所以才会一次次向宫外走。
这么想着,沈楠枝的神色上难免带出了两三分。
慕行徵看到沈楠枝一副有话想说又无从说起的模样, 并未催促,只耐心等着。
总归这种时候,沈楠枝是憋不住话的。
果然下一瞬,慕行徵便听到。
“临近年关, 宫中想必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且宫外人多,并不比宫中自在, 陛下同臣妾出来,难免让丞相在宫中忧心。”
慕行徵翻书的手一顿。
随后才仔细解释道。
他确实觉得宫外舒服,但身为一个帝王更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
他频繁出宫不过是因为同百姓多多接触,才能让他更好地从百姓的角度考虑。
“朕生来便高高在上,爱妃未曾进宫前,更是从未踏出宫门,直到如今朕才明白,即便我博览群书,能够在朝堂上同群臣辩论, 通读诗书,知晓每位大臣的性格, 能够让大臣一心为公,但这些并不够。”
“国之立在于民,百姓才是我大宴的根基,朕身为天子,不仅要让朝中大臣臣服于朕,更重要的还是民心。”
“民心所向才是朕之所想。朕前些年蒙蔽了双眼,明明这般简单的道理,却悟不透,明明有些事情只需要听百姓们讨论几句,就能够制定出利民的政策,但大臣们没有时间,百姓们求助无门。”
“如今出宫朕便相当于脱去了身份的枷锁,只用普通百姓的身份看待如今的生活,自然能够更加全面。”
因此出宫几次,慕行徵从最初在人流量多的地方不适应,到如今却总爱往人堆里站着,哪怕一言不发,神情却若有所思。
慕行徵停顿一瞬,给了沈楠枝思考的时间。
而后又亲自斟茶,“况且朕身边有贵妃陪伴,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沈楠枝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在深思的脑子有些宕机,也不知道慕行徵对自己的信任到底哪里来的,这么沉重的信任让她有点慌。
两人的谈话,暂且告一段落,马车停下,慕行徵先下车,而后又亲自去扶沈楠枝。
恰巧隔壁邻居刘老爷一家也刚刚从外面回来。
两家人相互打了一声招呼后,刘夫人忍不住剜了自家丈夫一眼,“新婚夫妻果然浓情意厚,我家这个只要不给我搞个小老婆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声音不小,刘老爷当下去搀扶刘夫人。
刘夫人没理,而是像沈楠枝走来。
“有好几日没见黄夫人了,今日可是巧了。”
沈楠枝点点头,同刘夫人寒暄起来。
“这宅子是我夫妻二人另外买的,平日里都住在祖宅里。”
城南的宅子到底是小,还有些密集。
家中有没有人,隔壁邻居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因此沈楠枝临时想了个借口来回应刘夫人。
刘夫人并未感到奇怪,他们夫妻二人早就觉得黄家夫妻同他们不一样,家族时皇商的竞争者,在京都有住宅不奇怪。
“黄夫人这几日住在祖宅,也不知道有没有去庙会凑热闹?今日我去看了长春云的戏班子,就在街道口登台献唱,还是最近大热的《判官》,听说是戏班子根据他们老家的事情改编的,不知是真是假,但在京都很受欢迎,平日里去戏园子听一场也不容易,要花大价钱的!如今倒是在街上便能免费看了。”
刘夫人今日看了一场《判官》只觉得心中畅快,对这场戏十分满意,正想同沈楠枝继续介绍,却突然被自己丈夫打断。
才意识到说得有些多了,《判官》一场戏对于她而言花出去的票价有些心疼,但黄夫人同她不一样,定然是早就看过的。
怕多说多错,刘夫人同自家丈夫很快便离开。
今日出宫时间早,稍稍歇息过后,沈楠枝想起刘夫人的话,准备同慕行徵一起去庙会上逛逛。
她虽然对听戏没多大兴趣,但庙会这种地点时间,总觉得是个捡漏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