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分体质有关,快的话十天半个月,半的话,则可能要一两个月了。”
楚韫点了点头,小心地将小白龙放入掌心,与他漆黑如豆的两眼四目相对,龙崽好奇地打量着她,两只龙角左右晃动。
看着十分好摸,楚韫便忍不住轻轻戳了戳。
咦,软绵绵的,很有韧性。
龙崽脾气很好,被人戳了龙角也不生气,只是愣了一下,尔后便低下头用龙角顶了顶娘亲的掌心,似是纵容了她这种行为。
楚韫心里更是软成一片,低头轻轻亲了一下龙崽的小脑袋,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小龙身上非但没有龙的腥涎,反倒有股奇异的香气,清浅好闻,她凑近一些仔细嗅了嗅,桃花眼不禁看了眼龙熙。
龙崽的味道……与他身上的气味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脑海中浮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楚韫脸颊微红,低咳一声:“你有没有想过龙崽的名字?”
龙熙愣了一下,语带歉然:“之前的我肯定想过……只是如今的我并没有印象。”
些许黯然闪过眼眸,楚韫唇角微弯,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给他起名字好了。”
前一阵子她无所事事,曾翻了许多书、记下了许多拟好的名字,她找出那几页纸,从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一一筛选,最后手指落在了两个秀气小楷上。
“修珩,叫珩儿如何?”
龙熙的目光却落在那一片绵密的楷书上,那里遍布着许多寓意美好的名字,字迹新旧不一,很明显是陆陆续续写了很久。
看着面前灵动娇俏的少女,他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内疚。
失忆前的他对她一片痴心,两人心意相通,贵为一国储君的少女愿意为了他放弃后宫,已然决意与他厮守一生,还承受住龙的兽形千辛万苦地怀了孕。
在她身子有孕期间,他却毫无音信地失踪数月,留她独自一人胡思乱想,当她在写下这些名字时,她在想些什么呢?
心口闷闷发疼,龙熙微微俯身将少女圈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头,“辛苦你了韫儿,让你一个人等我那么久。”
他的声音里满是怜惜与懊悔,让本来并没觉得有什么的楚韫,登时变得无比委屈起来,她紧紧抱住他紧实的窄腰,泄愤一般地咬上了他的脖颈,呜咽着道:“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来,我心里有多害怕……”
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情,楚韫压抑了许久的哀怨一股脑儿爆发了出来。
面前的龙熙如此温柔,让她忘记了他失却记忆的事,对他拳打脚踢又咬又骂,直闹得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她才身子一软依偎在他怀里。
身形略有些狼狈,龙熙丝毫不恼,他将楚韫拦腰抱起径直往寝室走去。
被压在床榻上时,楚韫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眉眼愈发俊美的龙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大白天的,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男子炽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唇瓣被他重重含住吮了一下,他嗓音低哑:“又不是没做过。”
他虽然尚未恢复记忆,但是每每与她云雨时,脑海中翻腾而过的旖旎画面却让他意识到,他们从前真的是一对极为恩爱的眷侣。
若是不恩爱,怎会如此不知收敛?
另一边,柳乘风一边抚摸着小白龙一边低声抱怨:“瞧瞧你那没正行的爹娘,不是说给你起名字去了吗?怎么就直接把你撂在这里了啊?”
小白龙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窝在被褥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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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雍王府。
王爷已缠绵病榻数日,却依旧照常处理朝政,政务一件没落下,可王爷的身子却一日日消瘦下去。
府中的李管家看不下去了,连忙去丞相府请谢相前来规劝,王爷总是不好好吃药,又劳心伤神,这病能好才怪呢!
谢相听闻缘由,来到楚烈房中看望,见他不过过了短短数日,整个人却瘦了大半圈,原本丰神俊朗的儒雅王爷,此时竟显得有些形销骨立。
她不禁有些惊诧,劝道:“王爷,国事固然重要,但王爷亦需万分保重身体,不宜逞强勉强。”
楚烈脸色苍白,眼底乌青一片,轻笑道:“只是些微的风寒,并无大碍,有劳谢相关心。”
谢相看了眼房间陈设,简洁清雅,处处温文,与雍王其人极为相衬,略微寒暄几句,她便起身离去。
经过王府游廊影壁走出王府大门时,她不禁回头看了眼端肃的雍王府,总觉得里面缺了些什么似的。
直到回到家中,她猛地一跺脚,啊了一声。
雍王府别的不缺,唯独缺少人气。
她略微沉吟,雍王殿下如今也已到弱冠之年,还未曾立妃成亲,如今瑞帝云游四海,她作为先帝的老臣子,应当为陛下分忧解难。
想到便做,谢相当即吩咐下去,命人收集京城内文武百官家长适龄少女的真容相,她要劝雍王纳妃。
浑然不知谢相所想,楚烈披散着长发系了披风,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清瘦苍白的身躯沐浴在阳光下,多了几分活力与生气。
他闭着眼眸,感受着四周春风的拂动,隐隐夹杂着蔷薇的香气。
蓦地,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一阵浓郁的奶香味袭来。
楚烈倏地睁开眼,凤眸漆黑,与少女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四目相对。
少女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整个人都吓傻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小脸绯红,支支吾吾道:“王、王爷哥哥,你没睡着呀。”
楚烈静静看着唐欣,冷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欣连忙摊开手掌,献宝似的,“我来给你送松子奶糖吃的!”
见他一动不动,唐欣有点儿着急,“很好吃的,真的!我都吃了好多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尝一个!”
说着,她便想剥开一个给他吃,却忘了掌中躺着一小把糖,登时全撒了下来,落了楚烈一身,还有几颗溅到了地上。
“哎呀!”唐欣小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捡糖。
她个子生得娇小,手也又小又白,轻而急的碰触让楚烈身体不禁紧绷,他倏地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喝道:“不用捡了,我不会吃的。”
“为什么呀?”少女的杏眸中满是不解,“我听爹爹说,王爷哥哥病了,要吃很多药,欣儿不喜欢吃药,药很苦,所以欣儿给王爷哥哥送奶糖吃。”
她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澄澈,“王爷哥哥就不怕药苦吗?”
楚烈怔了怔,在她单纯天真而满是关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剥开一粒糖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味弥漫,浸润了干涩的唇齿,低落沉闷的心绪似也略有缓解。
他薄唇微弯,对唐欣笑了笑:“多谢你的糖,很甜很好吃。”
唐欣眨了眨眼,脸颊变得通红,小声说:“不是欣儿做的,是嬷嬷做的。”
她试着做过的,但是糖都变黑了,又苦又硬,一点都不好吃。
“无论怎样,我都谢谢你。”
楚烈松开她的手腕,见腕上微微发红,他方才太过粗暴了。
“站这儿别动。”
在他取了膏药回来时,唐欣果然一动不动地乖乖站在原地。
楚烈不禁莞尔,将细腻药膏涂抹在她雪白的腕子上,轻轻揉了揉,“方才是我太用力了,疼不疼?”
唐欣愣了愣,摇了摇头,“不疼的,之前欣儿手也受过伤,比这还严重呢,欣儿都不疼。”
楚烈:“……”
他知道诸蚩的女儿有些痴病,虽外貌已是妙龄少女,可心智却只如十岁孩童,他眼眸低垂,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长得十分娇俏,杏眸灵动,竟然……有几分像韫儿。
手指倏地一抖,他失了力道,去看唐欣时,发现她仍然笑嘻嘻的,似是真的毫无所觉。
楚烈收敛心神,将她送回了住所。
睡前,看着桌上瓷盘内放着的松子奶糖,他不禁微微出神。
数日后楚烈病愈,下了朝,他被谢相拉到她的车驾旁边。
谢相轻敲车壁,从车里头钻出一个小童来,他抱着一摞卷轴下了车,恭恭敬敬地立在楚烈面前。
“雍王殿下请过目。”
楚烈迟疑地看着谢相,“这是?”
只见她微微一笑,满眼慈爱:“殿下,这是老臣为殿下搜集的京城适龄贵女的真容,有劳殿下过目,看看是否有心仪的人选。”
目光落在卷轴上顿了顿,楚烈露出一抹笑,“好,本王自会认真筛选,有劳谢相。”
“殿下无需见外,老臣是亲眼看着殿下一点点长大的,自然希望殿下能早日成家。”谢相笑道,“前几日我收到先帝的来信,说她不日后便会抵达京城,届时她若是看到殿下已有王妃人选,必然会非常高兴。”
楚烈颔首微笑,“谢相说得有理,本王定然不会让母后失望。”
☆、四十一
雍王府,楚烈坐在书房处理朝政,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他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目光落在桌边那摞卷轴之上。
静默许久,他取过卷轴一一打开。
画中的少女或清秀或明艳,端庄者有之,活泼者亦有之。
楚烈信手翻了个遍,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门外忽地传来极轻的敲门声,似是不想被人听到一般。
楚烈微微蹙眉,冷声道:“进来。”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露出唐欣那张生机勃勃的脸。
楚烈心口一闷,不知她又想做什么。
近些日子,她隔三差五地便会来找他,不是给他送糖,便是给他拿来许多她亲自捏的小泥人一一炫耀。
他觉得有些烦,但对着那张与妹妹颇有几分相像的脸,楚烈又说不出什么狠话。
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大人罢了,跟一个小孩子他发什么脾气?
唐欣探着脑袋,小声询问:“王爷哥哥,我打扰你做事了吗?”
楚烈放下卷轴,“不打扰,你有什么事?”
唐欣走进书房,两手背在身后,不知又藏了什么“宝贝”,楚烈佯装不知,淡声问:“你手里藏了什么?”
“是它!”唐欣献宝一般,眉眼间满是璀璨的笑意,“是那只小鸟!先前王爷哥哥说它活不了多久,如今已经长这么大啦!”
她手中拎着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鸟笼,里面蹦跶着一只羽毛翠绿的小鸟,趾高气昂,精神百倍,似乎在睥睨着这个当初对它弃之不顾的男人。
楚烈眸中微微露出诧色,“是你将它照顾得如此好?”
唐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开始是嬷嬷帮的忙,之后便都是我在照料它了。”
楚烈笑了笑,“你真厉害。”
刚夸了她一句,她便有些飘,手上一个不稳,鸟笼跌落,鸟儿从门里跑了出来,满屋子里乱飞。
爪子踩在了砚台里,印了满桌案上都是黑爪印,啄米一般轻啄着案边的卷轴,哗啦啦一下将卷轴全都打翻,一张张俏生生的美人脸尽数摊开在唐欣眼前。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抓鸟的动作,看着那些女子真容微微怔愣。
不知为何,楚烈脸上有些微烧,像是做什么坏事被她撞见了一般。
“这些是谢相送来的。”
言外之意与他无关。
唐欣点了点头,出其不意地趁鸟儿不备,将它抓回笼中,她手上也沾染了些许墨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烈。
楚烈看着她乌黑莹润的杏眸,那眼神中满是对他的信赖,他心尖似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微微有些酥麻。
“王爷哥哥?”
少女疑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楚烈脸色微变,湿了巾帕,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点擦拭。
手小而白,软绵绵的像是没骨头一般。
呼吸有些急促,楚烈胡乱给她擦拭干净,背过身冷声道:“你该回去了。”
唐欣不明所以,方才还很温柔的王爷哥哥,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冷冰冰?她不敢多问,拎着鸟笼听话乖巧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