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姝点头,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香柳确实是心思慧敏,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打听出了这么多事。
平时临王来,她没有刻意让香桃香柳回避,她想,通过她对两姐妹的观察,又因为有帮忙葬父的恩情在,两个丫头对她应该会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
况且,她私底下也让风驰去查过,两个丫头背景干净。而且据她观察,两个丫头确实不会武功。
她对她们很放心。
平时,香桃香柳跟着她接人待物,两个人虽然都听了,但是香柳却多留了个心眼,记在了心里。
就比如这次,就因为一个梅雪酥,她让香柳去查酥记铺子,当香柳查到那铺子是秦家产业,而且秦大姑娘经常去那里,就一下明白了姑娘的用意,所以她尽她所能,能查的,都查了。
香柳见姑娘若有所思,以为她是在思考梅雪酥这件事,所以没敢贸然出声打扰。
香桃虽然不及香柳聪明,但也会察言观色,看到姑娘一脸沉静无波无澜,也不敢擅自开口。
王锦姝起初想的是香柳这么聪明,和香桃会不会生嫌隙,不过转念一想,一则两人是亲姐妹,二则她们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香桃若是有什么情绪一直都是挂在脸上的,及时开导即可,也不必过于担心。
王锦姝开始想梅雪酥的事情,梅雪酥是香桃拿进来的,给她糕点的是临王府的人,这点就有些说不通了。若是这“梅雪之争”的暗指是秦雪想要说给王锦姝听的,那为何会送去临王府呢?
王锦姝一时没能想明白,香柳见她眉头微蹙,低声唤了一声姑娘。
王锦姝回过神,看了一眼香柳。
香柳才缓缓道:“姑娘,你还记得两日前您叫奴婢去给临王府送的蕊间雪梅酒吗?”
王锦姝蓦然抬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轻咬唇畔,目光落在香柳灵动的眸子上,等待她的下文。
“奴婢把酒送到临王府时,临王殿下刚刚练完剑,看起来心情很好,当即就命人把酒打开,喝了一杯,还赞叹说这梅酒清香甘冽,甚得他意。”
王锦姝看着香柳,脸上渐渐起了笑意,这丫头看起来要比她想象的聪明许多啊!
香柳又说了一句话,彻底肯定了王锦姝的想法。
“其实,奴婢特意让人去问过了,西街酥记掌柜的说他们这几天没有用梅花做的糕点,若是顾客想吃,他可以建议师傅做一些。”
王锦姝笑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香柳,中午你和香桃多做几道菜,就算是我对你们的奖赏了,如果食材不够,就让风驰去买。”
王锦姝抬头看向房檐,刚刚嗖嗖飞回来挂在房檐上的风驰听到这句,差点一头栽下来。
风驰趁姑娘不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平时拿他当手下当的太得心应手了是嘛?他可是皇上的暗卫呢!又不是这里的杂役,买菜这类活他不要干!
王锦姝听着房檐那边的哗啦声,知道风驰在表达不满,忍不住笑着喊道:“风驰呀,想不想吃红烧肉,香桃的拿手好菜哦。你劳碌奔波了这几天,该有奖赏的。”
风驰一听红烧肉,刚刚的不满情绪立刻消了大半,这还差不多。
下人们各自忙碌,王锦姝回到屋里,又拿出了那张小笺。
刚刚是她太粗心,看到酥记的糕点,本能的就以为这小笺来自于酥记,一想到秦家产业遍布北州,若是这小笺是秦雪所写,好像有那么几分用意。
可是经过香柳的一番言论,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梅雪之争”分明是萧霖华的暗喻!
她让香柳送去了梅酒,他便以“梅”代指她。秦大姑娘恰好又叫秦雪,“雪”代指秦雪。
“呵,”王锦姝轻笑,“好一个梅雪之争,争谁?争他吗?”
王锦姝只觉得这真是一个笑话,萧霖华也忒自恋了些,怎么着就让他觉得她对他有意了?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王锦姝兀自笑着,却不料想,一个男声忽然传来。
“王姑娘看起来心情很好呢。”
听到这声温润的嗓音,王锦姝猛然抬头,目光一下子撞进了润公子含笑的双眸中。继而她又望向他身后的香桃和香柳,一股怒意瞬间燃起。
润公子看到王锦姝脸色瞬间变幻,连忙道:“抱歉王姑娘,是润某不让香桃香柳通报的,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是润某唐突了。”
王锦姝脸上仍有不快,香桃香柳是她的丫鬟,竟然这么听润溪的话!就算润溪曾来过她这里,就算润溪长得好看她们喜欢他,可是她们怎么能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呢!况且她还是一个独居的女子,她的丫鬟随随便便就让男人进了她的家!
香柳见王锦姝脸上阴云汇聚,连忙扑通跪倒,疾声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您罚我吧,您别生气,气大伤身。”
香桃一头雾水,只觉得诧异,这都至于吗?润溪公子又不是没来过,上次姑娘还和他聊的很开心呢,姑娘这样甩脸子,也太不给润溪公子面子了吧!香柳也是,怎么了?至于大呼小叫的磕头认罪?
第169章 猜忌
香柳见姐姐一脸茫然,连忙扯着她的衣裙喊道:“姐姐,你快跪下吧,我们确实错了。”
香桃虽然疑惑不解,却也跪了下来,就是没像香柳那样磕头认罪。
此时风驰去买肉去了,要不然,风驰也不会允许润溪随意进到王锦姝家里。
王锦姝一脸冷意,两个丫头一个惊恐一个茫然,当下最尴尬的就属润溪公子了。
润溪并没有看身后跪着的香桃香柳,而是俯身施礼又致歉道:“王姑娘,这件事实在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姑娘不要迁怒两个丫鬟。”
王锦姝看着三个人,沉默一瞬,对香柳道:“既然润公子替你们求情了,这件事就作罢吧,你们两个怎样都要长个教训,就罚你们今天中午不许吃饭了。”
“是,谢谢姑娘!”香柳连忙谢恩。
香桃不满,小声嘀咕道:“刚刚还说奖励红烧肉呢。”
香柳一听,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捂住了姐姐的嘴巴,拽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拉,恨不得立刻把她拖走。
香桃被香柳掐疼了,愈发来劲:“你拉我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走吧姐姐,别说了。”香柳快哭了。
“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又没错!”
“姐姐!”
“香柳!”王锦姝忽然提高音调,道,“你别拽她了,让她回来,我倒是要听听她到底要闹什么!”
香柳连忙插嘴:“姑娘,我姐姐不闹什么,她脑子不清楚,我这就带着她出去给她说清楚!”
王锦姝看着香柳往外拉扯香桃,本以为既然香柳帮她铺了个台阶,她就着这台阶下去也就完事了。没想到这香桃今天不知道是抽什么风,非要当着外人的面在这里大喊大叫。
“香柳!你别拉我!”
忽然,“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香柳一手攥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颤声道:“姐姐,对……对不起,你别闹了行吗?”
香桃脸上绯红,又被香柳扇了一个耳光,一边脸更是红肿,她如梦初醒一般,看看王锦姝,又看看润溪,捂着脸飞也是的跑了。
香柳向王锦姝匆匆行了一礼,道:“姑娘,我去看看我姐姐!”
王锦姝挥手,香柳追着香桃跑了出去。
屋里只剩二人,气氛一下子尴尬无比。
润溪满脸歉意:“王姑娘,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迁怒那两个丫头。”
相同的话,说出来比刚刚还要多几分懊恼之意。
王锦姝亦知道在外人面前,她一个主人和丫鬟闹成这样实在难堪,只不过不知道今天香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口不择言。
王锦姝心情不佳,但语气尽量保持平和道:“不知道润公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恕我不能远送。”
王锦姝送客的意味已经很是明显,润溪又不是那样死缠烂打的人,听她说完,他便微微一礼道:“那润某改日再来拜访姑娘,今日就不打扰了。”
王锦姝起身,润溪已经退至门外,他轻轻的攥了攥手里的碧玉钗,既然王姑娘今日心情不佳,这碧玉钗改日再送给她吧。
王锦姝站在门边,看着润溪走出院门,她也没有再往外送,而是转身去了厢房,香桃香柳的住处。
王锦姝一进门,香桃见到她就立刻跪下磕头道:“姑娘,求您饶了奴婢吧,刚刚香柳已经把事情利害同我说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糊涂事了!”
王锦姝不禁呵了一声,道:“你这态度倒是变化的飞快,你现在怎么知道错了呢?刚刚当着客人的面,那样子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泼妇呢。”
王锦姝语气无甚波澜,但是措辞极其严厉,香桃听闻,连忙抽泣道:“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奴婢刚刚一时昏了头,才没有通报,允许润公子直接进来的。”
香柳看姐姐泪水涟涟,也有些于心不忍,帮忙求情道:“姑娘,我姐姐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今天我们打扰了您和润公子说话,实在是罪不可恕,姑娘罚我们吧,姑娘出出气,不要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
王锦姝想,香柳这么机灵,说话也漂亮。香桃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怎么却如此鲁莽蠢笨呢……
王锦姝摆了摆手,道:“想来是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太多,你们太累了,我准给你们几天假,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
香柳听闻,当即色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求道:“姑娘,您别赶我们走,我们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随便放任何人进来了,求姑娘绕我们这一次好不好!”
香柳噼里啪啦的一通求情,王锦姝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我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们休息几天,等休息好了再回来而已,不要多心。”
王锦姝说完这句话,便出了屋,香桃今日这般表现,她忽然觉得她不是无缘无故的。她平时待她们也算真心,真不知香桃竟然会有别的心思。
王锦姝一时不敢确定,若是如她猜想的那样,那这两姐妹心眼儿多的就不是香柳了,香桃才更可怕。在自己面前装作憨憨傻傻纯良无害,内里却与旁人暗暗勾结。
王锦姝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中午饭也没有吃。
中午饭是香桃做的红烧肉,虽然色香味一绝,可既然她对她已经生了猜忌,这饭菜也就不算安全了。
王锦姝仔细回忆着之前的一幕幕,每次萧霖华来了以后香桃的表现,这事就像是拨开层层云雾,抽丝剥茧,最终探寻到个中缘由……
她忽然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香桃,是临王萧霖华的人。
王锦姝不确定是一开始她就是,还是她半路被萧霖华策反。不管如何,她懒得再去想,再去对付,最省心的办法就是赶走香桃。
可是香柳呢?
王锦姝又有些犯难,香柳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一意的为她出谋划策呢。可是若是香桃被赶走,香柳作为妹妹,也最好不要留了吧。
“对不起,香柳。”王锦姝忍不住低声呢喃。
第170章 己所不欲
王锦姝并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件事,问题的根源不在于香桃,而在于萧霖华,又是“梅雪酥”又是收买她身边的人心,他既然把事情做的这样明面了,她再不理解他的用意就显得她过于单纯了。
王锦姝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一趟临王府。
香柳轻轻叩门,得到允许,进来时,她双手提着食盒,施礼道:“姑娘,您中午没吃饭,是不是香桃做的饭不和您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去美膳居给您买了一些饭菜回来。”
香柳说着,便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王锦姝看她低眉顺眼,说了句“你有心了”,仍旧自顾自的换衣服,并不打算吃她带来的食物。
“姑娘,我帮您……”香柳上前,默默帮王锦姝系好衣带,又整理好衣襟。
王锦姝穿戴妥当,看了一眼桌上的饭,对香柳道:“拿去和香桃吃吧,我不饿。”
“姑娘……”香柳哀哀的唤了一声,眼圈红红道,“姑娘,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不敢忘却,我姐姐糊涂,她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这样的话就不必再替她说了。就连你都不知道她真正错哪里了吧?”
香柳微愕,脸上犹带泪痕,不解的看着王锦姝。
“你先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你去和香桃好好聊聊吧,看她到底是怎样想的。她若能坦诚的同你说清事情原委,我倒是还可以考虑留下你们。”
王锦姝语气清冷,任谁说她无情都无所谓,此刻她对香桃已经仁至义尽。主仆之间最大的就是信任,主信任,仆忠诚,若是已经出了猜忌,就会像一道疤痕,是不容易彻底消除的。
若是长久相处,真诚待人,也许还能有机会回到最初的表面和谐。可是世间之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回不到从前了,要不然古人哪里还会有“人生若如初相见”的感慨呢。一个“若”字,就说明了,永远不可能了。
对于人之情感,王锦姝确实没有太多的耐心。她想,人生在世,总有人不认同你,谁也不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既然如此,又何必为难自己,为难他人呢。
相安无事,不也很好吗?
王锦姝一人骑马,穿过街道。此时刚过晌午,天色就已经昏昏,这几日时不时的下雪,总不见晴朗,天气愈发冷的不像话。
王锦姝裹紧了衣袍,经过琴乐坊,听到里边传出悠扬明快的琴声,忍不住驻足倾听。
不多时,一个小童跑了出来,对王锦姝招手喊道:“姑娘,姑娘,我家公子请您进去呢!”
王锦姝脸上露出笑意,明知故问:“你家公子是谁呀?”
小童登时奇怪的看着她,咦?她不认识公子吗?那为什么公子说他的朋友来了,让他请她上去?
外人称呼这琴乐坊里的琴师都为某某琴师,能被称呼为公子的,只有润溪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