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静静说完,沈二爷猛然想起之前小姑娘膝盖摔伤涂药是,小腿处的那到疤痕,瞧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很深的一口,如今对得上了。
此时一旁的陈嬷嬷也跟着感叹道:“当时二姑娘痛得连饭都吃不下,最后还是老奴哄着姑娘睡着了,姑娘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如今转眼就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阮绾闻言,看着陈嬷嬷苍老的背影,心里微微发酸,松开男人的手,走到陈嬷嬷身侧道:“嬷嬷那个时候最疼我了,无论绾绾长多大,永远是最想念嬷嬷的。”
沈二爷闻言,觉得奇怪,小姑娘言语之中,皆是面前这位嬷嬷守护在她身边,那她的母亲呢?宰相夫人难不成连自家女儿受伤也不管不顾么?
他想到少女刚才在马车上说的话,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他迈着大步跟上去,走在少女身侧,沉声道:“若是想念,以后常来。”
阮绾闻言看向男人,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然而看着男人认真的脸色,她自然不会拒绝,便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一路说着话,便到了正阳院,此时站在门口的丫鬟见了阮绾和沈二爷,便朝着门内道:“夫人,姑娘和二爷来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直到阮绾和沈二爷到了门口,等了一会儿,此时才听的屋内的妇人道:“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丫鬟朝两人行了一礼,掀开门帘,阮绾看了沈二爷一眼,深吸一口气,便同他进了屋内。
阮绾扫了一眼屋内,她在闺中时甚少来这里,倒是三妹经常来,如今一看,觉得有些陌生。
此时她的母亲就坐在不远处,然而她却觉得距离很远,不止隔了一世未见。
此时宰相夫人宁氏正坐在软榻上算账,身着半旧的云纹素锦裙衫,梳着低低的妇人髻,发间只斜斜插了一枚璎珞金钗,面容精致,显得高贵大气,手中飞快拨着算盘。
她和沈二爷走到中间,朝着坐在榻上的母亲行礼道:“女儿/女婿见过母亲/岳母。”
宁氏依旧算着账本,看也不看两人,只淡淡道:“坐吧。”
阮绾应了一声,看了男人一眼,示意男人一同坐下来。
她紧紧扭着手中帕子,心里有些委屈,母亲的态度其实在她意料之中,就是如今身在情境时,难免会让她难过。
沈二爷察觉出少女有些闷闷不乐,他没想到宰相夫人对自己的亲女儿如此冷淡。
他原以为小姑娘在宰相府受尽家人宠爱,谁知回一趟娘家,不仅差点被猎犬攻击,甚至她的母亲连半点关心也无。
沈二爷看着少女眼底的期盼和退缩,心里突然涌出几分不忍,甚至是只有再见到流落于街头的猫儿时,才会出现的怜悯之心。
阮绾并不知男人心里所想,今日前来,也只是想看一眼母亲罢了,即便母亲不爱她,可毕竟有生养之恩,这辈子也割舍不掉。
她叹了口气,笑道:“母亲,这几日身子可好?”
宁氏算好账,将账本交给一旁婆子,喝了一口茶之后,应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有陈嬷嬷陪伴着母亲,女儿也放心。”阮绾习惯了母亲这样对待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心里早就有种意料之中的无奈感。
母女两人,明明有着最亲近的关系,然而却如陌生人一般相处着,甚至于连陌生人都不如。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温柔的笑声道:“母亲,听闻二姐姐回来了。”
阮绾闻言,下意识看向自家母亲,果不其然,母亲眼底露出真切而又宠溺的笑容,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她低下头,樱唇勾起一抹苦笑。
沈二爷将眼前场景尽收眼底,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眼前的宰相夫人,区别对待,便是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她压根没将小姑娘放在心上,甚至于往亲生女儿心里割刀撒盐。
“你这皮猴儿,天气这样炎热,你急匆匆跑来做什么,只不过是见一面罢了,到时候身子若不舒服,可有得你受了。”宰相夫人满脸慈爱的笑意看向门口,看着亭亭玉立的三女儿,忍不住嗔怒道。
“我记着母亲的嘱托呢,一路上打着伞过来的,方才听说二姐姐同段表哥起了争执,差点被狗咬了,我心里担心,若便匆匆赶来了。”阮盈笑着走到自家母亲身边坐下来,亲昵说道。
宁氏听得三女儿提到阮绾,面上的笑意显而易见地淡下来,她一边给三女儿擦汗,一边道:“不过是只狗罢了,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阮绾闻言,面上未显,心里一片苦涩,在母亲这里,她永远不配拥有疼爱,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她心底冷笑一声,抬眼看向阮盈道:“劳烦妹妹记挂,我并没受伤,母亲说的对,不过是只狗罢了,何必同畜生计较,畜生不懂事,人自然是要懂事的。”
阮盈看着阮绾笑眯眯的模样,心里不由一梗,她这是明摆着骂她是畜生呢,不过那又如何,自阮绾下嫁给寒门子开始,她的一生就结束了。
她敛了几分笑意,继而看向沈二爷道:“听说是姐夫救了姐姐,还真是让人意外,姐夫平常除了读书,也练武么?”
“沈某一心只读圣贤书,偶有二心,也是训狗。”沈二爷自然听出阮绾暗骂阮盈是狗,他虽不懂这后宅争斗,不过夫妇同体,他自然要帮着自家人。
男人话音一落,阮绾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沈二爷言语如此犀利,都说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果真如此。
她跟着点了点头道:“妹妹若是想看我夫君如何训狗,下次一定要告诉我,免得让妹妹白白费了心思。”
“姐姐说笑了,训狗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节目,我可没兴趣,姐姐这才嫁了几日,品味也跟着受到影响了么。”阮盈看着阮绾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气得发闷,她倒是小看了阮绾和她那病秧子夫君。
阮绾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笑道:“有人愿意当狗,自然也会有人训狗,妹妹若是觉得我品味低,那下次换个角色,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了!都是姐妹,拌什么嘴?做姐姐的也不知让着妹妹?”宁氏此时开了口,然而这句话却是冲着阮绾说的,面色极为不悦,眼底露出警告之意。
阮绾见状,心里冷笑连连,也懒得再装了,既然她这个好母亲不念所谓母女情,那她做再多也没用。
她起身整了整袖角,淡淡道:“罢了,我就不打扰母亲了,回门之礼我已尽到,女儿和夫君这就离开。”
既然她们不给自己脸面,自己何必给她们脸面?
如今说好听点是一家人,说难听点就是演戏,她厌倦了,起码在沈府,她更自在。
“你这是什么态度,合着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求着你回来?”宁氏看着二女儿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一刺,冷声呵斥道。
“自然不是,母亲若想要我回来,不至于不派人到门口迎接,不至于连个回门宴都不安排,不至于你的女儿被狗咬了也装作不知。
以后,没什么事,我不会回来,就劳烦三妹多孝敬孝敬母亲吧。”阮绾冷笑一声,言罢,转身离开。
宁氏看着少女眼底的冷漠之意,气得抓过一旁的桌上茶盏,朝着阮绾的方向掷去,不留余力。
那个茶盏直直朝着阮绾的面上飞去,阮绾冷冷盯着她,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第二次牵手
就在众人以为茶盏要摔在阮绾身上时,站在一旁不显山不露水的沈二爷微微侧身,伸手打掉飞来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四溢。
男人一个转身,将少女护在怀里,茶水如数洒在他背上,阮绾被男人抱在怀里,听得男人一声闷哼,知道男人是替自己挨了那盏茶。
“别怕。”沈二爷看着少女无助的模样,心中的怜悯感涌生,小姑娘也是个可怜孩子。
阮绾听得男人安慰之言,不由红了眼睛,她没想到,她的母亲狠心至极,为了阮盈,不惜让自己毁容。
相比之下,她和沈二爷认识才短短时间,男人为了她,甚至还受伤。
阮绾连忙查看男人伤势,哽咽道:“二爷,你没事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极力压抑着的怒意,原本尽是笑意的眸子,如今皆是不可置信,她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心伤,还是愤怒。
沈二爷看着又要流泪的小姑娘,想起成亲那日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好不可怜,开口安抚道:“无碍,不痛。”
“我们回家,马上回家。”阮绾吸了吸鼻子,将泪意强压下去,看也不看宁氏,抬步就要离开。
宁氏看着二女儿的背影,心里突然一空,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此时阮盈见状,趁机道:“母亲别气,二姐姐想必是还不习惯这段婚事,心里生着您的气,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阮盈话音一落,宁氏果然冷了脸,朝着阮绾道:“你这逆子,给我站住。”
宁氏从未见过阮绾如此模样,从小到大,阮绾总是笑着讨好她,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哭泣,就算是被妹妹欺负,也不会告状,更别说急脸了。
阮绾闻声,脚步一顿,微微侧身,看向她的母亲,眼前妇人早已经不是她心目中期待的母亲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旋即冷冷道:“母亲,这杯茶,我记住了。”
她不仅记住了,她以后要亲手泼回去。
“你什么态度,我养你这么大,你如今伙同外人一起气我?”宁氏从未被二女儿出言顶撞过,看着她和沈彦恺站在一起,气得指着阮绾骂道。
阮绾闻言,冷冷笑道:“母亲如何定义外人?二爷是我家人,家人会保护家人,母亲方才可是朝我扔了一个茶盏啊,家人会做出这种事?真是,可笑至极!”
“住嘴,你说错话,做错事,受罚是应该的!我告诉你,我生你养你,别说罚你,便是打你,你也只能受着!”宁氏说完,便对上阮绾阴冷至极的目光。
此时一旁的陈嬷嬷连忙出声提醒道:“夫人,二姑娘已经嫁人了。”
宁氏闻言,恍觉失言,这些话,不该是一个母亲该说出来的。
沈二爷闻言,握住少女颤抖的手,冷冷道:“宰相夫人,你此言差矣,绾绾如今是我妻,你没资格决定她生死,这番话若是传入陛下耳中,想必宰相爷不好做人。”
“沈二爷,这是宰相府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阮盈扶着宁氏,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她好歹是宰相府的人,沈彦恺身份低微,这里尚且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阮绾冷笑看着阮盈,眼底嘲讽道:“配不配,不是你能决定的,妹妹不顾天气炎热过来看望母亲,原来是挑拨离间来了,妹妹是有多恨我?我做了什么,让你憎恨到如此地步?”
阮盈眼底露出几分惊诧,红了眼眶,委屈道:“姐姐说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就是……就是担心你和母亲生分,姐姐为何凶我?”
阮绾冷冷打断阮盈的话,“得了,不必装了,我此次来,不是为了看戏,我也厌倦了这种母女情深、姐妹情深的戏码,宰相府不容我,那我以后不回便是。”
“阮绾,你怎么说话?你……你真的存心想气死我?”宁氏指着自己的二女儿,她记得以前阮绾从不会这样,如今不过嫁了人,就变了?
“母亲,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吧,保重。”阮绾言罢,她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原本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罢了,无须强求,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不值得的人而活的。
阮绾敛了思绪,不再理会所谓的家人,她朝着沈二爷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她的家,已经不是这里了。
沈二爷垂眸,看着少女眼底压抑的悲切和痛苦,指尖微动,到底是牵过少女的手,颔首道:“好。”
阮绾微愣,掌心传来一阵温热,她心里一定,咽下泪意,点了点头,跟着男人朝着门外走去。
宁氏正要开口,便对上沈二爷冷漠的目光,宛若一把无形刀刃,凛冽锋利,她心里一窒,到底是止了声音。
沈二爷收回目光,眼底露出几分深意,今日他方得知,她和他并无不同,除了两人身世有所差别,都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一样孤独。
两人出了正院,阮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哽咽道:“二爷,对不起,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他薄唇微勾,声音醇厚低沉道:“不必多想,今日我穿得多,并不痛。”
阮绾看着男人温和的笑容,虽然知道他是在配合自己演戏,但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她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牵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手,小脸微红,低声道:“谢谢你,原本你无须遭受这些的,,都是我的错。”
阮绾言罢,眼眶微红,她原以为自己重生一世,能够弥补男人,谁知连她自己都护不好,还害得男人受了伤。
沈二爷看着少女眉眼紧皱,委屈巴巴的模样,心尖微动,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眉心,揉了揉道:“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很好,是个好孩子,我比你年长,自然要护着你。”
男人声音温和低沉,犹如陈年佳酿,缓缓流入阮绾心底,她愣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男人这是趁机占便宜吧?她何时是孩子了?
她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虽然比我大几岁,但我说不定知道的比你还多呢,你……你别老拿看小孩的目光看我。”
沈二爷见她情绪好了几分,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少女,温和道:“擦擦眼泪。”
阮绾吸了吸鼻子,拿过男人的帕子擦干泪珠,笑道:“二爷,谢谢你,虽然你是同我演戏,但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嗯……无须客气。”沈二爷凤目微敛,指尖揉捻腕间玉珠,细细品少女所言,在她看来,仅仅是演戏而已,她看待事情一直如此理性么?
不待沈二爷深想,便听得少女软软道:“二爷,帕子还你。”
“……不必,你拿着吧。”
“……二爷,嫌弃我用过吗。”
“嗯,沈某有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