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绾累的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喝了口水道:“我记得之前有一匹云纹锦缎,放哪里去了?”
青棠微愣,疑惑道:“姑娘要用来作甚,您不是说那匹锦缎是您好不容易从琇芝郡主那里赢来的,您不舍得用么?”
她口中的郡主是阮绾的闺中密友季雅秀,安平王府的小女儿,那匹云纹锦缎,是自家姑娘和郡主打赌赢了得来的,是宫里的贡品,也就那么几匹,极为珍贵。
之前在宰相府,三姑娘看中这匹云纹锦缎,不惜放低身段,求了自家许久,最后宰相夫人还出来劝着让自家姑娘将锦缎给了三姑娘。
自家姑娘说,这是她给自己存的嫁妆,以后要用到自家夫君身上的,宰相夫人方才作罢。
她之前还以为,这匹珍贵的云纹锦缎,自家姑娘是要送给段家公子的,如今一看,好似并非如此。
“嗯,以前是找不到人用,现在找到人了,你帮我一起找找,对了,那些补药也找出来。”阮绾言罢,又开始翻起柜子。
过几日她要和沈二爷去参加马球赛,虽说只是观赛,但好歹要拾掇拾掇一下,沈二爷以前应当不怎么参加这种宴会,就算参加,指不定就坐在角落。
她可不愿意,既然他是她的男人,无论是衣着打扮,亦或是其他,都要成为闪闪发光的男人,她要让京都嘲笑过她的人都看到,沈二爷多么出众。
关键是,沈二爷生得好看,比京都那些世家子弟好上不知多少,她想看看沈二爷碾压那些人。
青棠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一块找,刚将补药腾了出来,此时便听到自家姑娘惊喜的笑声道:“找到了!”
她闻声看去,便看到阮绾手中捧着一个长木盒子,她笑着摇了摇头,“姑娘,您是打算给谁做衣服?难不成是给二爷么?”
“嗯,过几日我要和他去参加宴会,自然是要好好给他做一身新衣服,二爷平常本就不出门,就算出门,想必也不在意着装的。”阮绾小心翼翼打开木盒子,看着盒中的云纹锦缎,笑着说道。
青棠有些不解,自家姑娘好似在讨好沈二爷,这是为何?
关键是这位沈二爷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家姑娘啊,虽说两人如今是睡在同一个屋子,但沈二爷早出晚归,一天三顿饭,偶尔只有晚膳的时候出现,压根是冷落着自家姑娘嘛。
“姑娘,奴婢觉得,二爷对您不太热络,您这般上心,他会不会不领情呢?”青棠还是有些担心,自家姑娘从小就觉得家中人宠爱,有时候费劲心思讨好宰相老爷和夫人,最后还不如三姑娘一个撒娇有用。
如今,她害怕自家姑娘重蹈覆辙,最后反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若真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用在意。
阮绾知道青棠担忧所在,她将云纹锦缎放在一旁,走到妆镜旁,取出测量身形的布条,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其实我知道二爷如今并不喜欢我,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二爷有朝一日就喜欢我了。”
话虽如此说,可阮绾却是没有底气的,她被拒绝太多次了,连家里人都不喜欢她,更别说才和她成亲不久的沈二爷了。
青棠闻言,面露心疼之意,走到阮绾身侧,安慰道:“姑娘,就算二爷不喜欢您,还有奴婢呢,奴婢会陪着您。您这么好,一定会有人喜欢您呢,且还有段……”
她连忙止了声音,差点就将“段小公子”说了出来,如今自家姑娘已经嫁给他人,若继续提其他男人,就是给自家姑娘找事。
“青棠,以后无需再提段秉言,其实我对他并非是喜欢,只不过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罢了,原以为是救命稻草,谁知……”谁知最后反倒成了将她推进深渊中的最可怕的一个人。
如今想想,她真的喜欢过段秉言吗?可能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段秉言是对她温柔的一个人,毕竟她是被父母嫌弃的孩子,所以她对他,感动多过喜欢。
若说喜欢,应该有,不过,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她如今对段秉言语,只有恶心和反感,如果可以,今生他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前世段秉言为了前途,将她迷晕送到别人榻上,今生她也要让他尝尝这等滋味。
“姑娘,奴婢记住了。”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眼底的黯然之意,连忙开口道。
阮绾闻言,敛了心事,笑道:“以后,我们向前看,嫁到沈府也挺好,起码不用再受他们的脸色,也无需担心会被陷害,嫁给二爷,很幸运。”
他是她的恩人,前世替她保留了最后的尊严,起码,是干干净净离开,就冲着这一点,她可以为他付出性命。
青棠微怔,她从未看过自家姑娘会笑的这般真心实意,她郑重点头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奴婢以后会好好伺候您和二爷,只要二爷不辜负您,奴婢就当他是主子。”
“好,你把补药整理出来,去大厨房找一个姓赵的娘子,给她点钱,让她帮忙煮药膳。”阮绾拍了拍青棠的手,从妆奁中取出碎银递给青棠。
青棠接过碎银,看着自家姑娘轻车熟路的模样,像是对沈府的下人极为熟悉,不由开口道:“姑娘,您怎么知道这个赵娘子会帮我们?我们初来乍到,她要是大房那边的人怎么办?”
“她以前是二房的人,看着沈二爷长大的,二房于她有恩,只不过我们毕竟同她不熟,银子到底是要给的,你就说是给二爷准备的药膳,给他补身体用的。”阮绾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前世沈二爷受伤,昏迷在塔时,是这位赵娘子给二爷煮的药。
算是沈府中不了多得的好人了,只不过由于沈二爷母亲去世,所以这位赵娘子便被分去了大厨房,二房原来的婆子丫鬟,也一一被大房安插的人取代了位置。
青棠收好银子,翻看着药材,随口道:“奴婢知晓了,姑娘要给二爷准备什么药膳?二爷整日读书,不如吃一些补脑的?”
阮绾点了点头,指了指两样药材,“嗯,你说的有理,二爷年纪大,定然和十几岁的少年郎不同。”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还有,再准备一道强身健体的药膳,上午喝强身的,晚上喝补脑的,这些也给听禾和父亲的院中送去一份。”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财大气粗的模样,随便一指就是千两金,有些肉疼,她担心的是自家姑娘如此上心,到时候沈二爷压根不买账。
自家姑娘考虑到所有人,唯独将她自己漏掉了,她叹了一声,拿过药材,问道:“姑娘,您自己呢?”
阮绾闻言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青棠会这么问,旋即笑道:“我不需要补什么呀,左右我也不爱吃这些东西。”
“姑娘!您每次都这样,以前在宰相府,您就想着其他人,压根不想自己,如今嫁人了,也应该学会爱自己了。”青棠心疼阮绾,面色严肃说道。
阮绾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对上青棠的目光,心里暖洋洋的,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将事情安排下去,我去给二爷量一量尺寸。”
她话音一落,此时听到青棠恭敬道:“奴婢见过二爷。”
阮绾闻声看去,对上男人淡漠的目光,她有些惊讶道:“二爷,你怎么来了?不是在书房看书么?”
“回来拿点东西,你在做什么?”沈二爷看着乱七八糟的室内,一点落脚之地也无,看着少女白嫩的脸颊上黑乎乎的印子,无奈问道。
阮绾看了一圈,才知道有多乱,面带歉意道:“我以为你晚上才回来,所以就找点东西,你等等我,我将东西移开。”
言罢,她连忙走到沈二爷身侧,想将挡在门口的箱子移开,然箱子太重,她推了好一会儿,箱子纹丝不动。
沈二爷薄唇微抿,看着少女满头大汗的模样,沉声道:“我来。”
阮绾闻言,没来得及松手,男人的手掌就覆了上来,握着她的手,将箱子推到一旁,她身子一僵,整个人一动不动。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她微微后仰,能感受到他宽厚的胸膛,男人身上的冷松香将她包裹其中,让阮绾无处可逃。
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男人的安全感么?
沈二爷并未注意到阮绾的异样,他将箱子推开,便收回手,继去抬下一个箱子,只留下阮绾一个人站傻乎乎站在门口。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呆呆的模样,连忙咳了一声,走到她身侧,饶有深意道:“姑娘,赶紧给二爷量尺寸吧,奴婢先退下了。”
阮绾刚回神,便看到青棠冲着她比了一个“打气”的手势,她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极力压下心底悸动。
“二爷,趁着你有空,我给你量一量尺寸吧,过几日去参加宴会,我打算给你准备新衣服呢。”阮绾取过一旁的布尺,一边朝着男人走去,一遍笑道。
沈二爷闻言,凤目微沉,她是觉得他上不得台面么?
他慢条斯理道:“无功不受禄,难为你费心,不过沈某穿惯了旧衣。”
阮绾看着男人冷冷清清的模样,明明前几日还挺近人情,怎么今日又变冷漠了?不过没关系,她最不差的就是耐心了。
“二爷,你我为夫妻,客气什么,且无功不受禄不用于这个上面的。我要给你做新衣服,也有另一个目的。”阮绾走到男人跟前,仰头看着男人说道。
“何种目的?”沈二爷微微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阮绾靠近时,带着一股香甜的栀子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阮绾看着男人退了一步,眼底笑意更浓,故意又靠近一步,展开手中布尺,围在男人精壮的腰间,笑眯眯道:“因为我想和你穿情侣装呀。话本里说这是只有夫妻才能穿的衣服,看着不同,然却又异曲同工之妙。”
少女此言一处,沈二爷凤目闪过一起讶意,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对上少女澄澈的眸子,沉吟片刻,方道:“难道不是嫌弃沈某衣着朴素,上不得台面么?”
阮绾闻言微怔,看着男人眼底深意,突然反应过来,他方才冷漠疏离的态度,莫非以为她嫌弃他么?
“怎么会,二爷若是不喜欢,那我们不穿便是,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容易被他人惦记,你是我的男人……夫君呀。”阮绾一边低头记录男人腰围,一边嘟囔道。
少女言语直白,直击沈二爷心底,压根没有其他女子的矜持,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不过半大的孩子,对他这种老男人,自然不会害羞。
沈二爷并未察觉到阮绾这番话,让他原本冷硬的心,软了不少。
他眼底露出几分笑意,轻咳一声道:“小孩子看话本太多,容易变傻。”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二爷怎么老把我当孩子,我是你妻子,就算比你小七岁,也是你的妻子。”阮绾有些气鼓鼓地瞪了一眼男人,嘴上虽然抱怨,可拿着布尺却细心量着男人的手臂。
少女声音娇软甜糯,极为认真,沈二爷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以前习惯了冷漠待人,拒人千里之外。
如今阮绾不打招呼,像只粘人的猫儿一般凑了上来,一副小无赖模样,且笑起来软绵绵的,他到不知如何推开她。
沈二爷躲不开阮绾,干脆就不躲了,任由少女对他上下其手,他语重心长道:“若不是我,你如今要嫁的人,应当是段小公子了,他对你言,才是合适的丈夫。”
阮绾量好手臂,将布尺围住男人脖颈,往自己面前一拉,看着男人,笑意盈盈道:“二爷,我不喜欢他,我如今嫁给你,就只打算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二爷说这种话,我只当是你吃味了。”
少女眼波脉脉,含着盈盈水汽,娇靥如雪,琼鼻檀口,呵气如兰,笑眼弯弯看着他,专注又温柔。
沈二爷能透过少女瞳孔,看到倒影中的他自己,他的身影在少女那水汪汪的眸子中,变得极小。
沈二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停留在他人眼中,没有嘲讽,亦无冷漠。
他只觉得心尖一痒,连忙移开目光,沉声道:“是我失言。”
阮绾看着男人躲闪的模样,以及耳尖泛着的红意,想起话本里提起的,要趁热打铁,继又凑近男人耳边,软软笑道:“二爷,我懂得东西比孩子还多呢,二爷若不信,不如试一试?”
少女喷洒的热气萦绕在男人耳边,沈二爷身子一僵,几乎是一瞬间,将少女推开,低声道:“你看着来便可,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言罢,沈二爷迈着大步便出了屋子,匆匆离开,阮绾看着男人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不过是逗一逗他罢了。
沈二爷,还真是个纯情的男人啊。
……
晨间,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屋外还是雾蒙蒙的一片,挂在廊间的灯笼,晕出暖黄的光,落在浓雾中,蔓延至屋内。
此时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沈二爷已经醒了,因来年春天有科举,他日日皆是这个时候起床温习。
以前他睡在书房,原不用来回折腾,然如今娶妻,自然是要兼顾妻子,毕竟是因为冲喜嫁他,虽不过是幌子,但阮绾并非旁人。
沈二爷刚将床榻整理好,此时内室传来了少女娇软的嘤咛声,他身子一顿,便听得少女带着睡意的嗓音道:“二爷,您醒了吗?”
他闻言一顿,以为吵醒了阮绾,沉声应道:“醒了,你继续睡罢。”
此时正在内室的阮绾听得男人声音,清醒了几分,艰难地从床上起身,一边穿鞋,一边急急道:“二爷等等……啊!”
还不待她说完,因为太过着急,脚下不稳,整个人便摔在地上,沈二爷听得少女惊呼声,进来一看,便看到少女摔在地上,皱着眉头揉着膝盖。
他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想起自家妹妹两三岁走路时的场景,这宰相府的千金,怎么如此笨?连下床都能摔?
阮绾在他面前,已经摔了两三次了,虽这么说,沈二爷揉了揉眉心,还是走到少女身旁蹲下身,无奈道:“可能起身?”
“我试试看,应该没事。”阮绾言罢,咬了咬牙,撑着榻沿就要起来,谁知膝盖旧疾加新伤,她如今的确是无力站起来了。
她看着男人淡漠的目光,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应该扶她起身,不过细细一想,沈二爷性子冷淡,平常压根不喜与他人打交道。
要让他自己发现这些,是需要时间的,阮绾脑海里闪过话本的内容,故意脚下一歪,朝着男人的方向摔去,急急道:“哎呀,我脚好疼,走不动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