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出了院子,朝着书房走去,此时她们身后的树荫下,现出一个身影,朝着大房的方向离开。
青棠一边给阮绾撑伞,一边道:“姑娘,奴婢有一事,想斗胆问一问。”
“你想问青眉么?”阮绾一边打着团扇,一边看着园中的景致,满不在乎问道。
青棠没想到自家姑娘竟会如此直接说出来,她有些难为情道:“奴婢记得青眉以前最得您的喜欢,然而自从您成亲那日开始,奴婢便觉得您对她的态度不同往日。”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底露出紧张之意,唯恐惹得阮绾不快。
阮绾看着青棠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不由酸涩,前世青棠死之前,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维护她。
她伸手拍了拍青棠的肩膀道:“青棠,我本来想着找一个机会和你说这些,既然你问了,那我便直说,以前是我识人不清,听信小人谗言,以前对你不好,你可能原谅我?”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认真的眼神,连忙摆手道:“姑娘言重了,奴婢怎么会介意这些事!姑娘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若不是您救了奴婢,奴婢如今怕是已经成了孤魂野鬼,您是奴婢的恩人。”
“好青棠,你只需要记得我信任的人只有你,至于青眉,她是段秉言的人,并不会忠心对我,所以以后,在这沈府,只有你能帮我了。”阮绾言罢,面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继而放眼望向远处,淡淡说道。
青棠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青眉竟然是段公子的人,她看向自家姑娘,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您,就算是为了您去死……”
她还未说完,便被阮绾捂住了嘴巴,她疑惑看着阮绾,便听到少女道:“以后别说死不死的事,我们都要好好活着,青棠,你不可以死。”
阮绾言罢,便移开目光,快步走向书房,她紧紧握着手中团扇,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前世之事纷纷扰扰,一直盘旋在她心尖,只稍稍一想,便如潮水将她吞没。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突然加快脚步,虽不知为何,但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便也没继续说话,抬步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到了书房,兴文正靠在门口打盹,听得脚步声,以为是自家主子,心里一紧,连忙直起身道:“主子,您回来了?”
他话音一落,空气中静寂了片刻,便听得一声清脆的笑声,他心生疑惑,揉了揉眼睛看去,便看到阮绾站在跟前,身旁还跟着那日将他赶出院子的丫鬟。
那个丫鬟正捂嘴偷笑,他面上一热,连忙朝着阮绾行了一礼道:“奴才兴文见过少夫人。”
阮绾看着傻憨憨的兴文,忍不住弯了眉眼,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老实憨厚的小厮,以后会成为宰相府的管家呢?
她摇了摇头笑道:“兴文兄弟,若是累了便去歇息,二爷不会说什么的。”
“奴才不敢,少夫人折煞奴才了,二爷对奴才很好,奴才什么事也做不好,只能守一守院子了。”兴文满脸惶恐应道。
他没想到阮绾如此亲和,他原以为阮绾如传闻中说的那般,是个娇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一看,其实同普通世家小姐并无区别。
“不必拘礼,我又不是老虎,二爷可在?”阮绾看着战战兢兢的兴文,无奈叹了一声,她在外头的名声差到如此地步么?
“回少夫人,大老爷让二爷去找他,出去约摸半个时辰了,可能也快回来了,您不如先回院子等等二爷,等会儿二爷回来,奴才再给二爷说。”兴文看了一眼炎炎烈日,心里思忖着这位少夫人还挺关心自家主子。
“兴文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少夫人冒着大太阳前来,既然二爷快回来了,为何不让少夫人进书房等着呢?”青棠本就看兴文不顺眼,一听兴文这话,瞬间就不高兴了。
自家姑娘今日原本就不舒服,来了这里连一杯茶都没有,好歹也坐着歇歇脚才是,她想到此处,忍不住瞪了一眼兴文。
兴文闻言一惊,他回复能料到那个丫鬟会突然发难,然而人家说的又是实话,他刚才的确做的有失礼数,可自家主子最不喜别人进他书房了。
两相为难之时,阮绾笑道:“青棠,莫为难兴文兄弟,这是他职责,天气炎热,你拿一碗甜汤给他解解暑。”
言罢,她朝着青棠眨了眨眼睛,眼底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青棠意领神会,连忙看向兴文道:“兴文大哥,方才是我语气太急,你若不嫌弃,坐在这里喝碗甜汤吧。”
兴文愣愣看着青棠,他在心里念了一遍青棠的名字,忍不住挠了挠头道:“青棠姑娘客气了,是我不对,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姑娘了。”
阮绾看着青棠将兴文引到一边去,便悄悄推开书房的门,飞快闪了进去,她看着书房内的布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书房除了必备的桌椅书架,还有一张宽大的书案之外,在无其他家具。
至于装饰,只进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瞧着倒是给书房增添了几分生气,然而这几分生气,早就被这书房的阴冷给磨没了。
阮绾扫了一眼,便往书架走去,她这几日闲着无聊,将从宰相府带来的话本都看光了,趁着今日,她可要好好看看沈二爷平常喜欢看什么书。
话本里说到了,创造共同话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了解对方喜欢什么,她这几日观察了一下,然而压根瞧不出来沈二爷喜欢之物。
既然从从表面看不出来,就只能深入敌人内部,好好探一探内部消息啦。
阮绾这般想着,随手拿了一本《观论》,翻开一看,她点了点头,很好,很有水平,她看不懂,连着几本皆是如此,阮绾最后放弃了。
她百无聊赖转来转去,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发发呆,此时眼角余光瞥到书架隐蔽的地方藏着一个木盒子。
她想起方才青棠说沈二爷离开前,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阮绾不由一顿,阮绾伸手取出木盒子。
她端详了一番,话本里说过,男主为了给女主惊喜,就会将盒子藏在角落里。眼底露出几分笑意,这难不成是沈二爷给她准备的么?
这般想着,阮绾便打算将盒子打开,此时突然房门被推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极大声响。
阮绾连忙转身,便看到沈二爷面色阴沉,冷冷道:“谁让你动我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二爷硬着头皮:私藏小h书即将被老婆看到,所以……
绾绾点头:你凶我qwq
沈听禾:嫂嫂,这一车榴莲,你随便挑,哥哥有的跪。
(怎么说,沈二爷还是害怕阮绾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不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啦)
第35章
阮绾闻言一惊, 连忙将木盒子放了回去,解释道:“对不起,我以为是……”
她看着男人薄唇微抿, 凤目阴沉,不由止了声音, 并未继续说下去, 无论如何,她的确做得不对,不过看着他如此生气, 阮绾整颗心好似猛地坠入冰窟一般。
“你以为是何物?无论是何物,你都不应随便打开,或者说,你想找什么东西?”沈二爷走到阮绾身侧,垂首看着少女, 目光冷淡。
阮绾看着男人淡漠的神色,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临死前,男人也是以这样的目光打量她的,陌生无比。
她紧握着手中的帕子,苦涩笑道:“我并未想找什么东西, 只是想来看看你,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来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 一阵迷茫感自心底涌出, 她以为他们是夫妻,她以为沈二爷对她的确是有特别之处的, 可如今她迟疑了。
沈二爷见状,握着木盒子的手一紧, 意识到是他太过敏感,他将盒子放在桌上,淡淡道:“无事。”
“不打扰你了,我忘了二爷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阮绾嘴角扯了一丝僵硬的笑意,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沈二爷看着少女的背影,显得异常孤寂,他薄唇微抿,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阮绾心里期待着,沈二爷会对她说些什么,然而没有,此时她眼眶微红,整个人在微微发抖。
不知是因为被抓包而紧张,还是因为一腔期待被泼了冷水而心生悲哀之意的颤抖,整颗心紧紧绷着,压根不敢落下,唯恐犹如针尖一般的言语,将她刺痛。
此时站在外头的兴文和青棠也察觉到不对劲,看着两个主子之间的氛围突然降至冰点,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青棠看着自家姑娘小脸煞白,整个人双目无神,忍不住心疼道。
阮绾呆呆看着青棠,继而移开目光,朝着她淡淡道:“没事,走吧。”
一旁的兴文看着刚才还笑眼弯弯的少夫人,如今面色极为难看,知道她是和二爷闹别扭了,他连忙开口道:“是奴才的错,奴才只顾着喝甜汤,所以……”
若他拦着阮绾,二爷不会生气,两人也不至于闹矛盾了,他硬着头皮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二爷此时目光落在木盒子上,并未理会少夫人。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阮绾摇了摇头,怔怔看了一眼天空,继而抬步离开。
青棠见状,连忙看了一眼沈二爷,谁知他沉着目光,压根不说话,她气得跺了跺脚,狠狠瞪了兴文一眼便跟了上去。
兴文一脸无辜看着青棠,不由搔了搔头,这又不能全怪他啊,他冷不丁看到自家主子目光沉沉,紧紧盯着少夫人离开的背影,极有深意。
不待他多想,便听得沈二爷冷冰冰的声音道:“怎么?你忘了你主子是谁?”
他身子一僵,连忙跪了下来,看也不敢看沈二爷,跪伏在地上道:“主子,是奴才错了,奴才应该拦住少夫人的。”
“她来做什么?”沈二爷收回目光,走到书桌旁,手中缓缓摩挲着木盒子,淡淡问道。
沈二爷的声音阴寒无比,比冰窟还冷上几分,兴文身子一抖,慌忙道:“少夫人说天气炎热,唯恐您读书疲累,所以准备了冰镇解暑的甜汤给您送来,奴才给少夫人说了您去了大老爷那处,谁知一个不注意,少夫人就进了书房。是奴才玩忽职守,请主子惩罚。”
沈二爷闻言,指尖一顿,脑海里闪过方才进门时,门口石桌上放着的食盒,目光微变,她来此处,真的只是为了送甜汤么?
可细细一想,他又有什么能被他人惦记?
她为了他,连命都能豁出去,如今不过进书房而已。
沈二爷揉了揉眉心,他习惯性防御所有人,以至于伤人而不自知,然而这次他知道,他伤到她了。
思于此,沈二爷心中闪过懊悔之意,她毕竟是他的妻,整个二房是她的家,这个书房亦是能进,至于这个木盒子,所幸她并未看到。
若她知道他对她那般肮脏的情意,还会如同往常那般对他么?沈二爷将木盒子扔在抽屉中,面色比方才还冷上几分。
小姑娘嫁给他本就委屈,刚才她的眼角明明红了,想必心里是难过的。
沈二爷缓缓摩挲着腕间玉珠,沉声道:“兴文,去私库将那个紫檀木盒子取来。”
兴文闻言一顿,不由疑惑,主子为何要拿紫檀木盒子?那个盒子是老夫人留下的东西,二爷怎么想着将那个盒子拿出来了?
“二爷,您确定是那个紫檀木盒子么?”兴文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二爷,上首的人并未言语,只朝着他摆了摆手,兴文应了一声,麻溜地退了下去。
沈二爷脑海中浮现出阮绾曾经说过的话,神情一凝,到底是铺了白纸,提笔打算写字,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眼看去,便看到自家妹妹提着裙摆跑了进来,叉着腰气冲冲道:“哥哥,你此番做的未免太过分了!就算嫂嫂进了书房又如何?她是你妻子,又不是别人,至于像贼一样防着吗?”
沈听禾气得小脸通红,明明自家嫂嫂这么好,为何兄长一直是这幅若即若离的态度?方才若不是她去找阮绾,逼着青棠问了一番,她还不知自家哥哥如此过分。
“听禾,这是我和你嫂嫂之事,你是小孩,不必插手。”沈二爷看着墨水落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团黑色,他放下毛笔,揉了揉眉心道。
“哥哥,我并不想管你的事,但是嫂嫂的事我不能不管,你可知今日她为了小厨房之事中暑,便是中了暑也一直挂念你去了何处。
她原本就身子不适,还亲自给你送甜汤来,你就是这般对待她的吗?”沈听禾平常同自家哥哥关系不错,算是能说得上话,可如今她才发现,她压根不知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沈二爷闻言微顿,这才想起今日那个来请他回府的小厮的话,怪不得方才她脸色不太好,他沉声道:“听禾,我知道了,过后我去看看她。”
他凤目微敛,想起小姑娘刚才失落至极的神情,懊悔之意越发明显,是他考虑不周,以为她是来书房是为了打探消息。
沈听禾看着自家兄长淡漠的神情,便是她想维护自家兄长,一想到方才阮绾躲在当中压抑的哭声,心里也止不住心疼。
她冷哼一声道:“你别去了,嫂嫂身子不舒服,她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你,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嫂嫂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你今日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寒心。”
言罢,沈听禾转身离开,沈二爷看着自家妹妹匆匆离去的背影,面上闪过片刻惊诧,他没有想到,平日看着文静的妹妹,会为了阮绾同他对峙。
然而她有句话没说错,她为了自己连命都能豁出去,而他却不敢信她,沈二爷坐在阴影中,低头看着白纸上晕染出的黑色墨迹,脸色晦暗不明。
此时兴文来了,手里捧着两个拳头大的紫檀木盒子,看着坐在阴影中的主子,不由心里一跳,恭敬道:“主子,东西取来了。”
沈二爷闻言点了点头,在重新取了一张干净的纸,正要写字,此时便听得外头传来声音道:“请问二爷在吗,这里有一封给您的信。”
此时的二房正院内,阮绾强打着精神看着这几日的支出,然而纸上的字好似蚂蚁一般,跑来跑去的,看得她眼花缭乱。
“嫂嫂,你脸色很差,我去给你请大夫来看看,你歇一歇好不好?”沈听禾一边给阮绾磨墨,一边担心问道。
阮绾笑着摇了摇头,她如今只要一歇下来,方才在书房发生的事情便回涌现在她心头,她不想回忆男人冷若寒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