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在聊盛斋的青诀还在谈生意,喝过两盏茶,价格仍旧没能让她满意。
“盛老板,三千一只会不会太低了?”
盛如玉摇晃着扇子,柔弱无骨地半躺在狐狸毛铺就的摇椅上,已是过百的年龄,声音却甜腻得像糖一样,“青宗主,薄利多销嘛。我在人间有四百多家铺子,每家就算只配五只灵宠,那也是两千多只,算下来也有好几百万了。”
青诀笑了,“若是盛老板一次要两千多只,那这个价格也合理。可你只要两百只,三千灵石确实卖不出来。”
“这个价格可以了,”盛如玉拿起茶壶,手腕比女人还纤细,“以后我们还要继续合作,又不是一锤子买卖,青宗主就当卖我一个人情。况且我也不挑剔,青宗主只管把那些卖不掉的给我,只要是没病没灾的、长相不吓人的,我都可以。”
青诀思量了许久,“三千二,一分不少。”
“青宗主还真是会做买卖,”他笑着将头发丝捋到脑后,睁开精明的桃花眼,“也行,就当我跟青宗主交个朋友,就按你说的价格来。”
他抬手命令随从拿来单子,双方签字画押,买卖就算定下。
青诀正打算带着霖岚他们离开,一个奴隶从她身边跑过,被人抓住按在地上,狠狠给了几脚,他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声音,目露泪光地望着青诀。
青诀回头看了一眼。
大冷的天,周围人都披着厚重的披风,他连四肢都露在外面浑身冻得通红。
打他的人骂骂咧咧着:“跑什么跑?跑哪都是死!我打死你!”说完开始往死里踹。
盛如玉勾着笑,慵懒地倚在狐狸毛之间,根本就不在意。
青诀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看踢打那人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打算,忍不住出口:“盛老板,为何要将这个奴隶打死?”
他勾唇道:“不听话的奴隶,不打死做什么?奴隶的身份本就低贱,买来也没花几个钱,青雀宗不也有很多吗?青宗主对这种事应该见怪不怪才对。”
青雀宗是有很多奴隶,可是他们的待遇几乎和外门弟子无异,除了不能修炼本门心法。
甚至连执事霖岚,也曾是奴隶中的一个。
打从青诀记事以来,就没听说过打杀奴隶之类的事,她母上也常说,她小时候淹水,是一个路过的奴隶救了她,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所以青诀一直不觉得人与人之间,该有奴隶主仆之分。
她默了半晌,然后道:“盛老板可否给个人情,将他卖给我?”
盛如玉睁开桃花眼,“不值钱的东西,青宗主愿意要是他的福气,拿走便是。”
踢打他的人终于松了手,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得救了,扑过来想抱住她的腿感谢她。
青黛上前将他挡住,“你离宗主远点!”
就连霖岚也说:“宗主小心,他来历不明。”
奴隶一身污秽,连模样都看不清。他跪在她脚下,朝着她不停地磕头,似乎在感谢她。
“你是哑巴?”
他“呜呜”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细弱的脖子上带着铁质的项环。
这是专门为奴隶打造的项圈,上面会刻着宗门的字样,象征着归属权。
一但戴上就会扎进肉里,时间久了便不能发声,甚至永久性损坏嗓子。
因为太过惨无人道,青雀宗的奴隶从未戴过奴隶环,所以青诀也只是听说。
她微微皱眉,吩咐青黛:“把他带回去洗干净。”
回到青雀宗青诀来到青峰山,按照约定挑选出两百只灵宠装箱,准备运送到聊盛斋。
霖岚有些不解,“就算一次卖两百只,也不如卖高品质灵宠赚钱,宗主为何要和盛老板周旋这么久?”
“高品质灵宠终究需求有限,我想靠盛老板打开下沉市场,把这满山遍野的灵宠都变现成钱。”青诀负手而行,“做人间生意的数不胜数,可真正做大做强的却只有这盛老板一人,定然有他的独到之处,以后还需仰仗于他。”
霖岚有些心惊。
不知她的野心竟如此之大。
回想起年过百岁,还调着嗓子说话的盛如玉,青诀有些皱眉,“只是他的商人本性,我不敢苟同。”
第二天装箱的灵宠送往聊盛斋,卖出的灵石也已入库。
霖岚带着账本前来报备,密密麻麻的账本铺开,青诀提笔勾画,核算账本。
“照这样下去,明年很快就能还清所有欠款。”青诀看向他,“多亏有你帮忙,若非母上将你教导得这么好,青雀宗根本就扛不住这么多的债务。”
霖岚有自知之明,“宗主别开玩笑了,属下愚钝,只能做些简单的粗活,帮不上什么忙。”
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前世的霖岚便是如此。
他狡猾地藏好尾巴,装着一副愚钝。
其实心里比谁都清醒。
青诀没有戳穿他,她要留着他好好利用,利用到像她前世那样,一无所有地死去。
她提起笔墨,仔细勾写。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嗖—嗖—”的声音,这是响云花,一般只有宴会过后,歌舞升平之时才会放来助兴。
“谁家宴会如此大的阵仗?”
“是剑华宗,听说是华二姑娘的生辰,少主也去了。”
青诀左顾右盼,才想起确实一整天都没见过邹子彦。
她略微皱眉,笔下的字都写歪了。
霖岚看出她心思受到影响,又道:“看来少主确实更喜欢华二姑娘一些,柳姑娘虽好,却不是少主心头好。”
青诀对华语嫣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可见邹子彦喜欢,所以她也不曾说过什么。
现在他招呼都不打就去了,一声不吭地离开,就像前世那样,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青诀将毛笔扔回砚中,“华语嫣除了生得好看,家里有些钱以外,简直一无是处。真不知道子彦看上她哪一点。算了,今天就到这吧。”
霖岚抬眼看她,好像是真的动了怒。
他从殿中退出,回想起青诀皱眉时的表情,竟是有些在意。
齐陵差点死掉的那天,都不曾见她动过怒。
霖岚走后不久,大殿的门又被推开。
青黛探出一个脑袋,“宗主,在忙没?”
“什么事?”
青诀抬头,见青黛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进殿,虽然穿着简陋的粗布麻衣,但仍旧掩盖不住令人惊艳的姿色,饶是清心寡欲的青诀一见,都没能移开眼睛。
“这是昨天捡回来的奴隶,我让人把他洗干净了,还没有名字。”
青黛牵着他进殿。
少年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好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脖子上套着铁质的项圈,跟在青黛身后,像一条不谙世事的小兽,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青黛得意地摇晃着脑袋,“洗出来是不是很好看?宗主你要是没地方放,不如就赏给我吧?”
“你要他做什么?”
“要他暖床。”
青诀无语,“你知道暖床是什么意思吗?不要见一个长得好看的就要暖床,退下吧。”
青黛不满地皱鼻,“我缺个暖床的嘛。”
“那你就找个人入赘进来,想怎么暖就怎么暖。”青诀说完都懒得看她。
谁知青黛眼睛一亮,立马兴奋地往外跑:“那我去找柳家小公子了!”
嗯?青诀:“等会儿,回来。”
“你知道入赘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把人娶回来嘛,我这就去!”
青诀扶额,“那你也得找个黄道吉日,准备……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嘛。那你也得三书六聘,征求柳宗主和柳夫人以及柳小公子的同意,再说入不入赘的问题。”
“啊,这么麻烦?”青黛垮下脸,“我直接抢回来不就好了吗?当初齐公子,不也是这样抢回来的吗?”
“……”
“行了,你退下吧。”青诀不想再回话,“从今天开始,不准踏进盛柳宗。”
青黛哼了一声,满不高兴地离开,“嘭”地把门关上。
她这人从小就没大没小,少不了母上的责骂,说也说过,打也打过,转过身就跟没事人,一点记性也不涨。
久而久之,母上就随她去了,青诀也习惯了如此。
可是旁边的奴隶却很好奇,他睁大着眼睛,凑到她身边新奇地望着。
青诀侧头看到他脖子上的项圈,招呼他:“过来。”
他二话不说就跑到她面前跪下,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一脸听话,对她一丝戒心也无。
青诀覆上他的脖子,准备帮他取下来,才发现里面已经连到了肉,“疼吗?”
他摇头,抬起脖子递给她。
乖巧得令人心疼。
第31章 他感觉到危机 ·
奴隶环内圈带刺, 已经长进了肉里,说明至少也戴了有七八年。
青诀用灵力慢慢软化精铁,从他脖子上一点点取下来, 铁刺剥离肉体的声音,听着都疼。
小哑巴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眼眶微微湿润, 明明很疼仍旧不喊也不闹。
有一瞬,青诀在他身上看到了齐陵的影子。
他总是性格要强,疼了也不会喊, 只会默默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谁向他伸手,他都会像猫儿一样警惕。
甚至挠爪。
青诀竟是有些怀念那样的齐陵,虽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爱憎分明,好过后来披着面皮虚与委蛇。
她取下项环, 小奴隶的脖子上全是血淋淋的伤,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肉。
他觉得疼,皱了一下小眉。
项环落在脚边,声音吓到他,下意识往她身边缩。
“别动。”
青诀将灵力注入伤口, 勉强止住鲜血。再从柜子里拿出伤药, 替他慢慢包扎上。
小奴隶没喊,可不代表不疼。
他忍得眼眶里都起了泪花, 仍旧不躲闪。
青诀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和齐陵一点也不像。
齐陵的性格就像猫, 一旦受过伤害,对他再好也不会放下警惕。
小奴隶的性格像犬, 只要对他有一丁点好,他就会无条件地信任她
她缠上绷带, 问他:“你有名字吗?”
他耸起好看的眉,摇头。手上焦急地比划着什么,示意自己没有名字。
一般没有名字的奴隶,都是生而为奴。像霖岚这样半路被贬的,基本都有自己的姓名。
青诀提笔,想起那日见他时寒风瑟瑟,便为他赐名:青寒。
“这是你名字。”青诀见他不识字,念了一遍:“跟我姓青,名寒,寒风的寒。”
对宗门而言,赐大姓,乃重用之意。
她的母上一辈子捡了那么多的孩子,也只有青黛一人得此宗姓。
小奴隶尝试跟她一起念,但是受伤过度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名字,眼中充满渴望。
青诀提笔沾墨,“我教你写。”
……
邹子彦站在角落里望着天上的响云花,眼底没有一丝欣喜,只有无穷无尽的深渊。
这场宴会让他如坐针毡,可华语嫣却丝毫不理会,非要让他喝他不喜欢的酒。
那酒喝得他难以下咽,就连躲在角落里她也要跑过来喊他:“邹子彦!我的小姐妹们说要见见你。”
他皱眉,“不去。”
“我都说了要带你见她们,你不去不是丢我的脸吗?”
邹子彦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与我何干?”
华语嫣提着好看的裙摆,明明是今天的主角,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委屈和脾气一上来,她又忘了他昨天的狠戾,威胁他:“你不听话,小心我告诉你师父!”
这句话瞬间触碰到他的逆鳞。
体内翻腾着杀人的欲望,眼中逐渐被红色占据。
他往前逼近一步,吓得华语嫣后退。
她嘴硬道:“你、你还想杀我不成!”
就在他失去神智,握住怀中匕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妹妹。”华大姑娘过来喊她,“父亲让你去给邓伯伯敬酒。”
华语嫣这才放过他,“你在这等我,我过会儿找你。”
等二姑娘离开,华大姑娘并未走。
她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温和笑道:“我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我们家里人也都惯着她,难免有些骄纵,希望邹公子不要介意。”
娇生惯养,就可以胡作非为?
青诀又何尝不是娇惯着长大的,可她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邹子彦的神情隐藏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声音里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冷冽:“麻烦帮我转告华二姑娘,我回去了,以后的宴会我也不会再来,她答应我的事希望她能做到。”
那天邹子彦喝了很多酒,喝得脑子里昏昏沉沉。
他来到青诀的寝宫外,却不敢进去。
只能隔着门窗守在外面。
大雪已经褪去,春色转暖。
可邹子彦还是觉得好冷,他喝着酒暖身子,越喝越心寒。
他不知道青诀发现他的心意之后会如何,他只是惶恐,害怕会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她不要他了,他活着都不知道为谁。
月色落在他落寞的脸上,阿灵从里面打开了门,跳到他怀里蹭他的脸。
邹子彦怕把青诀吵醒,连忙去关门。
可青诀已经醒了,房中亮了起来。
她肩上拢着薄衫,端着刚点燃的烛火,打开门看他,“你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