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妖一招便击碎了她的合灵之境,她怎么不会死?”霖岚嘲讽,“她也不是铜墙铁壁。”
“你骗我!”齐陵咬紧牙根, 他根本就不信, “她如果死了,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不知道齐宗主有没有听过哀莫大于心死?对我来说,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我也是,所以死亡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霖岚笑了笑, 看向齐陵,“恭喜你啊齐宗主, 又一次达成所愿。”
——她死了血契不就解了?
——我恨不得她去死。
凌霜剑刺破霖岚的脖子,他仍旧挺拔如柳,神情不曾波动半分。
齐陵的手在颤抖,凌霜剑从他手中坠落,直直插入泥土之中。
他死死捂住胸口,绞痛入骨。
最终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哈……”他笑了起来,绝望爬入眼中,他说:“我如果想要她死,我又何必再来一次?”
他踉跄上前,揪住霖岚的衣襟,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你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
霖岚不为所动,用怜悯的神色看着他,“你找不到她了,永远也找不到,你要找她就只有下地狱去碰碰运气……”
那天齐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只记得漫天的大雪白得刺眼,脚下滴落一片红色,一边走,一边摔,最终跌进雪地里,白衣与大雪浑然一色。
“宗主!”阿修冲过来,将他从雪地里挖出来。
他擦干他脸上的血迹,擦着擦着,才发现一向情绪内敛、冷霜如剑的宗主竟是哭了。
他躺在雪地上,笑得疯魔,哭得惨烈。
漫天大雪掩盖夜幕,青雀宗一片素缟,夹杂着哭声一片。
齐陵挣扎着站起来,他紧紧抓住阿修的手,紧咬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骗我……我要去找她……”
他再次冲入青雀宗,推开人群,而后便看到抬入殿中的金木棺材。
齐陵红着眼眶,再次疯魔。他冲过去想推开棺木,却发现棺木已经被钉死。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她有蛟珠护体,她有邹子彦保护她!
他推开拦路的弟子,非要打开棺木一看究竟。
一袭青袍挡在他面前,霖岚神色漠然地看着他,“你不用看了,她不在里面。”
“她死的时候蛟珠碎裂,经脉寸断,当时就已经失了呼吸,邹子彦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他击退狐妖带走了青诀,谁也不知道他把人带去了哪,但是青诀被带走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呼吸,我收敛了她的衣冠,准备将她入土为安……”
青黛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柳榆陪在她身边。
他的姐姐柳慧上前,说了句宽慰的话:“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她还没有死,你们就要将她入土为安?”齐陵惨笑着后退,他手提凌霜剑,已经陷入疯魔之中,“我要去把她带回来,邹子彦凭什么带她走……?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他凭什么,连最后的尸身也要带走?
他还要像前世那样,连最后的念想也要夺?
霖岚看着他魔怔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嘲讽之色。明明已经重活一世,却仍旧陷入前世的死循环中,可怜又可悲。
疯魔的齐陵提剑杀入魔界,寻遍了每一个角落,仍旧没有找到她的踪影。魔气缠绕着剑身,要将他吞噬,他怎么也杀不尽那些怨灵,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识,躺在血泊中任由它们蚕食自己的身体。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他好像知道霖岚为何要受尽折磨才肯死去,因为他赎罪的一种方式,只有尝尽和她经受的折磨才有资格陪她去死……
怨灵啃咬,血肉模糊。
在他灰暗的人生中,青诀曾是那一抹光。后来她死了,光便灭了,而后的人生就只能在黑暗中浑噩前行。
浑噩了整整一百年,曾嘲笑过霖岚自食恶果,嘲笑过楚经秋放弃一切,也嘲笑过邹子彦对一具尸体寄托依念……可是到最后的最后,他发现自己才是一无所有的人。
霖岚至少大仇得报,邹子彦至少娶到她为妻,楚经秋至少实现了自由。
可他害死了这世间最爱他的人,除了念想什么都没剩下。
原以为重来一世,便可以回到原点。
结果却是连最后的念想都失去了。
他重来一世,才明白。
她只是短暂地,轻轻地,曾经爱过。
齐陵惨笑着从血泊中爬起来,他已经体无完肤,浑身是血,撑着凌霜剑起身。
他抬起的目光中燃烧着病态的偏执,一步步回到青雀宗。
现在他不仅没有了念想,连她最后一面也失去了。
就连她的尸身,都看不到最后一面。
他来到她的灵堂“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身上被怨灵啃食得皮开肉绽,只有那双眼睛混着鲜血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都是骗你的,我不想你死。”他跪在她的灵堂前,伸出鲜血淋漓的手,用力扣住她的棺材,“我都是骗你的,不喜欢你是假的,不想看到你也是假的,希望你去死全都是假的……我其实、其实也想要见你……”
年少时期的自尊,总是浓烈到淹没一切。
他以为坚守住本心,就是胜利。
结果他既没有赢,也没有守住本心……
周围的弟子被他的鬼样子吓得躲开,他就像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样,从骨子里散发出浓烈的魔气。
青黛见他碰青诀的棺材,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大喊着:“齐陵!是你害死了她!你没资格在这里祭拜!”
是啊,是他害死了她。
他又害死了她……
血泪从他眼中流落,他死死抓住她的棺材,浑身痛哭到战栗。他说:“我陪你好不好?这次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他拿起凌霜剑,想刺入自己的胸膛,青黛却将他用力推到门外,“你要死去外面死!别脏了宗主的灵堂!让宗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她悲痛欲绝,几欲昏倒,柳榆连忙扶住她,目光中透露出担心。
柳慧劝齐陵:“让她入土为安吧,不要再来闹灵堂了。”
就连一向包子的李向都忍不住带人将他撵出去,还说:“你害死了宗主,宗主肯定不想看到你,请你离开青雀宗!”
齐陵惨白着脸色站在殿外,丢了魂一般。
连和她一起死都是一种奢望吗?
霖岚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他用一种很可怕的软刀子,正一点一点地割去齐陵的血肉。
他不会同情他,这本就是他该受的。
离开的齐陵失血过多,昏厥在雪地上。
最后是阿修哭着将他带回万经宗。
消息传到剑华宗,华天景高兴得都要疯了,他大笑着和符修宗的符久碰杯,“连棺材都准备好了,看来青诀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华宗主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符久趁机夸赞,还好他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华天景,最后证明他的选择果然是对的,“青诀那黄毛丫头,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她母亲当年还不是……就那么去了。”
华天景再次大笑,“青栾的死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当年不过是怂恿了青溦那老头几句,谁知道他就……哈哈哈哈……不说了,喝酒喝酒。”
潜伏在房顶的邹子彦将他们的谈话尽收耳中,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
华天景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今日高兴,和大家多喝了几杯,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大获全胜,放松了警惕,“你们跟着我是对的,以后保证你们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那些背叛我的宗门,我以后会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底下的小宗门拼命谄媚,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拼命给华天景敬酒。
华天景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地位,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喝得神志不清回到房中,倒床就睡。华夫人骂了他几句,但想到他今天办了一件大事,还是任劳任怨去给他端热水。
她前脚刚走,后脚房间里的烛火便熄灭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华天景没了呼噜声。
烛火再次亮起,鬼魅化作烟雾潜入房中,他正要完成主人交给他的任务,结果……
嗯?怎么任务目标已经死了?
华天景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伸出的双手曲成爪,抓烂了自己的脸和脖子。
鬼魅没有多想,他化出实形,准备将华天景的脑袋割下来。
华夫人端水进屋便看到这样一幕,一团黑色烟雾正割着她夫君的脑袋,她吓得当场晕厥了过去,手中的水盆“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等护卫和两位渡劫期的修者到场,鬼魅已经割下脑袋,提着华天景死不瞑目的头颅,化作烟雾逃窜。
头颅上的鲜血一直滴落到地上,那天宴会上的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华天景惊恐的双眼,随着头颅飘荡着飘荡着,逃走了……
华天景被南峪城灭口的消息,第二天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投奔他的宗门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符修宗,已经吓疯了躲在宗内不敢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呜呜呜,最近为什么好多事,我发誓明天一定要提前写,不能拖延了……
第72章 你徒弟入魔了 ·
青诀倚在阁楼上, 拿着望远筒看着青雀宗,她看到青黛再帮她打扫殿里,一边扫, 一边哭。
看到她用过的杯子,要抱住哭上一会儿, 看到她坐过的位置, 也要爬上去哭得死去活来,整个人就跟水做的一样,眼泪哗哗往下流。
青诀忽然问:“这样哭下去得瞎吧?”
霖岚正跟她讲剑华宗发生的事, 停住。
原以为她在认真听,结果她只关心青黛会不会哭瞎。
霖岚愣了好一会儿,回话道:“宗主有在听吗?”
“嗯?你说到哪了?”
霖岚叹气,又拿着册子说了一遍。
华天景已死,剑华宗大乱。
青诀微微咳嗽了两声, 胸口仍旧有些闷痛,“那我岂不是要去送一份大礼?”
她的咳嗽声让他有些在意,他垂眸道:“宗主还是回去养伤吧,送礼的事我来就好。”
“好啊,你多送点。”青诀靠着躺椅, 吃着果子, 显得有些惬意,“还有那个什么金木棺材, 既然我用不上了, 就送给剑华宗用吧。”
霖岚无奈,“好。”
她吃完果子下楼, 正准备跟着霖岚离开,楚经秋已经拿着披风赶过来。
他直接披到她肩头, 絮絮叨叨着:“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我告诉过你,你这身子给我好好养着,否则再贵的丹药都救不了你……”
青诀胡乱点头,在千机宗住的这两天真是住怕了,楚经秋跟以前一样,说起就没个停。
“我要回去了。”
楚经秋手上顿住,眼中闪过失落,“不是说要住一段时间吗?”
“我得回去主持大局,不然青黛这么每天哭哭啼啼的,怕她哭出了毛病。”
“她自己蠢。”楚经秋骂完,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还可以帮你炼丹药。”
青诀咳嗽着摆手,“不用了,哪用得着你帮我炼药。”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楚经秋心里很是落寞。他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到她身边,说:“那我去给你逗个乐子吧?你看你这两天在千机宗多开心。”
“我那是因为你吗?我那是因为剑华宗。”
“我不管,就是因为我……”
剑华宗,华家大小姐华温婉跪在灵堂前,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华夫人还陷入昏迷之中。
华语嫣已经疯了,她顶着杂乱的头发跑到殿堂上,大喊着:“他回来!是他回来了!”弟子将她带下去,她吓得啊啊大叫,抓住弟子大笑,“他要把我们全杀了!哈哈,他会把我们全部杀了!”
华温婉见状,更是哭得厉害。
妹妹疯了,娘亲病了,爹爹死了。
而且死后连脑袋都被人割了下来,无法下葬,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我们和南峪城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我父亲?”
管家欲言又止,随后愤恨道:“大小姐,这都要怪青雀宗,一定是青诀跟南峪城达成了交易,所以才……”
华温婉哭着,眼中闪过不甘心,“我以后、以后一定会为他报仇!”
身边走来一人,她抬头看去,苦楚道:“林霄,现在我什么都没了,还好有你……”
林霄却说:“我今日祭拜完,就会离开剑华宗。”
华温婉愣住,“你不留下来吗?父亲刚死,你怎么就……”
“师父生前我便向他辞过行,他教给我的一身武功,我会在离开的时候都还给他。”
看着心仪之人,华温婉显然无法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华夫人也在管家的搀扶下出来,她说:“你师父生前最看重的便是你,你现在要在这种时刻弃宗而走?林霄,做人要讲良心啊!”
“华夫人,当年拜入剑华宗我便已经向师父说明,如果修炼至顶峰亦不能触摸到九天,便会辞行,可是师父却再三留我……”林霄有些犹豫,“我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华夫人痛心疾首:“林霄,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离开剑华宗?你走了,我们母女三人便只能任人宰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