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雁行更迷惑了,“那师姐怎么还回应它?”
“当然是猜的。”箬竹胸有成竹道,“它叫四声肯定比叫两声说的内容长,对吧?”
萧雁行哑然失笑:“师姐真可爱。”
他这一笑,蓦然又一口淤血涌上喉咙,嘴角猝不及防渗出血液。
箬竹迅速从袖中掏出丝帕,踮起脚帮他擦拭,边轻柔动作边道:“幸好没滴到地上,不然又该麻烦了。”
她不仅擦干净嘴角血污,还紧接着擦到了萧雁行的嘴唇。
少年薄唇哪怕在这样情境下也并不干涩,淡色唇瓣反而因咳血染上浓墨重彩,让他整个人瞧着明媚许多。
缠绕丝帕的手指在他唇上辗转摩挲,又因箬竹不敢太使劲伤着他,所以力道很轻,触感很痒。宛如一片落花拂过,带着春暖融融,挟着和风细细,还蕴着桃花儿烂漫芬芳。
萧雁行眸色越来越暗。
箬竹终于擦拭干净,放下手,脚后跟触地。
没完全放下的手腕忽然被抓住,箬竹狐疑抬眼,撞上萧雁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沉声道:师姐没擦干净。”
箬竹迷蒙眨了眨眼:“已经擦干净了啊。”
为了确认,她又往前凑近,纤长睫毛就快刷上萧雁行的嘴唇。少年呼吸越发急促,说话嗓音都哑了:“是师姐擦的法子不对,用帕子是不行的。”
箬竹天真反问:“不用帕子那还能用什么?我这帕子是用冰蚕丝织的,已经很软了。”
萧雁行盯着她粉唇一张一合,阳光在上头反射出波泽,仿佛熟透的水蜜桃,都不用掐就能滴出甘甜汁水来。
她说冰蚕丝织就的帕子柔软,只不知,和这两瓣水灵灵的唇比起来如何,让人迫不及待想要亲自验证。
四目相对的距离,萧雁行俯望着她明亮眼底只倒映出他一人身影,连天光都无法占据半点位置。好似在这个刹那,他,是她的唯一。
哪怕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却仍旧忍不住贪恋这样的感觉。想要她眼里再容不下旁人,想要她心里只有他居住,不仅要一息一瞬,更想要从今往后,昼夜三秋。
萧雁行视线凝聚在她面容,一瞬不瞬,缓缓俯下身去,一把搂住少女纤细腰肢,朝自己揽进。
箬竹还在仔细观察哪里没擦干净,蓦地被抱,眼露错愕:“你……你做什么?”
“师姐不是想知道除了帕子还能用什么吗?”萧雁行喉咙压出一声喑哑低笑,沉沉目光垂望下来。他就像一头见了麋肉的雄狮,盯着独属于自己的食物,徐徐伸出了爪。
萧雁行食指点在箬竹唇上,和她方才给自己擦拭血迹一样,缓缓辗转、细细摩挲。
他凤眸眯起,笑道:“用这儿擦,比丝帕更合适。”
箬竹怔怔看着萧雁行越凑越近,鼻间呼出的气息交换,嘴唇下一秒就要贴上来。
她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竟不是躲闪,而开始想萧雁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会亲吻吗。
淡淡迦南钻进鼻腔,她不由自主闭眼……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嗷呜——”
两人同时一顿,近在咫尺的距离,在最后一厘被溪豸的叫声打断。
“嗷呜嗷呜——”黑溪豸咬住箬竹下裙摆,不断想把她往后拖。
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闭上眼放任萧雁行为之的箬竹被它拖得陡然一个踉跄,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幸而萧雁行的手掌一直护在她腰后,才勉强拉回箬竹没有摔倒。
这下箬竹总算清醒过来,懊恼自己刚才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红着耳根退出萧雁行的怀抱。
黑溪豸趁机又吼:“嗷呜嗷呜——”
“知道了知道了。”箬竹什么都没听懂,但是装作很懂的样子。她故意不去看萧雁行,低头对黑溪豸道:“你在前头带路吧。”
黑溪豸跑到周围最茂盛的一棵参天大树下,绕着树干转了两圈,而后抬起前蹄,在半空挥了几下脚掌。
箬竹:“……”
这是什么意思啊?
黑溪豸又踢了两下后蹄:“嗷呜嗷呜——”
箬竹:“……”你就算叫得天花乱坠,我也听不懂啊。
眼见箬竹表情越来越尴尬,想装作成竹于胸都装不下去了,萧雁行走上前道:“它的意思应该是说,这棵树下有东西,让我们挖土看看。”
箬竹现在脸还是烫的,根本不敢回头直视萧雁行。
她大喇喇摆手,说起大话毫不心虚:“我当然知道它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地下有可能会是什么罢了。”
“嗯,师姐说什么都是对的。”萧雁行看破不戳破,宠溺望着她精致侧脸。视线再次落在唇上,仿佛浸了霞光的云朵,不免遗憾方才的失之交臂。
箬竹下巴翘起“哼”了一声,掌心拍出灵力,沿着树干整圈炸出层层泥土。
两人看着土地被刨出越来越深的坑,并没有发现黑溪豸会意的不寻常东西。箬竹低头向下看足有五六米深的大坑,乌漆嘛黑一片,要是再往下刨土,只怕树根都会被毁掉。
经过这一遭,箬竹脸上热意总算消退,回头问萧雁行:“现在该怎么办?”
只见少年不知何时蹲在了地上,手指捻起被挖出的泥土在指尖细细摩擦。
箬竹也蹲到他身边:“这土有什么问题吗?”
萧雁行皱眉道:“它的颜色,太深了。”
“按理说,只有用色呈浅黄的白土壤,才有可能种植出灵力丰郁的灵草。可这片土,明明孕畜出了灵力这么浓郁的灵木草叶,但这土壤的颜色,却是显的淡淡红色。”
“像是……染了血。”
萧雁行手指一顿,他被自己的话启发,忽而想到了什么,突然道:“我可能知道它带我们来这里的意思了。”
“什么?”箬竹出于好奇心追问。
萧雁行站起身,又伸出另一只没碰过土的干净手掌递给箬竹,扶她也站起来,说道:“师姐,你看这个地方灵力旺盛,光点悬空,像不像寂白宗的那片药田。”
箬竹顺着他视线环顾周遭,不仅是过分充裕的灵力,还有根茎粗壮至极的草木。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萧雁行续道:“师姐还记不记得,上一回这家伙给我们带路后,看见的是什么?”
箬竹点头,她当然记得,甚至记忆深刻。
正是寂白宗中,婴儿啼哭阵阵,刘绩却黑心无良地放出药人婴儿的血,浇灌土壤,让整片药田灵木迅速生长。
等等……
箬竹蓦然想到什么。
药人……放血……灵木……
她惊愕望向萧雁行:“你的意思是说?!”
在寂白宗中,黑溪豸带着他们撞破刘绩暴行。而在神魔深渊中,黑溪豸又带着他们勘破地下土壤异常。
寂白宗药田的泥土浸了药人的血,神魔深渊的泥土也浸了人血。寂白宗药田灵力充沛,神魔深渊这片不知名的地境灵力更甚。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本质上,两者或许根本没有差别。
箬竹踱步兜起圈子,一手轻握拳,随着走路步子一下下敲打掌心做思考状。
“哎哟——”她想事儿想的太投入,没注意看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向前趔趄。
萧雁行眼疾手快扶住她:“师姐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
半是关心半是戏谑,借这个由头,他的手握着箬竹盈盈腰肢,再也没挪开。
箬竹想把他总是不规矩乱放的手扒拉下去,萧雁行趁机道:“师姐,你快看脚底下。”
他嗓音中含着惊诧,顿时吸引了箬竹的注意力,连忙低头向地上看,随之忘了萧雁行手还搂着她的事儿。
箬竹脚下似有两节硬质的白色物什,一半多埋藏在土中,只有少部分露出土面,正是方才绊她的罪魁祸首。
“这是什么东西。”箬竹道,“又大又圆,还白,跟香饽饽馒头一样。”
原本还勉强算严肃的气氛因她一句话,彻底破防,萧雁行失笑:“师姐饿了?”
“我没有。”箬竹否认得理不直气也不壮。
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两块香气扑鼻的栗子糕,是萧雁行递来的:“早猜到师姐会馋,所以提早备了些。”
箬竹看着色泽棕黄,成花瓣形状的栗子糕,觉得这香味儿似乎有些熟悉。她回忆起今早下山途中偶遇萧雁行,然后两个人共同去茶楼用了顿早饭。
看样子,这应该是萧雁行当时打包回来的。
可在她印象中,小屁孩并不是个太有口腹之欲的人。就比方今儿早上,她点了满桌吃食,结果总共也没见萧雁行吃上几口,大部分时候不是在看她吃,就是在给她弄汤饼。
难不成,这东西是特意给她带的?为了防止她七日七夜久待神魔深渊饿肚子?
箬竹接过栗子糕,奇怪的是,这糕点闻着挺香,吃着似乎……有些怪怪的味道。像是搅拌栗子粉的时候没有和匀,一口味浓一口味淡的。还有蒸的时候,火候应该也没控制好,口感有些焦糊。
总之,不像门庭若市早茶楼的水准。
倒更符合初学者尝试的手艺,或者赶时间的人追求速度所做。
她嘴里嚼着栗子糕,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绊倒她的东西,神思却飞回了今早茶楼中的幕幕画面。她想起那会儿萧雁行没说缘由地突然离席,有半个时辰之久,回来时鼻子上似有一点白灰,宛如面粉。
这栗子糕,该不会是萧雁行亲手做的吧?
再品尝,无端就觉得松软香甜了不少。她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滋味儿,宛如烤栗子,从生到熟的过程很慢,香味却由淡到浓,一点一点飘散,悄无声息地,就在不知不觉间融融暖了整颗心。
箬竹又咬下一大口,信手从旁边捡了根木枝翻动土堆。
突然,“呕——”
没来得及咽下的糕点蓦地被她吐了出来,弯着腰,手抚心口,又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
萧雁行被她忽然的反常举动吓着了,想找水但这四周俨然没有,只能顺着她后背不断轻抚,眉眼神态第一次带上尴尬之色:“真的很难吃吗?”
从他这个表情和语气,箬竹就知道栗子糕肯定是小屁孩亲手做的无疑了,但她突然呕吐和糕点没有关系。
箬竹站直腰深呼吸两大口气:“和你没关系,是地上的东西……”
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着了。
萧雁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本只露出一小部分的东西因为箬竹翻土,已经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确实大又圆且白,却……是个骷髅头。
可单单一个骷髅头也不至于将他们修真之人恶心到,这骷髅头上还沾了血污,以及……一颗刚被剜出没多久的眼珠子,腐烂了小半部分,散发出阵阵恶臭。
箬竹眉头紧皱,全力屏住呼吸,可方才视觉与嗅觉被冲击的那一瞬,环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可惜了萧雁行亲手给她做的栗子糕,就算再好吃,她也咽不下去了。
萧雁行见她还有犯恶心的征兆,抱住她面朝自己,把人按进了怀里,并且将箬竹手里还拿着的栗子糕甩了。
“诶——”箬竹震惊想去抢。萧雁行长手一抛,东西就瞬间连影都见不着了。
他道:“只要师姐不离开我,想要多少都还有。”
说着,萧雁行开始仔细查看这片土壤。他把箬竹护得好好的,撕扯下一条衣料裹住手指,揩了些骷髅头上的血污轻嗅。是他体内血液差不多的味道,药味很浓、很苦。
只有药人的血会这样。
现在几乎不用怀疑了,他可以肯定,此处环境和寂白宗的药田一模一样,用药人培育出了整片丛林。
但这只眼珠是怎么回事?
单纯放血的话,不可能会有骷髅头和人体五官出现。
萧雁行招呼过来黑溪豸,把手掌心按在它的眉心,传入灵音:“告诉我,这片地下还有没有秘密?”
箬竹埋首在萧雁行怀里,它听见一道苍老沉闷的声音入耳,是黑溪豸发出的。她没想到萧雁行居然还有和妖兽共同语言的能力,可见她假装能听懂黑溪豸说什么的样子,落在小屁孩李有多滑稽丢人。
不过现在并非赧然的时候,因为她听见黑溪豸道:“树干正下方,有人。”
“还有呢?”萧雁行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黑溪豸:“你们进去的从来不是什么神魔深渊,那个地方只是缙仙宗造出来关押魔气的一个空间。而你们现在站的这块地方,是缙仙宗的禁地。”
“帮我,报仇!”
说完,它像是失去力气,嗖的一下钻回了萧雁行腰间金丝笼。
箬竹听得愣愣的:“它说帮他报仇?可杀了它小情人白溪豸的人不是你吗?它怎么叫我们给它报仇?这傻狗看起来模样又脏又呆,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她一连抛出四个问题,自己已经晕晕然了。
“不对不对。”她又摇头否定掉自己的话,“它这么聪明,带我们发现寂白宗的秘密又发现此时禁地,肯定做不出认错人这种蠢事。所以它是真的让我们帮忙报仇,说明它其实跟我俩没有仇。”
“或者说它不觉得你杀了白溪豸算是仇怨,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帮我们。”
箬竹闭上眼回想当日树洞中,萧雁行击杀白溪豸的场景。
彼时白溪豸攻势凶猛,修为刚过筑基的萧雁行根本无法抵挡。可就是在那般敌强我弱的局势下,萧雁行突然吸走白溪豸体内所有灵力,一跃化神期,逆风翻盘,击杀白溪豸毙命。那么,萧雁行现在能听懂黑溪豸嗷呜嗷呜乱叫的能力,其实是白溪豸渡给他的。
她当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外挂技能,现在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