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了。”
到了超市,陆嘉钰推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也不知道几百年没来过超市了,一点儿都不新鲜,还是以前的无聊模样。
“上学那会儿,每当要去秋游,我最期待的事就是来超市。”尤堇薇望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说起小时候的事,“你呢,你喜欢秋游吗?”
陆嘉钰:“不喜欢,一群小孩儿,吵死了。”
尤堇薇:“……你当时也是小孩子。”
陆嘉钰挑眉:“真要这么说,还真有点儿乐趣。春游秋游的时候,总有小情侣牵手钻小树林,我们专吓小情侣。”
“……”
多无聊幼稚的人。
“你以前没想过恋爱吗?”原本看着货架的人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瞧着他,双眼晶亮,“这很古怪。”
“怎么,你挺遗憾我以前没谈过恋爱?”
男人语气凉凉的,令她后颈一缩。
尤堇薇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也不爱学习?我们学校就有这样的,也、不是。”
她支支吾吾的,感觉自己越说越糟糕。
陆嘉钰一捏她的腮帮子,随口道:“那会儿正叛逆,不想被陆正明和爷爷管,想着怎么谋权篡位。一有时间我就上公司转,也不干正事儿,就是瞧瞧他们怎么挣钱。”
“高中那会儿?”
她好奇地问。
陆嘉钰:“初中,高中那会儿我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爷爷把我拎到公司去做项目,那时候我自学的编程,现在还派的上用场。”
尤堇薇眨眨眼:“没见你在家用过电脑。”
陆嘉钰通常不会把工作带回家,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他尽量做到百分百的投入,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不是这个用场。”他说着,忽而一笑,附耳道,“商量个事儿,我告诉你一个那小鬼的秘密,你给我一样东西。”
尤堇薇迟疑道:“阿虞的秘密,你告诉我,是不是不太好?”
“听不听?”陆嘉钰一揉她脑袋。
“……你想要什么?”
她现在没那么容易上当了。
陆嘉钰直起身子,视线淡淡地滑过她的脸颊:“年初在邺陵,有人借口把镯子丢我家,说是给未来男朋友的。”
尤堇薇一呆。
他推着推车越过她,漫不经心道:“男朋友没收到镯子。你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陆嘉钰人高腿长,几步就把她丢在身后。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小跑着追上去,拽着他的大衣袖子,解释道:“当时我是想……”
话没说完,他轻啧一声。
尤堇薇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另一边看,那里站了个男人,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陆嘉钰,似乎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宝贝,我牵着你。”男人忽然牵起女朋友的手,刻意道,“你慢慢走,不用着急,人多小心挤着。”
说着,大摇大摆地从陆嘉钰眼皮子底下过去了。
“……”
尤堇薇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短暂的寂静后,她悄悄抬头,对上一双纯黑色的眼睛,他不知看了她多久,忽而低声喊:“宝贝?”
散漫的嗓音,像带着一把小钩子。
勾的她耳根发痒。
眼睫颤了颤,她去捂他的嘴:“你别喊。”
这不是陆嘉钰第一次喊她宝贝,在数个如夏日一般炙热的夜里,昏昏沉沉间,他会亲着她的耳尖,引诱般喊她宝贝。
每当那时,她忍不住颤栗。
陆嘉钰瞧她羞赧的模样,一笑:“羞什么?”
脸红的女孩儿没说话,揪着他的衣摆往生鲜区走。
他追问:“镯子的事儿不打算给我个交代了?”
“给你就给你。”她小声嘟囔,“是我的大小,你又戴不进,要那个镯子干什么?”
陆嘉钰着重道:“要那天你找的那个。”
尤堇薇瞧他一眼:“知道了,阿虞的秘密是什么?他经常和我说心事,照理说没什么秘密。”
陆嘉钰嗤笑:“那小鬼瞒着你的事儿可太多了。”
“是什么?”她难掩好奇。
陆嘉钰看她眼睛亮亮的生动模样,心情愉悦,以前这闷葫芦好奇心太低,像纸人似的,平白惹人心疼。
他勾着她的脖子,笑道:“他去洛京填志愿那天,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尤堇薇想起这件事:“他说你贿赂他。”
陆嘉钰“嗯”了声:“算是,我给他提供渠道接单子,他答应我不在你和林斯昀之间拱火。”
“编程?”
“房租他自个儿挣得钱。”
尤堇薇眨了眨眼睛:“阿虞好厉害。”
陆嘉钰一顿,提醒她:“我挣钱的时候比他年纪更小。”
“你也厉害。”
她弯起眼,踮脚亲亲他的下巴。
陆嘉钰用鼻音轻轻哼了声,勉勉强强不和她计较。
两人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地逛了超市,到了停车场,陆嘉钰把东西往车上一放,牵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带我走走?车让助理开回去。”
他侧头看她。
超市离小区不远,走回去不过半小时。
尤堇薇没多想,和他手牵手走入冷冬里。
冬日街道零落,冷风吹得人直哆嗦。
陆嘉钰脱下大衣披在她肩头,攥着她的手,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那家游戏厅在哪条路上?”
她迷茫问:“哪家游戏厅?”
“你小时候回家,每天都会经过的那家。”
尤堇薇怔了一瞬,后知后觉想起她曾和他说过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尤森在医院工作忙,外公外婆忙着研究学术,小小的尤堇薇总是一个人上下学,她记得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有一家游戏厅,从门外看见去就是台球桌,那里鱼龙混杂,偶尔结伴的同学每每都是拉着她快速绕行,她却总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去那条街吗?”
“先去你学校,带我走一趟你回家的路。”
尤堇薇抿了下唇,犹豫片刻,在路边拦了辆车,上车后她报的地点是一所小学。
十二月学校还没放假,车停在路口。
下了车,两人朝着学校的方向看。
入眼是四层的教学楼,样式老旧,窗户从拉窗换成了推窗,阳光照进透亮的窗,映出一方最纯洁的天地。
“我偶尔会怀念上学的时候,那时候烦恼很少。”
尤堇薇轻声感叹。
陆嘉钰勾了勾她的鼻尖,说了句小书呆子,而后牵着她手往反方向走,经过她幼时所能看到的一切景象。
“以前这里有很多早餐摊,但外婆不让我在外面吃。”
“春天过了不久,一放学就能看到很多老奶奶在门口卖茅莓,一颗颗用狗尾巴草串起来,有时候还有覆盆子和桑葚,吃完像中了毒,舌头都是紫色的,可吓人啦。”
“以前这里是文具店。”
“这个小广场以前有很多溜旱冰的小朋友。”
一路走走停停,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早已零落。
周围的店铺像蒙上一层复古滤镜,尤堇薇认真看了许久,指着一家牌子歪七扭八的店铺说,就是那家。
陆嘉钰见她神情茫然,问:“怎么了?”
“……感觉有点不一样。”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原来门只有这么一点大,我记得明明门有那么大,高高的,夏天还能看见风扇。”
说着,比划了两下。
陆嘉钰走进门口,透过太久没擦拭的玻璃往里看,两张台球桌,几台破破烂烂的游戏机,三流游戏厅都算不上。
“傻子。”他回头一捏尤堇薇的脸。
“……干什么?”她纳闷。
陆嘉钰试着推了推门,随即一挑眉,门没锁,他就跟进自己家门似的,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没人。”
尤堇薇靠在他身后,打量着周围,小时候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陌生起来,光怪陆离的画面逐渐清晰。
她摸了摸自己的长发。
凉凉的,沾着寒意。
陆嘉钰瞧着,忽而伸手揉乱她的发,懒声问:“那时候往哪儿逃了?这一次带上人质一起逃。”
“你是人质吗?”
她被他的话逗笑,伸手戳戳他的下巴。
正说着话,手臂袭来一阵巨大的力量,他忽然跑动起来,冲着某个方向急速奔跑,穿过某道暗门,尤堇薇睁大眼,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心脏猛跳,害怕黑暗中会伸出一只手来拽她。
“吱呀”一声,后门洞开。
冷风见缝就钻,灵活地卷入门内。
尤堇薇看到记忆里黑漆漆的巷子,吃人的怪兽衰败而灰暗,矮矮的墙看起来随时会倒塌。
“怕吗?”
陆嘉钰停下来。
尤堇薇喘着气,平复呼吸,认真看了很久很久,摇摇头:“这面墙以前看起来像城堡的墙一样高。”
原来只有这么一点高度。
陆嘉钰闻言,轻挑眉:“暗示我给你建城堡?”
“……你思想不端正。”
她严肃批评他。
陆嘉钰哼笑:“洛京有处地方叫落星山。山里有一座城堡,是江家的那位为他的妻子建的,中庭的灯光整晚不灭,像是星星落满了院子。”
尤堇薇好奇问:“他的妻子也怕黑吗?”
陆嘉钰说不知道:“簇簇也该有座城堡,冬天里一睁眼就能看到满山的雪,养几只雪橇犬送你下山,多有意思。”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吃人的窄巷和游戏厅被他们遗忘在身后。
-
下午,尤堇薇签收了一个快递。
巨大的箱子立在门口,两个她都抱不过来,只好往里喊:“阿虞!”
尤靳虞和陆嘉钰不知道在书房忙点什么,洗过碗,两人就一人端着一台电脑进去了,半天没出来。
没一会儿,尤靳虞出来了。
后面跟着陆嘉钰。
“怎么着?你男朋友死了?”
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尤堇薇嘟囔了句瞎说什么:“我就是习惯了,你那么忙又不在家,我喊阿虞怎么了?”
“?”
还挺嚣张。
尤靳虞没管这两人,扫了眼箱子:“姐,你走远一点。陆嘉钰,过来搭把手,别磨蹭。”
“……”
一个个的,他家庭地位也太低了。
刚这么想,身侧忽然蹿上一团黑乎乎的小家伙,小老虎蹲在鞋柜上,卷着尾巴,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看什么?”他淡声问。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冲着尤堇薇喵喵叫了两声。
刚刚还嚣张的女人立即上前,抱起小猫咪,摸摸脑袋揉揉下巴,还亲了两口,小声对它说:“别理他,凶巴巴的男人。”
陆嘉钰眉心一跳,暂且按捺下和她算账的冲动,和尤靳虞一起把巨大的快递搬进了家门。
拆了快递,露出一棵葱郁的小杉树。
盒子里散落着红金相间的装饰品,有雪花、礼物盒、小铃铛等等,甚至还有真的松果。
几个人忙活了半天才搭好这棵圣诞树。
尤堇薇兴致勃勃地给小猫咪穿上圣诞衣服。小家伙第一次穿衣服,呆了一呆,忽然瘫倒在地,爪子扒拉几下,怎么都站不起来。
小眼神无辜又惊慌。
她被逗笑,趴在地上和它嘀嘀咕咕。
陆嘉钰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瞧了会儿,熟练地拿出手机拍照,往微博上一发,是她半张模糊的侧脸和小猫咪,背景是装点的无比漂亮的圣诞树。
「我的猫。」
尤靳虞看他一眼:“她知道吗?”
“不知道。”陆嘉钰随口应,“上过一次热搜都没看见,我没让人说,她闺蜜那儿找陈言深提过一次。外婆都知道了,她还不知道。”
聊了一阵,三个人一块儿进厨房忙活。
期间,门铃响了,陆嘉钰慢悠悠地起身开门,随口说了句:“mint来了,非要过来过节。”
尤堇薇一愣:“已经到了?”
“嗯,门口呢。”
小迷一进门,瞪了陆嘉钰一眼,而后卖乖地喊:“尤尤,陆嘉钰他——”小少年“啊”的一声叫,灵活地蹿上了沙发。
尤堇薇从厨房出来一看,有点呆。
小迷抱着个抱枕,用防御性地姿势和面前的小家伙对峙着,小家伙第一次见反应这么大的人,还有点儿好奇,扑腾着小腿往他脚边蹭,想和他亲近。
小迷如临大敌。
陆嘉钰弓身大笑,笑得脖子泛红,去搂她的腰,笑道:“mint的身份证从没给别人看过,买票的事从来都是自己来,知道为什么吗?”
“陆嘉钰!”
小少年恼怒地喊他的名字。
尤堇薇小声问:“为什么?”
“尤尤!”
“咳——”
陆嘉钰:“从在英国那时候就那样,所有流氓猫看到它就像看到什么美食似的。他叫mint,中文是薄荷的意思,你猜他姓什么?”